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难得事少,快速处理完朝政之后,我急步赶回丽正殿。
今日,你会醒来的感觉是那般的强烈。我希望,你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
可是,你仍旧没有醒来。
“陛下!”
“都下去罢,这里有朕!”
如云、如月引领着一众宫人退出,我则静静的坐在床缘边看着你。“这好的阳光,观音婢,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去晒太阳。不带那些小鬼头,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能耍赖啊,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你们的黄金堂总堂,要让我见识见识那毒龙的制作说明,你还答应过我,要带我去你们黄金战士隐退的桃花源……你素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怎么能够说话不算话呢?你如果再这般骗我,小心我惩罚你啊。”
语毕,我挠了挠你的腰窝,素来惧痒如命的你却是一动也不动。
轻叹一声,我缓缓坐到你脚头,然后抓起你的脚细看,牡丹,仍在。
如今,这朵牡丹,是我能够看见的唯一色彩。
绿莹莹的牡丹仍旧在徐徐的开放,是那般的有生命力,但,为什么你会这般的没有生命力呢?
忆及小时候挠得你脚板痒痒的一幕幕,我的手不知不觉的便摩挲起你的脚来。
便是这般,你仍旧没有动弹。
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似塌陷了般,我抱着你的脚,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观音婢,如果注定你在黑暗中沉睡,我是不是也应该来陪你,不应该再度留下你一人孤苦无依的守在那里。什么家、国、天下,对我而言都不能和你相比,我夺江山只为你,我的江山只有你。为了你,我可以弃家、弃国,也可以弃天下、弃万民……”
是不是又是错觉,我怎么感觉你的脚动了一下呢?急忙睁开眼睛,可看见的仍旧是沉睡的你。
“观音婢,你听得到是不是,你听得到我说话。”一迳问着,我一迳放下你的脚,然后小心翼翼偎到你怀中。
定定的看着你的眼,但你的眼皮却是动也不动。
“观音婢,你是担心,担心天下万民被我抛弃,从此江山又陷腥风血雨,是吗?”看着你平静的睡颜,我解释说道:“你放心,父皇虽然恨我,但一定不会恨乾儿,我将天下交予乾儿便是,父皇一定会辅助乾儿的,所以,这天下不会再历风雨,江山不会再度飘摇。”
你这般平静,许是听到我的话了,许是放心了罢。
轻抚着你的脸颊,我柔声又道:“观音婢,不要怕,不要再担心,我这便去安排好一切,然后来陪你。”
心中打定主意,心便松懈下来,整个人觉得史无前例的轻松。
其实,我早就应该这般了。
起身的瞬间,我感觉手被人拉住,而且正被人轻轻的摇晃着。
是你吗?
担心这是一场美梦,担心老天因了我的弑兄杀弟而残忍的惩罚我,在给我一个希望的同时又将我的希望覆灭,是以,我不敢回头。
可是这轻轻的摇晃还有这指腹间的摩挲是这么的熟悉。
是你吗?定然是,老天果然将你还给我了!
霍地回头,我便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你,而你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的二郎长得瘦瘦高高的,凤眼天成,鼻子挺挺的,唇薄薄的,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就是没有这一些乱糟糟的邋遢的胡茬。”
这声音一如你以往调侃我的说词。我仍旧不敢置信的看着你。
“告诉你啊。下一次,我醒来的时候,不许你吓唬我。好在你今天留的胡须不长,如果长了的话,也许我就认不出你了。所以,从今天起,不许你留胡须,听到了没有。”
这是什么话?
但之于你的话,我一向会听,是以我愣愣的点了点头。
“瞧这一副形象,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这哪是那个讲究形象的你啊……喂,二郎,二郎?你……嘴张这么大干什么?是不认得我了吗?诶诶诶,你是怎么回事啊,自从再次相认后,我怎么发觉你变得婆婆妈妈的,这般好哭呢。”
这神情、这语调,这巧笑靓兮的模样……我确信,确信老天果然将我的观音婢还给了我。激动中,我猛地扑在你怀中,将头窝在了你的颈窝边,哽咽说道:“我的观音婢,早啊。”
你轻拍着我的背,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都午时了,还早什么?”
“只要你醒来,便是清晨。”
闻言,你轻轻的捧起我的头,声音虽然虚弱,但无不带着往日的清喉娇啭,“这话说得真窝心,不枉我拼了命的醒来与你相聚。”语毕,你又出其不意、不合时宜的来了句,“我们的小雉奴呢?”
雉奴?!
我不可思异的看着你,“你,都知道?”
“虽然我晕睡着,但并不代表着我没有知觉。一切……我都知道。真是傻瓜,只听说有殉夫的,可没有听说有殉妻的。都当皇帝的人了,居然想玩自杀殉妻的把戏!”
殉妻?
管它什么,只要你能够醒来。
莫不是我的绝决惹得你不得不醒来?早知如此,我应该……
我正悔不迭决定得太晚的时候,你却一迳将我往外推,又道:“快,去把雉奴抱来,我要看看。”
闻言,我才有些后知后觉:难道你并不是为了我醒来?
有一种从山顶掉入冰谷的感觉,我傻傻的看着你,“你……醒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雉奴?”
你好笑的看着我,“你怎么……怎么这么小性啊。他可是你的儿子啊。”
回答99999得起够委婉的啊,如此说来,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心中有些不甘、不满,摆脱你对我的推攘,我不依不饶的再度窝在你的颈窝,“观音婢,告诉我,你醒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啧啧’两声,你再度推开我,“当然是为了……你。”
“敷衍。”心有些酸,语句便有些落寞,“我知道,昨天一听雉奴病了,你便动了,在你的心中、眼中,便只有他一个,你是为了他而醒来的。”
“不管是为了谁,我醒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慢慢的凑近你的唇边,我略带诱惑的说道:“当然,如果是为了我而醒来,我会更高兴。你便说一句谎话骗骗我也是好的啊。”
你再度捧起我的脸,很是迷茫的说道:“二郎,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这话算是谎言吗?我不明白的看着你。
“我一直以为,雉奴将不再属于我了,万不想老天将他还给了我,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当然不是梦,来……你捏捏。”语毕,我抓着你的手,要你一如以往的拧我。但你的手没有力气,我这才恍然大悟,“瞧我糊涂得……我的观音婢如今没吃东西哪有体力,好,我这便命人……”
“诶,别……”你拉住我,柔声笑道:“虽然一直病着,但那药粥、药膳的也被灌了不少,真不想吃了,就想和你说说话。”
“你确信自己不饿?”见你点头,我急忙偎在你身边,“你想听我说什么?”即使是思念这一类肉麻的话我也绝不吝啬。
“雉奴!”
原来还是关于那个小子的啊。我颇是失望的看着你。
估计看出我眼中的落寞、怨言,你再度好笑的推着我,调侃说道:“说句实在话,我一直不相信雉奴是我生的,即使在晕睡中,我也一直觉得雉奴是你在外面捡了回来故意安慰我而已。”
什么是捡来的?这个想像力也未免太过丰富。我半是震惊半是好笑的看着你,“你怎么能够这么想?皇室血统……”
不待我说完,你便截住我的话,“皇室血统不容混淆,你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伟大的帝王,如果你真要打消我对雉奴出生的怀疑,那你便立雉奴为太子。”
宫中的妇人都喜欢用尽心机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的位子,为的便是以后她可以独冠后宫。我坚信我的观音婢不是这样的人,说出这话一定另有原因,“为什么?”
“我都说了啊。”见我不明白的看着你,你有些生气的又道:“都说了是为了打消我对雉奴出生的怀疑了啊。”
“你怎么能够怀疑雉奴的出生?”
“那便立他为太子。只有他当太子了,我才相信他不是捡来的。”
怎么感觉醒来的你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了呢?也许是长时间的晕睡导致你的思路暂时有些不清不楚,是以我决定岔开话题,“关于太子的问题暂时不论,倒是皇后的问题迫在眉睫。”
“皇后?”
“你啊。”轻刮着你的鼻子,我说道:“你是我一生的皇后,永远的皇后。”
“呃……这个皇后的问题我觉得还不急,我急的是太子的问题,二郎,你能不能够……”
不待你说完,我亦截住话道:“礼不可废。我这便向天下宣布你是我的皇后。明天,便是明天。”
“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仍在武德年间,你若真讲究‘礼不可废’的话,那得等到来年立春,你的年号兴起的时候才能册立皇后。”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我曾经说过,为了你,我要做许多前无古人做过的事,我要为你开创许多的第一。那么,还没到我的年号便立你为后又有什么问题呢。看着你戏谑的眼神,我轻弹着你的额头,“既然你这般遁规蹈矩,讲究‘礼不可废’,便当明白,只有皇后的儿子才可以名正言顺的立为太子,你如果不当皇后,我又如何立太子呢?”
闻言,你欣喜的翻身而起,接着你似乎有些头晕的以手扶额。
我急忙翻身起来抱住你,责怪说道:“瞧你,怎么这么兴奋?躺了这长的时间,起这么猛,头当然晕了。”
不理会我的怨责,你只是兴奋的抓着我的衣襟,“二郎,你决定立雉奴为太子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你如果不当皇后,我又如何立太子’的话,是你自己理解失误。我心中的太子永远只有乾儿一人,那是我倾注了最多关爱、寄予了最多心愿的孩子,他将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立你为后以后,下一步便是立他为太子。
但……看着你眼中期待的神情,不忍心将你的期待化为粉末,更怀疑你如今的偏执皆是卧床时间太久之故导致思绪有些混乱,是以我敷衍说道:“那便乖乖的用药膳、喝药粥,那些东西虽然苦,但能够很快让你成为一个精力充沛的皇后,让大唐所有的人都看到,他们的皇后有多么的端丽冠绝、千娇百媚。”
“好好好。”你一迭声的说着‘好’,然后翻身下床,喊道:“如云、如月、秦妈妈,快,药膳、药粥,我饿了,好饿。”
那些早就守在殿外的人闻言,蜂拥而入,既而,所有的人都眼含热泪的看着你。
我知道你们需要时间相聚。
吩咐一些事后,我亲自前往孙神医处,决定将雉奴抱来给你看。只要你看了雉奴,看了他的长相,便一定会知道我没有哄骗你,更没有混淆皇室血统。再说,皇室血统的认定不一定要以‘太子’的身份来界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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