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荒郊野外的树林里,被淡淡的雾气环绕,雾气像轻纱一般飘渺,远处的树林,群山都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下,这个时候赶路,很难辨别前面的方向。
“方侍卫,通知其他人,在此地休整一下。”
淳于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匆忙疾驰了几天,比预想的速度快很多,主要还得益于拉车的两匹宝马,四蹄健壮,比寻常马剽悍,真可谓是千里马,他坐在马车里,不但没耽搁工夫,还加快了行程,所以白日就过了原本要下榻的驿站,夜晚只能在荒山野岭休整。
马车的减震设置的不错,坐垫也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丝毫不感到颠簸,这一路上不用忍受风餐露宿之苦,还能在车中抓紧时间调养,照此速度下去,不用一个月就能赶到北边的平阳城。
“少主,这边树林里都是雾气,咱们不好辨认方向,不如等到天亮出发。”
方侍卫撩着帘子下了马车,交待随行的侍卫们在原地生火做饭,一直赶路,大家的晚膳都没有用,这才出发四天,就比预想的行程多走了一天的路。他跟着自家少主在马车上,一点苦没吃,还有不少好吃的糕点,干果,那个烤鱼片上面抹了辣椒和蜂蜜,又甜又辣还鲜香,他一个不贪嘴的人都吃的停不下来,被自家少主一直瞪视,那些好像都是未来少夫人特地给少主携带的。
“好。”
淳于谙点点头,沉默不语,又恢复从前的模样,他抿着嘴,坐直身子,从马车的小几抽屉里,拿出一个沙盘,是平阳城地势分布图,心里猜想,若是大秦开战的话,会采取什么方式进行攻击。
大秦和大周之间,相隔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只有一条细细地铁索桥,平日里,两国也做一些交易,想要出城,必须在平阳城的府衙登记,管理的相对严格,若是过到大秦境内超过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在府衙必须交一大笔银子,所以两国的贸易多半在铁索桥上进行,商人们把准备的货物清点好,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国家,轻省不少。
因为大秦有异动,大周这边很快做出了反应,已经撤离这边的铁锁桥,并且关闭城门,大秦的军队想要攻城,首要任务就是渡河,这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事。
对大秦来讲,开战最有利的时候还是寒冬,河水冻冰,不用走桥就可以过河,大周的士兵的身体素质普遍不如民风彪悍的大秦。可是大秦那边似乎是已经等不及,现在就着手做了准备,淳于谙想,或许大秦手里有什么底牌也说不定。
马车外,几名侍卫铺了一层厚厚地油毡布,分组,有人去附近寻找水源,有人去打山鸡野味,有侍卫负责生火,不在驿站里面,众人就要自己解决食宿问题,出行之前也带了干粮,就是那种脱了水分干硬的饼子,这样保存的时间可以长一些。
“少主,您要用点什么?兄弟们正在烤鸡。”
方侍卫搓搓手,心里寻思,这一路他在少主身边跟着坐在马车里面享福,实际什么也没干,少主习惯亲自动手,端茶倒水这样的小活计都轮不到他帮忙。
“马车上有小铁锅,装上水,给大家熬点粥吧。”
淳于谙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在出行之前,青璃曾经叮嘱过,千万要让大家吃饱喝好,这样才有力气,一路上不会平顺,万一三皇子耶律楚仁有什么幺蛾子,大家吃饱饭也能有力气应付,所以出行之前,事无巨细都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少主。”
方脸侍卫高兴的不行,兄弟们骑马出门,不可能带着太多东西,锅碗瓢盆也没地方放,还是少主仁慈,特地准备了精米,终于可以告别那些干硬的饼子,熬粥,把饼子撕碎放在粥里也好,吃着柔软。
淳于谙摆摆手,面上不动声色,离开青璃已经四天,感觉比四年还要漫长,最近都在想着平阳城的军情粮草一系列事宜,还要关注京都传来的消息,刻意让自己时刻有事做,这样才觉得心里不那么空荡。
早上,信鸽送来了京都的情报,一切都和他安排的一样,京都的百姓们已经被煽动起来,还有一些书生,整日到宫城的门口处下跪,写下血书情愿,请求皇上遵守老祖宗的留下的规矩,立嫡子四皇子耶律楚阳为太子,而朝堂上,也有支持四皇子的官员和一些御史台上书,要求弘德帝申饬三皇子耶律楚仁,作为皇家的皇子,如此不顾名声,和小倌厮混在一起,有辱大秦皇室颜面。
后宫之中,姜贵妃气得摔了好几套心爱的茶碗,最大的靠山姜太后死的不明不白,最近几天,她一直活在恐慌之中,很怕下一人就会轮到她,在她的寝宫,暗卫加强了好几倍,保证一只蚂蚁都进不来。
借着太后薨的机会,白皇后也不再隐忍,亲自接待了一些官夫人,从姜贵妃手中抢过凤印,重新掌管六宫,并且和五皇子的生母,一个昭仪娘娘联手,一起打压姜贵妃。
那个昭仪也是聪明人,不然五皇子也不会平安活到现在,她看得出来,若是三皇子耶律楚仁继承皇位,姜贵妃当上太后的话,以后绝对没有他们母子好果子吃,支持四皇子耶律楚阳是最好的选择。
“少主,信鸽又送来了消息。”
听到马车顶部有动静,方侍卫站起身,拉开马车的天窗,从信鸽的脚上拿下一张小纸条。这天窗设计的真好,对他们来说不但是能透风,若是遇见敌袭,打开天窗都上面飞出,也要比从车窗出去安全。
“少主,如您所想,皇上没能答应四皇子殿下出征的请求。”
方脸侍卫打开纸条看了一遍,检查信上有没有被涂毒,见一切无误,这才交给淳于谙,“不过,皇上最近身子不好,让三皇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到六部去历练。”
“恩,这样很好。”
淳于谙点点头,深邃的眼眸闪过一缕幽光。耶律楚阳出征,这事只是先提出来,三皇子耶律楚仁不会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提出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再说若是离开京都去边关,京都内的形势不好掌握,万一弘德帝和耶律楚仁合谋,迅速立下太子之位,那可就得不偿失。
马车外,点燃着两堆篝火,侍卫们在烤山鸡野味,另一堆篝火上架着铁锅,里面是晶莹的米粥,正汩汩地冒泡,空气中传来一种特有的稻香味,方侍卫手里拿着纸包,正在和大家介绍里面的东西,有脱水的蔬菜,白菜,胡萝卜,木耳,香菇和紫菜等,另一包有干虾仁,鱿鱼干,只要放在粥中,马上就成了海鲜粥,都不用加盐巴。
“恩,味道不错啊,这是未来少夫人准备的?”
“是啊,没看咱们也借光跟着享受吗,你刚才吃的瓜子就是少夫人给咱们少主准备的,方大哥说还有很多哩。”
吃饱喝足之后,两名侍卫靠在大树边窃窃私语,心里对青璃很是感激,虽然准备一些粮米熬粥,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让他们在赶路的时候不用和从前一样啃着干巴巴的干粮,也能吃一口热乎的,刚还方侍卫还和众人说,车里不但有米粮,有点心,有干果,有水果,还有肉干,等下次熬上一锅肉粥给大家尝尝。
与此同时,被众人念叨的青璃正在打喷嚏,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还是止不住“阿嚏!阿嚏!”她摸摸耳朵,有些发烫,就是不知道谁在念叨她。
“小姐,您不是染上风寒了吧?”
麦芽一脸担心地看着青璃,今日下雨,多少有点潮气进了马车,一冷一热,在这样的夏日里最容易生病,自家小姐算是身子好的,那些常年不出闺房的小姐们,经常要喝苦药汤子,一旦变天马上生病。
“无事,可能是谁念叨我呢,阿嚏……”
青璃摇摇头,让麦冬把马车上四壁的火烛灭了了两盏,马车里更加昏暗,对面的车凳已经被放置下来,上面放着一个枕头,和家里的小榻差不多宽度,小子喜睡在上面刚刚好。
下晌的时候,众人遇见桥祭,子喜亲眼目睹那么悲哀的一幕之后,哭了好久,他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娃,这件事给他不小的冲击,此刻睡着了,眉眼还紧皱在一起。
青璃想,或许早早的能明白这个世道,也是有些好处吧。小弟性子纯良乖巧,而这个世俗污浊太多,为了不让他被污染,青璃只能倾尽所能的教育,马上就是乱世,还有更多受苦受难的人。
诚然,自家现在的条件,可以管闲事,可以救人,但是,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若是救了居心叵测之辈,会给自家带来很多麻烦,甚至灾祸,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好好给自家小弟上课。
“小姐,您是不是嗓子有些紧呢?还是喝一杯姜枣茶吧。”
姜枣茶,是青璃自己琢磨的新品种,以前在府上,要用生姜和红枣加在一起熬制,要是路上感染风寒,生火也费劲,夏日马车里太热,所以她就把生姜磨成了粉末状,红枣也是如此,混合在一起,用热水冲泡,效果也还可以。
“恩。”
青璃吹了吹,抿了一小口,她在马车上,能听见前面大伯家里马车传来地呼噜声,让她很羡慕,大伯无论到哪里,什么环境,晚上都能睡的香甜,在马车里也是一样。
晚上夜宿的时候,大伯和大堂哥莫子冬带着小娃莫重远宿在一辆马车,大伯娘,大堂嫂和堂姐莫青菊带着小女娃穗穗宿在第二辆马车,她的马车最宽敞,有她和小弟,还有丫鬟婆子。
白日里折腾一天,于嬷嬷也靠着车壁睡的香甜,麦芽努努嘴,小声地对青璃道,“小姐,您还是睡吧,奴婢值夜就行。”
“然后呢,你半夜熬一宿,明日赶路继续睡吗?”
青璃点了一下麦芽的额角,轻笑道,“出门一切从简,就不值夜了,你们都睡吧,这是村里人家的院子,不会有什么事。”
下雨的夜晚,有些寒凉,多亏青璃带着丝被,她站起身,给熟睡的小弟盖好被子,这才躺到了对面,闭上眼睛小憩,同样是夜宿在马车里,比上一次和沈冰雨在渔村的时候,心里安定了些。
马车外,雨点打在车壁上,噼里啪啦,有节奏感的敲击声,青璃想着桥祭的事,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天光放亮,夜雨骤停。
大清早,灶间上面的烟囱飘着袅袅的炊烟,小丫头二丫起身,端着鸡食盆喂鸡,因为院中有马车,她没把几只母鸡放出来,手顺着笼子的小口伸进去,摸到热乎乎的鸡蛋,高兴地眯了眼睛,“娘,咱家的母鸡又下蛋了,这次是两个,瞧瞧,还热乎呢!”
青璃下了马车,见到二丫眼睛都快眯成了月牙,也被她的喜悦感染,这种农家生活欢乐多,见到鸡鸭多下几个蛋,就能足足高兴上一天,她曾经体会这种淳朴的欢乐。
“我们出门之前,也带了鸡蛋。”
青璃打开小几上的拉门,拿出一盆的鸡蛋,拿出来的时候又特地从空间里收了几个野鸡蛋添上,递给二丫说道,“喏,都是鸡蛋,拿去给你娘吧。”
“漂亮姐姐,你给鸡蛋是干啥的,要炒着吃吗?”
二丫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盆里面的鸡蛋,有好多个,可以让自家吃两个月,这位漂亮姐姐真的是富人家的姐姐,拿出这么多的鸡蛋,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们不吃,这是给你家的,就当是借住一个晚上表示感谢。”
“可是,你们只是在院子,没有宿在屋子啊。”
二丫不贪心,也没有接过鸡蛋,最后青璃叹口气,把鸡蛋盆给了麦芽,鸡蛋还是这丫头提议带在路上用的,自家车上装了小袋的面粉,麦芽怕宿在荒野没吃的,想给她做手擀面条,正好加上一个蛋,脱水蔬菜和干虾仁,热气腾腾的吃上一碗,比干干的饼子和糕点强。
“这鸡蛋咋还多了呢。”
麦芽嘀咕了一句,这才去灶间送鸡蛋。二丫拉着青璃参观农家小院,家里比较空旷,没有什么得用的东西,前院种了一个葡萄架,还有一个挡雨的小棚子,从正屋来穿过,后面是一片菜地,地里有各种蔬菜,已经开花结果。
“家里这是来了客人了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从屋子里出来,枯瘦的手扶着裂缝的土墙,她的嘴唇干裂,上了年纪,眼角上都是皱纹,说话之前,还咳嗽了两声。
“娘,这几位老爷夫人小姐,都是赶路路过咱们这的,昨夜下雨,所以马车就停在咱家的院落。”
二丫娘用裙摆抹了抹手上的水,听到动静从灶间里跑了出来,扶着老婆子,一脸紧张地道,“娘,你咋又咳嗽呢,是不是昨夜下雨染上了风寒?要不等会熬点生姜水喝吧。”
“没啥,人老了就是这样,禁不起折腾。”
老婆子耳朵有点背,二丫娘要在她近前说,她才能听到,片刻,房里又出来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搬着小板凳晒太阳,和青璃大伯,大伯娘说着闲话。
早膳,还有几块昨日没用完的玉米饼子,麦芽和于嬷嬷进了灶间,用细白面做了一大锅的面条,那一小盆的鸡蛋几乎都放了进去,一人一个,还带出二丫家里的份,青璃想给这贫困的家留点银子,无奈二丫娘说这是举手之劳,说什么也不要,说是自家没做什么,拿着银子烫手,心里不安稳,让她很感叹,还是村里的人淳朴。
“娘,这是细白面做的面条吗,真劲道,好吃!”
二丫喝着汤,眼睛眯着,这种细白面,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能吃上,那时候家里会咬牙买上二斤细面,用来包饺子,可也没有这面条细白,面汤里还加了虾仁,有鸡蛋有青菜,她吃了一个肚圆,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恩,你这嘴馋的丫头,咱这是借光,可不行乱要人家贵人的东西。”
二丫娘用筷子的另一面敲了自家闺女的头,进行说教,还是家里穷,全靠二丫爹一个人,她又没生出男娃,公婆开明,对她已经够好了,实在不能再有什么奢求,至少自家也没饿着肚子不是。
早膳之后,青璃家进行走前准备,把马车上空了的桶里装好水,麦芽听从青璃的安排,把车上的水果糕点和干货都放在一起,最后发现油纸包不够用,她找了一个包袱皮装着,青璃拎了一下,还挺沉。
雨后的空气清新,阳光也不刺眼,是难得的好天气,适合出行,青璃在门口处走了一圈,见家里人准备妥当,和车夫交待了一下路线,正要上车,突然听到前面有小娃的啼哭声。
“哇哇哇哇……”
“小妹,穗穗好像有些发热,一直哭个不停。”
付彩云用手摸摸穗穗的小脸蛋,小娃还不到一岁,正是脆弱的时候,这次来京都,她不想把小闺女给下人带着,怕她们不尽心,一路上她还要喂母乳,好在穗穗一直好好的,谁想到回去的路上,竟然发了热,这让她焦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我看看,不能是昨日下雨天赶路,染上风寒了吧?”
青璃登上莫子冬家的马车,把小女娃穗穗抱在怀里,这小娃眉头皱在一起,哭个不停,抬起小手,不停抵抗,在青璃的怀里挣扎。
“穗穗不是风寒,而是风热。”
青璃给穗穗把脉,小娃比较脆弱,需要更妥善的照顾,京都和凤阳的温度差很多,感染暑气,在这个时候发出来,所以啼哭不止,不太适合马上赶路。
“大堂嫂,安心,我这里有对症的药材。”
青璃回到马车上,实际是从空间里,取出蝉蜕,蝉为土木余气所化,饮风露而不食,气清虚,味甘性寒,所以能够治疗风热,而且蝉蜕含有的成分具有镇静,镇痛,抗惊厥的效果,对啼哭小儿有安神宁心之用。
“唉,这可是要耽误咱的行程了。”
付彩云接过穗穗,抱在怀里哄着,不过丝毫没起到效果,穗穗一直哭个不停,嗓子都哭哑了,大伯娘和堂姐莫青菊也过来抱着,众人愁眉苦脸。
“吃上一副药就好,我们过晌午走也是一样。”
青璃让麦芽去煎药,安慰自家大堂嫂,她先给穗穗使用一个眩晕术,让小娃能睡上一会儿,再哭,可真是把她爹娘的心都哭散了。
“二丫娘,我回来了!”
门外一个汉子走进了门,大叫一声,看到家里停着三辆高头大马车,吓了一跳,呐呐地道,“这是,来了贵人吗?”
“哪里是贵人,我们就是路过的。”
莫子冬正好在车下,见到家里的正主回来,赶忙解释了一句,要是给人家带来麻烦,那就不好了。
“哦,不麻烦不麻烦,谁没有个出门在外的时候。”
那汉子笑声爽朗憨厚,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衫,背后背着一个口袋,站在院子里喊着,“爹娘,我回来了,给您二老买了松软的糕点,二丫,看看爹你给买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麦芽糖!”
“儿啊,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总是惦记我们两个老的,给二丫买块糖吃就行了,攒点银钱,也要给你媳妇买块花布才好。”
老婆子先听到动静,从树下站起身,听着是训斥的口气,实则脸上笑开花,自家儿子出门做工做了三个月,总算能回到家里来,他们想念的很。
“爹,娘,您二老年纪大了,也得吃点好的,等我赚了银子,给你们二老也买块好布料。”
汉子脸上带着愉悦的笑,那种穷人家赚了银子的幸福感,让青璃很是感动,她很喜欢这种勤劳朴实的农家人,不爱占便宜,二丫一家都是这个脾气秉性,让她更想招揽这一家为她做事。
“不是说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咋这么快呢?还没吃饭吧?”
二丫的娘喜滋滋地从灶间里出来,看到自家男人身后背着米面,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想着,家里米面都空了,还想和邻居家借上二斤,等买了再还回去,这次不用张口,孩子爹回来的及时。
“恩,没吃呢,昨儿晚上,东家就给我们发了银子,工期提前结束,我赶了一宿路,衣裳湿了又干,省了车马银子,这银钱都够给爹娘买糕饼。”
汉子抓抓头,看到青璃的大伯,大伯娘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是爽朗一笑,“真是让贵人见笑,咱家条件不好,我想能省点就省点。”
“老弟,节约点好,不过也要注意身体。”
大伯拍了拍汉子的后背,想起自家原来的日子,也是从村里走到镇上,为了省下几个铜板,那几个铜板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斤粗面的银钱,坐牛车,总是舍不得。
“爹,你回来了,正好!”
二丫像一阵风一样,从屋子里面冲出来,亲昵地拉着他爹,大眼睛圆溜溜地转,“漂亮姐姐给了我很多的糕饼点心,我都分出来了,给爷奶,给你和娘,还有邻居家和我玩的好的小枝。”
二丫得了好东西,也不自己独吞,把能想到的人都想到了,怕自己吃的太多,还提前做好了分配,现在见到她爹回来,喜上眉梢,不停地蹦跳。
“爹娘,孩子娘,其实还有一件事。”
二丫的爹挠挠头,脸色红了红,似乎难以启齿,犹豫片刻,这才说道,“我到了镇上之后,看到了老家来的人,沐阳破了城,他们都是在破城之前逃出来的,也没带啥,现在走投无路,想来投奔咱们。”
汉子刚说完,门外又进来一群人,男女老少,一共有十多个,穿的破破烂烂,还背着带补丁的破布包,他们都是沐阳城的住户,因为那边被战火侵袭,一大家子早早就逃出来,路上还被山匪抢去了银子,靠乞讨才来到汝阳城。
“这是咋回事?”
二丫奶奶站起身,眼睛看着进门的十几个人,十多年以前,沐阳曾经遭受过水患,所以家里人成了流民,一路跑到了汝阳扎根,这么多年过的也是艰难,所以看到老家来的人这幅模样,也跟着抹泪。
“老姐姐,俺们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可是也是没办法了,呜呜。”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她抹着眼泪,说家里的情况。他们家在沐阳一个镇上,真是边关要塞,家里都是手艺人,祖辈都靠手艺讨生活。前段时间,家里在铁匠铺做工的大儿子听说人说沐阳早晚会被破城,家里人商议,也觉得不安全,那时候大周的士兵已经要断了粮草。
他们这一大家子有手艺,也不怕养不活自己,目的地就设在汝阳,想等沐阳稳定在回去,谁知道才出了沐阳一天,沐阳就被破城,南部小国的士兵屠城,他们曾经亲眼看见过残忍一幕,那些刽子手士兵从沐阳城楼上扔下百姓的脑袋。
家里人商议,往京都这边来,谁想到路上遇见山匪,把仅有的银子都抢走了,这一路很辛苦,是做工加乞讨过来的。早上天刚亮,在镇上的时候,家里的小娃饿晕过去,二丫爹正好路过,就多问了几句,得知原来也是沐阳的老乡,这才带回家。
“唉,世道艰难啊,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暂时住在我家。”
老婆子擦了擦眼泪,叹息了两声,说道,“只是家里面没啥地方,你们这些人住也不知道够不够,大家挤挤,咱家是乡下人,只有点糙米粗面的,你们别嫌弃才好。”
“呜呜呜,老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以前就是小老百姓,勉强糊口,咱们就吃上一顿就成。”
“是啊,大娘,俺们都有手艺,俺们三兄弟都是木匠,俺两个儿子力气大,以前是做铁匠的。”
一个长的还算强壮的男子说话瓮声瓮气地保证,“俺们手艺不错,下晌就出门找活计,能养活自己,大娘您家真是善心人,俺们会记在心里的,俺也不会说话,就是在俺们落魄时候帮助的人,俺娘说要格外珍惜,懂得感恩。”
二丫娘见来了这么多人没吃饭,也没说二话,从二丫爹手中接过米面袋子,去了灶间里生火造反,来的这些有妇人,也不好闲着,也在洗过手之后,跟着进了灶间,几个力气大的男子,在院子里劈柴找活计,年纪大一些爷奶辈的两人就和二丫爷奶闲聊,说南边沐阳城的一些琐事。
“麦冬,你看这些人怎么样?”
穗穗喝完了药,又睡了过去,家里人也不敢走,怕一上路,这小娃又被惊醒啼哭,只好耽搁下来,青璃无聊地坐在马车上嗑瓜子,从车窗里看外面的一幕。
“还可以。”
麦冬给青璃倒了一杯茶,这才又道,“这家还不错,都是勤劳人,看妇人就知道,指甲缝隙里面没有泥,手上却有茧子,证明一路上也在干活计。”
“恩,观察真仔细。”
青璃不住点头,看那些人,知道过意不去找活干,开始也在门外没有进门,有一颗感恩的心,品行不错,二丫的爹爹更不错,是个热心人。
“一家子都是手艺人,有木匠和铁匠,正是我需要的。”
青璃吐出瓜子皮,轻抿一口茶水,心里盘算,若是这么人愿意的话,去海边帮助她造船不错,家里现在最缺工匠,特别是品行过关的,毕竟找人也不可能一家一家调查根底。
“小姐,若是他们愿意倒是好。”
麦冬附和一句,想起来刚才得到的消息,这才道,“小姐昨天交待的事,奴婢办妥了,那对掉在河里的龙凤胎兄妹,哥哥已经死了,妹妹救了过来。”
昨日龙凤胎的花车被做了手脚,从桥上掉到河水里,哥哥不会泅水,用最后的力量托起妹妹,所以妹妹就幸存了下来,现在得知真相,一句话不说,眼神淡漠,似乎是受了很大刺激。
“恩,怎么安排那个小丫头?”
青璃交给了麦冬,等于交给鬼罗刹处理,她只是出于关心,随口问了一句。还是因为龙凤胎兄妹的爹爹好赌成性,这才导致最后的家破人亡。当然,桥祭这样的古代迷信还是早早地取缔的好,不是龙凤胎兄妹也会有别人,难道真要把两个人活埋?
“要请示右护法。”
青璃点头,不过鬼罗刹太过神秘,听说分支也很多,她知道如玉是左护法,一直没见过右护法,从侧面,青璃看出一些问题,如玉是主管任务的,一些任务都需要她调派处理,而右护法那个神秘人,主要管理人事,这个龙凤胎的妹妹,心里只有恨意,这倒是一个好苗子。
很快,灶间传来阵阵饭香,这群流民蹲在院子里,依次净手之后,每个人都捧着饭碗,吃的很香甜,二丫站在树下,眼中带着好奇地看着众人,对她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来说,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也不了解其中的残酷。
一顿饭,沐阳来的那些人吃得很快,如风卷残云,吃过之后还有点不好意思,和二丫家里人说,他们乞讨都是人家吃剩下的,夏日里,饭馊的快,怕吃出问题,也去地里挖野菜,有时候路过村里人家,会讨要上几根黄瓜解渴,也能填填肚子。
“大哥,咱们三兄弟都是木匠,最近在汝阳城,活计好找吗?”
刚吃过饭,几人忙不迭地打探消息,想尽快找到点活干,养活一家老小,总是吃住在别人家,还非亲非故的,良心不安。
“唉,最近不太好找啊,太后薨了,禁止嫁娶三个月,原本定亲要成亲打造嫁妆的人家,都无限期延后。”
二丫爹叹了一口气,要是打造嫁妆最轻省,在家里都行,村里人要嫁娶,也是要陪送床和柜子,多少能赚点银子,现在汝阳城招人都是盖房子或者修补房屋的。
“不过你说你两个儿子是铁匠,应该挺好找吧。”
二丫爹见他的话让几个人很失落,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码头也招人抗沙袋,就是辛苦一些,只要有力气,肯定能赚银子。
“俺们兄弟几个木工活做的还成,别的可不会啥。”
兄弟几个都紧皱双眉叹气,寻思能做点什么养家糊口,小买卖是不行,银子都被山匪劫光,一个大子儿的本钱都没有。
“麦冬,你去找二丫娘到马车上来叙话。”
青璃觉得她直接和这么多人说不太方便,就麦冬去叫了二丫娘,问问工匠这个问题,在海边可以给提供住处,这些人都可以做活,这些妇人们可以帮着浆洗,做饭。
“小姐,您找我吗?”
二丫娘第一次上马车,还有点拘谨,昨天晚上二丫说,马车很奢华,比村里的土财主家的马车还大,四周还有精美的雕刻和挂毯,她上马车的时候,麦芽正在点着安神的熏香。
“恩,是有点事和你说。不用拘谨。”
青璃淡淡一笑,让麦芽从小几的抽屉里拿出一盘蔬果,这些都空间里出品的苹果和梨,还有这个时候人们最喜欢吃的青杏子和桑葚,满满一大盘。
青璃以前倒是很喜欢吃桑葚,酸酸甜甜的,不过吃过之后吐舌头,整条舌头都成了紫色,有一天晚上差点把麦芽吓的惊叫出声,因为此,自家下人也很少采买桑葚。
“是这样的,你们一家愿意不愿意搬到海边去呢?”
青璃说起自己在海边有一个作坊,没具体说就是船坞,只说很缺人手,缺木匠和铁匠,只要他们一家答应去,都可以安排妥当,还有新来的这些人,也不愁找不到工。
在自家海边做工,待遇优厚,而且吃食上,自家全部供给,白面馒头,大米干饭,还有海里的海鱼,大虾,螃蟹,时常可以吃到肉,她在走之前,让人运送了一部分土,铺在木头箱子里,也能种一些青菜吃。去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携带,那边提供衣衫,一年四季都有,还有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物品,只要用心做工就可以。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二丫娘有些不敢置信,孩子爹只是一个小木匠,虽然做活勤恳,可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还能带着家眷,而且她也能跟着做工,赚双份的银子,爹娘也不用担心,不用做活,也有贴补,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天三顿,不用担心饿肚子,这可真是遇见了贵人!
“只要勤快一点就行,你和家人商量一下吧,顺便问问今日来的这些人,要是愿意呢,我给写个帖子。”
青璃和二丫娘解释了一下,“我家在汝阳有一家花草铺子,就在中心地段,你们拿着我写的帖子,去找掌柜,他见到之后,就会安排你们去。”
“对了,需要说明一点,这次做工要签订工契,时间至少要在一年以上,每隔一段有休息时间,具体听安排。”
“小姐,我晓得,我去和孩子他爹说下,我想他准保愿意去。”
二丫娘喜滋滋地下了马车,这可真真的遇见了贵人,原本还要愁,这份工做完后,下份工还不知道在哪里,家里要节约一些,谁想到从老家那边来了这些人,这背井离乡的,她也能体会到那种苦楚,所以硬着头皮给他们做了一顿量足足的早饭,一下就用了三分之一的米面。
也就过了一个时辰,二丫娘又眉眼带笑地来给回话,家里人都愿意,而且那些从沐阳来的流民更是愿意的很,还想来给青璃磕头,多谢小姐给他们做工的机会。
青璃写了一个帖子,放在信封里,交给二丫娘,让他们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就可以,到时候在花草铺子,掌柜会安排他们坐马车到海边,路上也不用担心,都有人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