张管家折腾一天下来也累了,何况这种私下处决的事儿,他也不想沾,总还要给家里人积点阴德。【】这张三郎想要讨好,主动揽过这事儿,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张管家颔首:“那就交给你了,办得干净点儿,我们在城门口等你。”他顿了顿,“你自己成不?”

  “成,管家说的小人明白。”张三郎点点头,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又忍不住为张管家办了大事的那种欣喜。

  张管家带着另外两个人走了,张三郎看看那三个被反绑着双手、蒙着眼、堵着嘴的赵青和两个小厮,他走过去把他们眼上蒙着的黑布摘了下来。

  “呜呜呜……”那三人睁了几下眼,适应了这里的明暗,看着张三郎挣扎着呜咽着。

  “别哼哼了,人一会儿就到,你们死不了了。”张三郎笑了笑,蹲在一边儿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车轮子滚过泥泞的声音响起,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旁边,许嘉彤带着兜帽从上面走了下来,她微微掀起兜帽上的轻纱,看了那三人一眼,又放了下来。

  “把他们三个解开。”许嘉彤笑笑,“三位受惊了,这就有人给你们松绑,你们可不要叫出来。这夜深人静的,有一点儿声音都听得清楚,把人招回来了,可就别怪我没有履行承诺。”

  赵青还没被解开,就用力点头,那二人也是一样,霎那间眼中的惊恐变为绝处逢生的惊喜。

  “四姑娘,您真要放了我们?”赵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当时他们三个跟着许嘉彤回定安侯府,本来就是赌上一把,若是许嘉彤真将他们都灭了口,他们也没有法子,只能认命。

  赵青心里清楚,若是跟林氏站在一边,早晚也要被灭口,跟许嘉彤一边,也只是生的可能大一些而已。但许嘉彤究竟会不会旅行履行承诺,谁都不好说。易地而处,赵青也会选择把知道他秘密的人灭口。

  “我说过的,都算数。你们离开大同,去中原吧,那边没人认得你们,侯府的人也追不过去。”许嘉彤笑道。

  “四姑娘。”赵青站起来,先端正地行了一礼,才道,“我和他们的家人还在大同,我们不能抛下他们。”

  “我已经问过了,你们的家人虽然入了重罪,可是你们只是受他们牵连,虽说被衙门抓了去之后也会随同流配,可是并非终身不得归。我这儿给你准备了一百两银子,你们若是舍不得家人,愿意去陪他们,便去吧。拿这些银子上下打点一番,日子总会好过些,等你们得归了,若是愿意继续留在那边照顾家人,也可以买几亩薄田,一处田居,过上安稳的日子。”许嘉彤示意碧水把银子给了张三郎,再交由他们。

  三人接了银子,自然千恩万谢,赵青道:“自然都愿意照顾家人,四姑娘信守承诺,对我等三人恩同再造。只是自此天各一方,怕是永生都能再见。我等三人只能给姑娘供奉长明灯,祈福祈寿。”

  “人生际遇难料,你们自当珍重,只是有一句话,我但愿你们能够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我也不说不能有,只是不能轻易有。若是生出害人之心,要先看值不值,譬如为林夫人这样的人生出害人之心,只会害人害己。”许嘉彤看着赵青,这人也算有些本事。

  “四姑娘说的是,我自当谨记。时候不早了,我等三人这就启程,姑娘也赶紧回去吧,再晚恐怕被府里人察觉。”赵青和那两个小厮跪下朝许嘉彤磕了头,又和张三郎拱了手,跑进了旁边的田埂里。

  暗夜之下,田里的庄稼长得还不高,只见里面晃动了几下,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

  “回去就说人绑了石头沉到河里了。”许嘉彤笑笑,也给了他一份赏银。

  “这……小人不能要,小人一家受太夫人大恩,只是帮姑娘办了这点事,实在不配这些赏赐。”张三郎诚惶诚恐地道。

  “拿着,这不是赏赐,是路费。这几****就不要回西都了,你去南疆,走官道,戴家的商队应该就快回来了,你去寻找他们还有阿湘,找到了人立刻传信给我。”许嘉彤吩咐着,她一定要尽早得到他的消息,她不能再指望庞泰。

  第二日林氏终于还是出了凝惠堂,她发现赵青等人不见了自然来找许嘉彤兴师问罪。她虽失了势可是也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她一路直闯进了画园。

  “许嘉彤,许四姑娘,好一个四姑娘,外人都说你在府里受人欺凌,我们都是恶人,只有你是好人,真该让他们看看你这个好人的嘴脸。昨天还好端端的三个人,你说,你把他们都弄到哪儿去了?”林氏凶神恶煞地质问着。

  “死了。”许嘉彤简洁明了地道,看了眼追着林氏进来,却没能把人拦住的下人们,“你们也都是死人么?”

  “四姑娘,夫人硬要闯进来,奴婢们拦了,都没拦住。”走在前面的仆妇赶忙解释着。

  “我是说你们还不退出去,还在这儿呆着,是想变成死人么?”许嘉彤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

  “是是,奴婢们这就退下,这就退下。这儿要是有什么事儿,四姑娘再喊奴婢几个进来。”只这一瞬,那仆妇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带着后面的人退了出去。

  那些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碧水在外间服侍着。许嘉彤抬头看看林氏,初见林氏时,她不得不承认,林氏保养得宜,是她见过的这个年纪里最好看的妇人。

  只是短短几个月过去,林氏却成了眼前这样有些披头散发的样子,林氏脸上的宫粉没有扑好,还有淡淡的油光。那神色也自然不像当初那般平和,那怒意是怎么都掩不住了的。

  从前的林氏并非平和之人,只是她占尽优势,能够维持、压制得住罢了。如今却是不能了,都是因为她的出现么?

  不,许嘉彤不这么认为,至少她觉着不全是因为她。

  林氏当初之所以能占尽优势,说到底是她抓住了许孝祖的心。只是,她抓住了,她就得意了,她没有停下来审视一下她放了全副心力的这个男人究竟可不可以依靠。

  听曹氏和府里的老人说过许孝祖和杜氏的种种,当年许孝祖对他的发妻杜氏何尝没有过真心,何尝不是非卿不娶。

  杜氏出身大族,算起来也是杜相一族未出五服的远亲,在杜家二老在世的时候,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大家千金。而许孝祖那时还不过是一个捐官都还没成功的士绅之子,还沾着商贾的边儿。

  那时候大同尚未建立,商贾的地位远远不如日后所见,杜家的姑娘能下嫁于他,那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也是杜氏下嫁之后,杜家人与她疏远了的原因。

  许孝祖娶了杜氏之后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杜氏也是个受宠的官家夫人,只是她毕竟出身大家,心高气傲,她为许孝祖做了许多事,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杜家的威势,做起事来难免会伤了许孝祖的面子。

  男人的面子有时候是可笑而脆弱的,杜氏做的越多,错得也越多,而在那个时候,林氏恰恰出现了。林氏与杜氏不同,林家虽然也是大家,可是林氏的母亲只是他父亲的平妻,又是再嫁,她们母女在族中过的并不怎么样。林氏是惯会做小伏低的,她一眼相中了许孝祖,不惜做妾也要自荐枕席。

  许孝祖在杜氏面前处处抬不起头来,忽然遇见一个肯如此对他的人,一下子陷了进去。其实许孝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些年他想要的什么,林氏是他的一剂药,让他麻木的药,很多事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想清楚。

  许嘉彤回到了西都,她也不知道许孝祖在想什么,可是她幸在有一个阅尽人世沧桑的祖母曹氏,许孝祖那点心思她自然也就慢慢地摸透了。

  她对许孝祖做的并不是很多,她只是让许孝祖明白,他究竟想要什么,而这些不管林氏曾经能不能给他,如今却是不能了。

  而林氏,这十几年里,她已经习惯了许孝祖对她的好。呵,能将一个私奔而来的妾室扶正的,这西都城里除了许孝祖,还能有谁?她相信许孝祖还能为她做得更多,甚至可以永远做下去。

  可是林氏没有想到,或者说她曾经刻意忽视了,再或者说她以为她自己会是一个例外,甚至是唯一的例外。许孝祖当年可以为了面子将杜氏逼到那样的了局,那他日他为了面子,又为何不能舍弃一个已经对他失去了用处的林氏?

  许嘉彤冷笑:“人都不在了,二娘还想追究什么?”

  “你这是杀人灭口,你要把不贞的罪名推到嘉岚身上。分明和赵青有私的人是你,分明那些信都是你和他的,是你把信都换了,还仿效了嘉岚的笔记。”林氏红着眼。

  赵青死了也好,对许嘉岚的指认消失了,那是黑是白,许嘉彤可以说,林氏也一样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