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锦曦醒来,撑着身子半靠在床上,眯着眼睛望向帐子外面。
今日又是好天气,阳光从窗棂底下射进来,隔着一层帐子看去,屋子里面光影斑驳。
尽管昨夜挨着床板就睡去了,但是今日身子却并没有那么神清气爽,反之,小腹的地方隐隐难受,就像一阵阵闷雷在乌压压的黑云后面碾过,让她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气力。
该不会是又犯病了吧?她抬手触碰额头,温度正常。
屋子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到了她的屋门处,就没移动了,想必是在贴着屋门听这里面的动静。
锦曦仅凭耳朵,就能分辨出那是孙氏。
“娘,我醒了,你进来吧。”锦曦坐在床上轻唤了一声。
“好咧,我先去给你打盆洗脸水来!”孙氏道,转身快步远去。
这边,锦曦拿起床里面的衣裳,一件件麻利的往身上套。回想自己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是好一阵子为这穿衣犯愁。
她身处的是农家,穿的衣裳是最简单的那种粗布粗衫,自然在样式的繁琐方面远不及贵妇名媛们华贵的衣裙。但是,这种用布打制而成的襟口,却是最让她头痛。
夏日还稍好一些,衣衫单薄胳膊腿麻利。冬日穿上棉袄,右衽开襟的那种布扣子,腋下第一颗是很难扣上的。
现在虽说熟练了许多,但是扣扣子还是费一脑门子的劲儿!尤其是今日身上有些隐隐的不痛快,手脚使不上气力,就又卡住了。
屋门很快被推开,孙氏步伐轻快的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子。挽起帐子,便瞧见锦曦正赌气的鼓着嘴在右边的腋下倒腾。
孙氏呵呵一笑,伸手过来,道:“还以为你下地了呢?咋还在跟这颗扣子较劲?娘来帮你!”
说话间,三两下便麻利的将那一溜儿的扣子给系上了。
锦曦看着近在咫尺的孙氏,不禁微微诧了下,娘今日气色好啊,虽然没有笑,但是眼角眉梢都带着隐隐的喜意。
不对啊,昨儿夜还在为阿财的事情愁眉苦脸呢,娘可是一个不会掩藏,将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的主儿。
“娘,是不是有阿财消息了?”锦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忙问,一边掀了被子穿鞋下了地。
孙氏正将孙记特制的牙膏往孙记特制的牙刷上抹,闻言顿了下,摇头道:“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吧!”
锦曦看着窗户外面明晃晃的光线,拉住孙氏急问:“我睡过头了,差点误了正事。娘,快跟我说说,情况咋样了?”
“你爹他们天蒙蒙亮那会子,就动身了,那山崖下面的老林子里,有一座十来户人家的村子呢,叫做黑渡鸦庄。”
“阿财十之,是被黑渡鸦庄的人给救回去了。这会子,你爹他们去那村子打听去了!”
“果真有村子,实在太好了!”锦曦大喜,随即想道什么,又问:“这么准确的消息,是哪个好心人提供的?昨日夜里,大家都还为这事发愁呢!”
孙氏怔了下,本是想说,但想到那人的嘱咐,还是生生压住了。
“怕是余猎户昨日回去后,跟他们村的人打听到的吧!”
“哦,原来如此。那回头等找到了阿财,我要好好答谢他们!”锦曦道,从孙氏手里接过沾了牙膏的牙刷子,转身洗漱去了。
这边,孙氏一边低头拧着帕子,心里头矛盾的很。昨夜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
当孙氏追出堂屋门口时,正好瞧见院子门口大开着,无声无息的停靠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边上站着一个打着风灯的人。
灯光下,那人熟悉的样子跳入孙氏的眼,孙氏吃了一惊,竟然是福伯!
虽一时猜不透福伯大深夜的怎么会进山,但是他身旁那马车厢里面的人,必定是文鼎!
孙氏抬脚就朝院子门口奔去,心里就涌上一股难言的激动。阿贵和阿福合力将一辆轮椅从马车上搬下来,随即,便瞧见梁愈忠和孙玉宝搀扶着一个人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文兄弟,你、你怎么过来了?”孙氏奔上前去激动的问道。
“少主听说了阿财的事情,不放心锦曦姑娘,特地过来看看……”福伯在一旁脱口道。
这一趟他们是当真不赞同少主过来,但无奈少主但凡做了决定的事,他们底下人都是无法逆转的。即便文卿大夫气得拂袖而去,少主也照样不误启程。
少主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状况星夜进山,是为了谁,福伯心里一清二楚。怎么着也要透露几分,不然,少主的苦心那姑娘和她的家人瞧不见,不是可惜了嘛?
文鼎扭头瞥了眼福伯,眉心微微皱了下,显示出不悦。
福伯假装看不懂文鼎的不悦,笑了下,也随即改口:“锦曦姑娘顾念情分,对阿财阿旺他们主仆情深,如今阿财无故失踪,锦曦姑娘必定焦心如焚。”
文鼎先是朝着孙氏弯身施礼,孙氏忙地伸手搀住他。
“文兄弟,你这样大老远的深夜过来探望,于情于理,都是我们该感激你……”
“阿财从前是跟着我的,主仆一场,我过来看看,看是否能帮到点什么。”文鼎淡淡一笑,道。
“少主,你这腿才恢复六成,这一路颠簸的,可不得久站!”福伯提醒道。
梁愈忠和孙玉宝赶紧将他搀扶着往轮椅上去,文鼎摆了摆手,道:“无妨,区区几步路,不需周章。”
孙氏看着他抬步朝着院子里而去,虽然行动还不能如从前那般敏捷,但至少已经能站起身行走,更是大喜。
“曦儿爹,你们陪着文兄弟,我这就去把曦儿给叫起来!”孙氏道,抬脚就要越过文鼎进院子,袖子被人拉住,扭头一看,正是文鼎。
“婶子,曦儿大病初愈,让她好好歇息,别去惊动。”他道。
孙氏愣住了,即便福伯不婉转提醒,孙氏他们岂能瞧不出来文鼎过来的主要目的?不去叫醒曦儿,那,那不妥吧?
“没啥,去吧,赶紧去,曦儿要是晓得文兄弟来了,也铁定很高兴!”梁愈忠道,朝孙氏使眼色。
“三叔,三婶,你们无需如此见外,我等会去玉宝的屋里坐会说话,没打算要惊动她!”文鼎正色下来,沉声道。
梁愈忠和孙氏两口子为难了,这到底叫还是不叫呢?
“算了,大姐,大姐夫,你们就依了文鼎吧。这里冷的要命,咱赶紧进屋!”孙玉宝走过来帮着拿了主意,于是,大家簇拥着文鼎去了孙玉宝的屋子。
因为文鼎又吩咐在先,大家进屋的时候,基本都是没什么大的响动,径直去了孙玉宝屋子里说话议事。
文鼎画了一幅去往黑渡鸦庄的路线图,在那跟梁愈忠和孙玉宝他们探讨。
孙氏原本在一旁坐着,不时给文鼎他们添茶续水。她不是太能听懂他们探讨的东西,但是,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文鼎的身上。
越看越中意,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欣慰。梁愈忠和孙玉宝好几回催促孙氏回屋歇着去,都被孙氏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因为,她已经想好了,有些话,她想私底下,当面的,探探文鼎的口风。所以,她要等,看等下能不能找着个机会。
等到雄鸡开始打鸣儿的时候,男人们也终于敲定了翌日的行程安排,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小半个时辰。
“婶子,我突然觉着有点小饿,能劳烦你给做碗甜羹么?”文鼎突然起身对孙氏微微施了一礼,淡笑着请求道。
孙氏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有点受宠若惊,忙地道:“好好,你想要吃啥喝啥吱一声就是了,跟我这不用见外!”
“灶房里还有些栗米,我抓些红枣多熬煮些,等会子你们大家伙每人都吃一碗!”
“那敢情好!”梁愈忠道。
“咱都牵少主的衣裳角,都有口福了!”福伯抚半截的胡子打趣道。
“我陪婶子同去,顺便在灶下烤会火!”文鼎道。
文鼎此言一出,福伯的脸色就变了。正要出声劝阻,被文鼎抬手制止。阿贵他们几个也都垂着头不敢吭声。
“灶门口柴禾毛躁,回头弄脏了文兄弟你的衣裳。”梁愈忠小心翼翼道,目光从文鼎身上那一袭墨黑色的锦袍上抚过。
以前不晓得,只觉得文兄弟气质高雅,跟这乡下的男子不一样。如今才晓得,眼前站着的这位平易近人的人,竟然是云王府的世子,将来的云王,是真正的皇亲,贵族中的贵族!
这样骨子里流淌着皇室尊贵血液的人,能够深夜到访相助,已经让梁愈忠震惊感激了。他再坐到灶房门口去,帮孙氏塞柴禾,梁愈忠想都不敢想!
文鼎看到屋里梁愈忠他们的这种矛盾的反应纳入眼底,微微垂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轻叹了口气,道:“三叔多虑了,我打小就是山野长大,泥水坑里摸爬打滚着长大的。就请随我去吧!”
孙氏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随即明白文鼎这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想要给机会私下说话。
“哎呀,你们这些大老男人们咋在这事上这般磨叽呢,再磨叽天都亮了。文兄弟,你随我来吧,婶子正好问你件事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