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惠儿的外放文书下来了,文书并没有送到庙里,而是送到了文士们常去的松鹤酒楼,送信来的吏部官员不过是个没品的小吏,可是惠儿还是诚恳的起身行礼,还顺便送出不少银钱。
“周公子不必多礼。”收了钱的小吏越发觉得惠儿亲切,这些进士们一个个眼高于顶,哪里会和善的跟他们这些人说话,这位周公子倒是会做人。“这以后周公子宏图高展,能提携提携小人就行了。”
惠儿客气的应和几句,就接过了小吏手中的文书。
“周公子得的可是好差事啊,这琼州可是好地方啊。”小吏讨巧的说道。
惠儿笑笑并不答话。
正跟惠儿一同喝酒的几个人,却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人连手中的筷子掉了都未可知。
“琼州,莫不是那个琼州?”有人声音颤抖的开了口。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小吏笑吟吟的说道。“这世上可不就这一个琼州。”
琼州,那不是北方最繁荣的城市吗,这可是多少人争抢的位置,怎么就落在惠儿头上了,席间的人议论纷纷,只听说这周辰熙是个小地方来的,在京里也没什么亲戚,这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好事情。
“周兄,恭喜,恭喜。”周围几人纷纷上前祝贺,可脸上却都没有了往日的平静轻松,反而多了几分献媚巴结。如此短的时间就能得到这样一个肥缺,可见将来的仕途也必是一帆风顺,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好好结交呢。
看着平日里交好的朋友如今的嘴脸,惠儿顿时失了兴致,淡淡的说道。“多谢,多谢,我得赶紧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舍妹,诸位请多体谅。”
“哪里,周兄想将这好消息告诉家人,也是情有可原。诸位说是不是?”
“是,王兄说的对。”其他几人连忙附和道。
“如此,就先告辞了。”惠儿拱拱手。
看着惠儿走远,那王姓男子冷哼了一声。“神气什么。”
“算了,王兄,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来咱们喝酒。”
酒楼里重新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只是不知道今日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一段插曲而喝的酩酊大醉,又有多少人心中暗生妒恨。
这读书人啊,心里的弯弯绕就是比常人多些吧。那送完书信转回的小吏心中暗自想道。
余乔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心中的郁闷完全一扫而空。虽然这棵树的果子结的晚了点,可是毕竟没有落果不是吗。
“大哥,好好干。”余乔得意忘形的拍拍惠儿的肩膀。
“还是一点都没有姑娘的样子。”惠儿笑道。
“对了,赶紧给爹娘写信。”余乔兴奋的说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已经写了。”
“对了,什么时候上任,琼州离京城并不是很远吧。”余乔接着问。
“一月内上任。”惠儿道。
余乔撇撇嘴。“那不是没有时间回家了,大哥,你要直接去上任了。听说七品官上任是不能带家眷的,是不是?”
“对。是不能带家眷,不过任期只有三年,也不长。”惠儿点点头。
“三年还不长。”余乔对于这个结果分外不满。“那年节怎么办,还要呆在衙门?”
“外放的官员虽然也有年节假期,不过没有调令是不能擅离守地的。”惠儿道。
“那不是说,我们三年都不能见面了。”余乔跺跺脚。“该死的封建王朝,该死的封建制度。”
惠儿思索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余乔,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余乔撒娇道。“我才不跟别人说。”
“其实三年也不是很久,很快就过去了。”惠儿摸摸余乔的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爹娘。”
“我知道。你放心吧。”余乔拍拍胸脯。
“不过,我还是要留在京城的,我想好了,把爹娘接到京城来,家里的店,就交给宋云吧,她也是个可靠的人。”余乔呵呵一笑,脑子忽然转过弯来。“而且京城也离琼州近得多,你不能来看我们,总不至于我们也不能去看你吧。”
惠儿摇头笑笑。“只凭你这一句话,爹娘就肯定会被你说动。”
“你也不想想,爹娘就你这一个儿子,不巴巴的来看你还能怎的。”余乔俏皮的眨眨眼。
“对了,大哥,琼州是富足之地,这关系一定错综复杂,要是弄不好,说不定这好事还能变成坏事。你行事可得小心些,有事就给我写信,现在的距离书信……”余乔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笑着一拍手。“哎呀,你看我,怎么把信鸽给忘了,这么短的距离,要是用信鸽,怕不是一个时辰就能收到回信了,我这就找人给寻一对去。”
“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有什么还不能明日去办啊。”惠儿拍拍余乔的脑袋。
余乔嘿嘿一笑。“大哥,我就是有点着急,这信鸽也是需要训练的,我不是怕时间不够吗。”
“就你会说。”
“大哥,武功你可别丢下,不过记得平日里要藏拙,这武功你就私下里偷偷练练,别让人知道了。”余乔又嘱咐道。
“你啊,我不过是上任,能遇到什么危险。”惠儿失笑。
“大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还是谨慎些的好。”余乔对于惠儿那不在乎的样子很是担心。这个世界,不论何时,都是有些阴暗面的。“阳光普照的大地也有被遮蔽的阴影存在,更何况还有漫长的黑夜。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有**滋生,那些一层层堆砌起来的钱权交易,又岂是大哥这流水知县能够撼动的了的。”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世道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惠儿觉得余乔有些危言耸听。
“大哥,你再怎样聪慧,经历的事情毕竟太少了,而且这个时代的讯息也太不发达了,其他地方发生再肮脏的地下交易,你们也不可能知道,即便有一天东窗事发了,等传到咱们耳朵里,事情也早被篡改的面目全非。”余乔显出几分无奈。惠儿虽说少年老成,可从小在父母的爱中长大,到现在参加科举也是一路顺风顺水的,虽然这不排除有余乔作弊这个理由,可是惠儿确实是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唯一那一次也可以用他年龄太小来解释。这样的惠儿,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真的能一直保持他今日的清澈剔透吗?
惠儿望着余乔的双眼,平静幽深。“我知道你担心我,这就像我前两日担心你是一样的。”惠儿轻轻淡淡的笑。“余乔,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惠儿握住余乔的双手。“当日的誓言我永远不忘。”
“看来是我,太过担心了。”余乔也笑了起来。“我相信你。”其实即便有什么困难对惠儿也是好的吧,人生的道路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挫折,迈过去了就是成长,以惠儿那样坚韧的个性,怕是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