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才取出了那部大玄天章,在莫离这种剑修的心中,他们一生只修一剑,直将此剑修成性命双修的最高剑道,才算成功,剑阵云云,于他们不过是细枝末节,但对顾颜来讲,这却是极有用的东西。她别出心裁,将五面灵旗,与她的九玄天兵祭炼至一处,便是要凝炼出一种新的阵法,可以无需阵图般大费周章,随手可布,自由来去。
这还是她在惊天图毁去之后,方才领悟出来的。自古阵法一道,只有最低级的那一种,需要用到阵旗之外,余者皆要以阵盘或者阵图相配,首先抵定住天地四维,定住阵法中的方位,然后再施以种种手段。但无论是阵盘还是阵图,都有自己的弱点,灵气承载之量,变化失之呆板,顾颜也是从苍梧阵法之道中所特有的旗门之中,受到启发,决定祭炼一种新的阵法。但一直没有寻到趁手的材料。直到今日,她于接天阁中,得到的这五面灵旗。
她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五面灵旗极可能来自于当年的魔门,或许就是出自于那位惊才绝艳的紫墨魔尊手中。这五面旗的灵动之变,是她所见过法宝之变,但当做阵法的话,方位难以抵定,根基不定,则极易被人攻破,因此她才想到以剑入阵,借九玄天兵定住方位,以剑气入阵,两者相合,更能增加阵法中的威力。
只是其中有几个疑团难解,让顾颜苦苦思索而不得,在试剑堂中,她见到这一部大玄天章,便顿时如获至宝,这是一位当年藏剑山庄的修士所著,他体内的经脉天生缺损。以绝大毅力,勉强修成了元婴,却终究再也不能寸进,知道寿元大限,便寄情于这些外道之上。在这部大玄天章之中,他将一生的体悟都录于其上,不单有剑阵之法,还有如何炼剑、寻剑,以及探寻灵脉的寻宝之道,在最后。还有他平生所记录的一些奇闻轶事。顾颜不禁感叹,此卷堪称百科全书啊。
对于兼容并修的顾颜来说,此书不异于一部宝典了。她先是将剑阵之术仔细的看了,其余的慢慢收起。随后便一心开始祭炼自己的幻剑灵旗之术。
在开始之时,她已经将灵旗与九口天兵相融,但如何随心如意,运转如一。仍需不断的加以祭炼,寻找最适合的法门,这一月余,她除了抽出三天,与暂时闲下来的苏曼箭同游虎丘之外,便居于房中。一心的炼制自己的剑阵。
这些日子中,沈梦离似乎也甚忙,不但没有来找过她。甚至都很少与盛华兰出去,那个小姑娘没事的时候,便只能和江瑶伽斗嘴。而秦明月多半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着,偶尔劝两句。
方硕则也闭关,一心祭炼他的乌金砂。秦封倒是与江瑶伽处的十分熟络,只是顾颜觉得。这种表面上的熟络,似乎并不算靠谱儿。
那位岳九锡岳长老,倒是来找过顾颜两次,提了提守望相助的事情,顾颜也就敷衍几句,这种秘境试炼,事关生死,谁要是真的相信这种协议,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一月的工夫转眼即过,这一日,苏曼箭便来传讯,说两日后就要开启洗剑池,让他们做好准备。
顾颜便将自己的法宝等物,全都一一的收拾了,小心放好,在这一月中,她祭炼剑阵之余,也开炉炼了两炉丹,尤其是一种她自配丹言,自名为青冥丹的灵药,是她体当年青冥之火的灵性,化入丹方之中,专避阴煞之气的灵丹,也算是对已经逝去那丝火灵的一个怀念吧。
这一日清晨,她便早早的起来,跟着苏曼箭一起,到前面的大正殿中去。
她看到苏曼箭也是一身的短衣,身背着剑囊,不禁奇道:“这次你也有份么?”
苏曼箭笑道:“正是,我困在结丹中期已久,师父的意思,让我提前进入洗剑池,寻找机缘,不单是我,一年之后,洗剑池还要再开,到时候还有一批弟子要进去,这次洗剑池要连开三次,真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事情。”
顾颜倒是在想,云池剑尊此举,大违藏剑山庄的传统,不知道是不是与沈梦离带来的传书有关?
不过这次,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一批人数太多,跟着一起进入的山庄弟子,便只有苏曼箭一个人。
到了前面,顾颜才发现自她来到山庄之后,一直都没有开放过的正殿,今日终于大开,在正殿之上,升起了九叶金莲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个长眉的道者。他看上去不过只是中年人模样,一双剑眉长长的入鬓,就像要破空飞去一般,给平和的面容上增添了三分萧杀之气。在他的身侧,一边是叶云霆,一边是一位没有见过的红脸汉子,相貌粗豪,只是坐在那里,沉静不语,显得凝重如山。顾颜想来,中间那位,便是曾闻其声,却没见过面的云池剑尊了。
三位元婴期的剑尊升坐,场面自然庄重不凡。只是没见到莫离的身影。在那天之后,顾颜又去过试剑堂,却发现那里已经封闭了,询问其它人,也没人知道云离剑尊是不是还在试剑堂,还是又向别处去了。莫离向来神出鬼没,就连苏曼箭也不知道他的行迹,而云池剑尊,只要这个师弟不惹事,那么就万事已足了。
顾颜跟着苏曼箭,到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到齐,沈梦离依然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坐在对面,他的下首,盛华兰、秦明月、方硕、江瑶伽依次排开。
顾颜的身边是岳九锡,而秦封却没有坐到她们这一边来,他坐在江瑶伽的身侧,两个人不时的侧头细语,看上去,居然很是亲密的模样。
苏曼箭走到云池的身前,向他交了令,又坐到顾颜的下首,她低声的说道:“师父边上的那一位,是云岳师叔。他是专门修炼玄铁重剑的,杀气最重。”
顾颜想到了林枫曾经用过的玄铁牌,玄铁是天下间五金之中,最重之物,小小的一块就重如万斤,这位云岳剑尊,居然能硬生生的将其炼成一柄大剑,其厉害之处,不问可知。只是看他坐在那里,凝重如山般的模样。实在不像杀气有多重。但顾颜的心中却更生警惕之意,所谓刚不可守,柔不可久。这位剑尊,显然已将刚烈之气,炼得九转千回,圆融如意了,至刚之处化为至柔。与叶云霆那种刚柔并济,齐头并进的剑道,又是一种路子。
顾颜今日,才将四位剑尊的面都见过了,虽然都是剑道,但每个人的修习法门皆不同。各自成道,其中颇有可借鉴处,她亦用心体悟。收获亦是良多。
正随意的想着,云池已经开口,他的声音一如顾颜上次所闻的,平和而悦耳,“今日洗剑池重开。也算本门盛事,特请诸位观礼。有不嫌弃者。可下去一试。以三月为限,到时开启,机缘自求。”
这些人都起身行礼:“谨奉剑尊法命!”
云池将手一挥,顾颜才看到,在他的手中,拿着一柄玉尺,共分九节,每一个骨节之处,都微微泛着金色,他扬起手来,向着虚空之处,重重的一击。就听到“当”的一声响,清脆悦耳,所有人精神都一振。
随后无数的飞鸟漫天飞起,向着山前的洗剑池处落去。池面上云雾蒸腾,忽然间有一座小山,缓缓的由池底升了起来。
云池剑尊身下的宝座腾空而起,向外飞去,众人也都跟着飞出,来到了洗剑池的上空,云池朗声说道:“昔日藏剑祖师,于洗剑池中废弃百剑,真灵不味,而成剑魂,吾辈弟子,有机缘者,可入而取之,祖师之灵,必不枉视!”
他手中的玉尺重重向下一敲,击在了小山的山头之上,却是寂而无声,随即那座山头便无声的开裂,里面露出了一条通道。
在洗剑池外聚集的所有弟子,这时都拜伏下来。四周的仙乐奏起,有如纶音天簌。
苏曼箭第一个起身,她对着山头拜了三拜,便驾着剑光,飞起而起,投入了洗剑池中。
后面的众人,也都有样学样,一个个的进去,等这九个人全都进去之后,那山头便又封闭起来,缓缓下落,洗剑池的水面又回复了先前的平静。
叶云霆这时说道:“洗剑池虽是秘境,但毕竟与古战场之类的不同,无须通过传送阵便能随意进出,师兄何必如此珍而重之的,还要以阳元天尺来开启玉阶?”
云池剑尊那两道长眉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如今苍梧乃多事之秋,我不得不察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云岳这时忽然开口道:“这样贸然的就放那三个云泽的修士进去,不会出岔子吧?要知道,上次云离师兄震塌了地脉,下面的地势已经大变,尤其是那万法归源之洞里面,更是步步杀机,处处凶险。是不是冒险了一点?”
云池答道:“当年的承诺,总要做到,索性就放到这一次好了,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叶云霆嘴角咧起来,露出了一丝笑意,“也不一定,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她应该不会空着手回来……”
顾颜在进入洗剑池时,心中就笃定得很,她早就听苏曼箭提过,这里虽然也是秘境,但并非如古战场一样,是隔绝于天地之外的另外一个空间,而是同处于虎丘之下,至少在地理位置上,她们与四剑尊只离着不到十几里的距离。这让她心中很是安定,她此行,只是奔着寻找机缘而来的,可不想再喊打喊杀了。
虽然说在洗剑池中,所藏的只有数百条剑魂,但并不代表,没有修习剑道的修士进来就没用了。否则的话,九大派的年轻弟子也不会这样趋之若鹜。因为飘落在洗剑池中的这些剑魂,除了可以被剑修们收取,作为祭炼元命之剑外,还可以直接被收取到法宝之中,成为器灵一般的存在。
在上古之时,一般的高阶法宝,都有器灵,就如同是主人的另外一个分身一样,可以用来操持法宝,使用由心。只是到了后世。炼制器灵的法子渐渐失传,再加上灵气资源全都匮乏,有器灵的法宝越来越少,至少顾颜现在还没有见过一件。
而洗剑池中的这些剑魂,在被收取之后,就可以代替器灵,镇压法宝。听说当年金刚门的那位大长老,曾经在海外得到过一柄万骨蛟龙锤,上面戾气极重,连他的本元都压制不住。后来求到藏剑山庄,由当年的庄主为他开启洗剑池,在其中寻到了一缕剑魂。收入锤中,作为器灵镇压法宝,才能最终收取之。所以这次此行的九个人,除了苏曼箭之外,都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
而顾颜也不例外。她本来是想为自己的太阿剑寻找一缕剑魂,作为压制主剑的器灵,但是现在她又改了主意,她所祭炼的幻剑灵旗,其中以九玄天兵最重的那一口作为主剑,以此为中心。调动其余八方,按大玄天章上所讲,这柄主剑之上。必须要有剑魂作为镇压,否则凭修士本身的神念,就算再强大,也无法在顷刻之间,将剑阵的所有变化全都算一个干净。
众人各怀心思。进了池底,便发现周围是无数的池水。他们都有避水之法,自然不惧,缓缓前行,四周不停的升起水泡,自在的鱼儿游来游去,沈梦离笑道:“我只听说洗剑池杀气极重,每逢月夜阴风惨惨,剑气冲霄,现在看来似乎不确,否则这些鱼儿,怎会如此逍遥?”
苏曼箭笑而不语,方硕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听师父说,洗剑池的源头,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活水,这些鱼儿都来自于大海之滨,不远万里的游到这里,在此地活不过三天,便会死去,等剑气纵横过后,又再换一批新的来,循环往复,永远不休。”
沈梦离笑道:“原来如此。”自从姑苏城内回来,他与方硕之间,似乎便多了一层隔膜,总觉得说起话来,并不是那么顺耳。
盛华兰别了方硕一眼,自顾自的甩开秦明月,走到沈梦离的边上,说道:“沈师兄,下面我们该向何处去?”
沈梦离笑道:“来到此地,苏姑娘是人,焉能客代主行之礼?”
众人这时已经落到洗剑池之底,苏曼箭说道:“再向前行,就是当年藏剑祖师开辟的石室,诸位可入其中,瞻仰祖师手迹,体会剑意,随后,我们便向下面去好了,那里的万尊千洞,深藏剑魂,我们各找机缘,入而取之便是。师尊订了三月之期,我想是足够了。”
顾颜环抱着双手,站在一旁,听着他们闲谈,看着周围的水光四现,无数鱼儿自在而游,海藻珊瑚随处可见,一派别样风光,不禁想道:她历次所进的秘境险地之中,倒算是以此行最为轻松,与平日里踏青无异,希望这一次也能够安全而返。算算日子,她的弟子默言离出关不远,回去正好指导她筑基。
与秦封一起,站在另一侧的江瑶伽这时忽然开口。他们两个人这些日子,愈加的亲密起来,彼此同出同入,言笑无忌,而秦封似乎也一改往常行事倔强的脾气,着心小意,温柔体贴,显然这位云裳谷的女弟子,对他青眼有加。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似乎并不像容貌那样可人,“我听说洗剑池当年,曾经因为意外而关闭,其后几次重开,不知道可是真的?”
苏曼箭神色不变,微笑着说道:“那是师门旧事,少有提起,曼箭不知。”
沈梦离岔开话题道:“好了,大家还是先去瞻仰藏剑祖师旧迹吧,其余的事情,慢慢再说不迟。”
以苏曼箭领头,众人当先向前走去。
他们愈是向前,地势也就愈加的低洼起来,似乎是在一环一环的绕着回路,然后就不断的向下,连水气也慢慢变得稀薄了起来。渐渐的都是空气,水迹已看不见了,那些鱼儿也都不见了踪影,倒是海藻乌龟之类的,仍在地上爬着,有时候还会踩到贝壳,顾颜不禁胡乱的想道:难道此地就像南天门一样,居然也连通海眼么?
这时盛华兰忽然说道:“呀,好漂亮!”
在前面,一片碧蓝色的水气遮掩之下,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际,无比光滑洁白的沙滩,细碎的贝壳点缀于其间,似乎在周围不知何处,镶嵌着无数的晶石,发出晶莹而透亮的光华,照着这里珠光宝气,五彩缤纷。
顾颜好像再一次回到了珠宫贝阙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畅意而自如,放眼向着四周望去,一棵棵的古木参天,在大树之下,掩映着的是一排排的屋舍,“想来这里,便是当年藏剑祖师手建的剑室了吧?”
苏曼箭含笑点头,“不错,当年藏剑祖师于此地立剑室百余座,原本是想后辈弟子们修炼之所,后来因故而弃,但每一间剑室之中,都有祖师当年留下的手迹剑意。”
沈梦离接口道:“听说所有人到此,都要先瞻仰藏剑祖师真迹,请苏姑娘带路如何?”
苏曼箭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一起向前,从左至今,由近而远,从第一间石室看去。
顾颜站在人群中间,依次而进,九人到了第一间石室之中,在正面之上,便刻着一位手执长剑的道者,这是当年藏剑祖师自刻的画像,众人都在像前跪倒,躬身参拜。随后在每间石室之中,都刻着十余幅图画,上面都是藏剑祖师在做剑势,有的婉转低回,有的沉重如山,有的直欲破空飞去。
苏曼箭也是头一次进入这里,她极为专注的看着那些剑势,心中暗暗体悟,至于其它人,则多是走马观花的看一遍了事。
顾颜却看着这些剑势,若有所悟的样子。虽然她并非是剑修,于这些剑势中所体现的真意,也看不透几分,但这样一连串的看下去,却总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又说不出在哪里……
这上百间石室,光是所刻的剑势,便足足有上千幅之多,众人依次的看过去,便足足的用了三天。虽然这些剑势,于剑典中也有所记载,但藏剑祖师的手势,其中带着他对剑道的理解,却非剑典中枯燥直白的说明可比。苏曼箭在这里用心体悟,众人虽然只是走马观花的一看,却也有所得。直到三日一过,他们才从这里辞去,继续向前。
过了这一片白沙滩,前面的地势,便陡然的陡峻起来。苏曼箭说道:“这里还算好的,穿过前面那一道峡谷,就是剑魂盘聚的‘万尊千洞’,这么多年的积累,那里有无数的妖兽出没,许多种类,都是在苍梧中未见过的,大家要千万小心。”
沈梦离这时说道:“我有个问题,不知一会大伙儿是要分头行事,还是聚在一起?”
盛华兰哼了一声,扯了下秦明月的胳膊,将她硬是拽到这边来,“我想还是分头的好,免得大家凑在一块儿,有些人看了碍眼。”
江瑶伽淡淡的一笑,与盛华兰不同,她身材高挑,气质也显得更加孤高,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气息,因此秦封能够接近她,让顾颜感到十分的诧异,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看对了眼缘。
“我想也是如此,沈兄,你们做一路,我自做一路,不会有意见吧?”
沈梦离笑道:“江师妹言重了。我倒是有个想法,大家参详参详。我想池底这万尊千洞,大家都是初来,何不就分为三路,依次的走走,隔个十数日再会齐一次,通报一个见识,然后再行轮换,有了机缘再说。也免得我们白来了这一遭。”
他这一句话,大家倒都称好,也免去了两女的争执,顾颜在心里也不禁佩服沈梦离,这个人做事,总是能够滴水不漏,把各方都侍候得无比周到,堪称是八面玲珑,她所见过的人,大概也只有元子檀能与之相比,比较之下,秦封则显得过于倔强了。如卫玠等更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