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房玄龄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我在震惊中不得不感叹:原来还有这一说法啊。
我也事事喜欢依着你、让着你,如此说来,是不是说明我也有些惧内!咳咳……
“陛下,求陛下……”
看着房玄龄期待的目光,我回过神,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上床榻。
一坐定,房玄龄便急切的恳求。“求陛下,千万不要替老臣写什么休妻的敕书。”
轻叹一声,我的语气颇是痛心疾首,“只怕,来不及了。”
在房玄龄疑惑的目光中,我将近段时日朝堂上下发生的一切都告之了房玄龄,最后又道:“现在不是敕书休妻的问题了,而是师母两番拒绝朕的赏赐,犯了《贞观律》,罪当死啊。你是一朝之相,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随着我语落,病房的门突地被推开,卢雨烈满脸是泪但却满脸带笑的出现在房门口。
“夫人。”
“老房,什么都不要说了。妾身都听到了。”一迳说着话,卢雨烈一迳走到房玄龄的病榻前,突地跪下,“先生、夫君……学生、妾身,在这里,拜别了。”
说话间,卢雨烈叩了三个响头。
房玄龄急忙从病榻上溜下来,紧紧的抱着卢雨烈,“夫人,不要说这样的话。要死,我们死在一处。”
“别傻了,老房。如果我们二人都去了,遗直、遗爱、奉珠怎么办?还有,你一直心心念念、最是放心不下的大女儿怎么办?”
大女儿……咳咳……我的皇后。
说起来,老房的女儿房奉珠出生的时候令老房泪流满面,高兴得‘我有女儿了,我终于有女儿了,女儿啊女儿,你的名字爹早就替你想好了,奉珠,奉珠,因为你有个姐姐,她的名字唤‘明珠’……’
当时得知奉珠之名的由来,确实令我懊恼非常。如今再加这郑氏女一事,我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报。
所以,出手是狠了些。
如今,看着死别的夫妻,我突然感到十分的罪恶。但心底却也升起了敬佩、感动。
我出神间,卢雨烈跪在了我面前,一把抹了脸上的泪,笑道:“陛下,臣妾已经准备好了,鸩酒在哪里?”
“你真不怕死?”
“怕死便不会不顾圣谕闯到这里来偷听陛下和我家老房的说话了。”语及此,卢雨烈很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房玄龄说道:“妾身很庆幸,能够在临死前听到人世间最美的誓言。”
“夫人。”
“老房,别哭。来世,妾身再去找你。我们还做夫妻。”
看来,卢雨烈是抱定必死之心了。我叹道:“不过就是纳两名妾,何苦呢?”
“臣妾宁死不从。”
“难道你宁妒而死?”
“臣妾宁妒而死!”
“好,有骨气。”我也不再迟疑,高声吩咐道:“侯爷,拿酒来。”
“不,陛下,不。”说话间,房玄龄一把抱住房我的腿,“陛下,求陛下收回圣命。”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圣命一出,哪有更改的道理。”
“陛下能够悔郑氏女的婚约,为何便不能收回那两个美妾的圣命?”
呃,这倒是事实。被房玄龄问住,我只得说道:“所以说‘有一而不可有再’。如果天子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朝令夕改,以后人人都想着朕会有网开一面的时候,人人都想着以身试法,那这个律法再该如何维持下去呢?你身为当朝执宰,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这……”了一声后,房玄龄被我问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房,不要说,不要再说了。你的心,妾身都明白。这一辈子能够遇到你,能够得到你这些年的独宠,够了、足够了。不要再做令自己为难、令陛下为难的事了。你便让妾身走得无遗憾、无罪过,好不好?”
不再抱着我的腿,房玄龄转而抱住卢雨烈,“夫人。”
“老房,别再说了。你的心,妾身再明白不过。”
“夫人。”
眼见着侯君集执着一坛酒进来,卢雨烈一咬牙,一把推开房玄龄站起身,迅速的夺过侯君集手中的坛子,一仰脖子,‘咕咕’几声,鸩酒尽数入她腹中。
震惊中的房玄龄直到卢雨烈摔了空坛才恍然回神,急忙爬起来去抱卢雨烈正瑟瑟发抖的身子。
亦是在此时,房遗直、房遗爱、房奉珠三个孩子都涌进了房中,便是那两名美妾亦冲了进来,齐齐跪在了卢雨烈面前。
卢雨烈首先看向她的三个孩子,柔声吩咐。“孩子们,以后,娘不在了,你们要孝敬你们的父亲,知道吗?”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然后哽咽着说“知道了,知道了”的话。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正所谓天子犯法当于庶民同罪,今日之事,你们不能怨恨陛下。你们的娘犯了国法,是罪有应得。明白吗?”
这话说得,我的心都哽了一哽。
我感动间,只见卢雨烈看向那两名美妆,凄婉笑道:“两位妹子,不要怨姐姐心狠。遇到姐姐便是遇到你们人生中的劫。姐姐虽然对不住你们,但,姐姐从来不后悔。”
两名美妾梨花带雨的跪抱着卢雨烈,痛哭说道:“对不起,房夫人,对不起。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不怨,姐姐一点也不怨你们。倒是心疼你们二人以后的活路。”
出其不意,姐妹二人再度泪若雨飞。却是说不出一字。
轻叹一声,卢雨烈看向我,“陛下,如今臣妾已喝下鸩酒了,已然选择了宁妒而死,那陛下是不是便可以收回圣命了呢?”
其实,随后而至的魏征、无忌等人因了卢雨烈的惨烈无不动容。
我看向仍旧在痛哭失声的姐妹二人,“你们觉得,朕应该收回圣命吗?”
那姐妹二人忙不迭的点头,直是说着“应该,应该”的话,其中一个还跪到我面前,痛哭请求,“求陛下收回圣谕,求陛下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说卢雨烈其性之烈,只说她在临死前还为她们姐妹二人着想,想必感动了她们。念及此,我问道:“你们不告房夫人了吗?”
“是我们糊涂……再也不告了。”语毕,其中一个抱着卢雨烈哽咽说道:“我们姐妹只唯愿房夫人活下来……”
一个女子有此气魄,实属难得。看得我这个男儿都有些自愧不如了。看着卢雨烈‘死不瞑目’的期待,我道了声‘好’后坚定说道:“房夫人。朕在这里许你承诺。不但收回圣命,从此之后,更不许房卿纳妾。而朕也更不会再赐美妾于房卿。”
‘呵呵’一笑,卢雨烈笑得很是欣慰,甚至于是带着一些得意的看着老泪纵横的房玄龄说道:“看来,老爷得为妾身守寡了。”
房玄龄抱着卢雨烈不停抽搐的身子,哽咽说道:“好好好,守寡、为夫守寡。”
男人能说守寡吗?
这还是那个惧内的房玄龄吗?
这简直便是一个宠夫人宠到天上去的人啊。
曾经笑话房玄龄惧内的尉迟敬德此时居然红了眼,背过身去,狠狠的擦了擦眼睛。
“老房,如果有来生。妾身定不会因了孩子而疏远你,定不会生了孩子后便不修篇幅。妾身是如何出现在你面前的,一辈子也会以那样的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便是你想在其她女子身上寻找妾身年轻时的影子的机会也不给你……”
“好,来生,如果为夫想在别的女子身上找你的影子,就让老天瞎为夫的一只眼……”
不待房玄龄语毕,卢雨烈伸手捂住房玄龄的唇,“别说诅咒自己的话,诅咒你的话只能由妾身说。”
眼见卢雨烈的眼睛慢慢的阖上,房玄龄急忙颤抖的应了声“好。”
“还有……还有,老房,鸩毒到底是个什么毒啊。妾身怎么觉得好酸,酸得妾身的肚子都痛得难受,比心都酸些呢?”
只当是卢雨烈的毒性发作了,房玄龄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说不出一个字。
摆了摆手,我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留下‘最后的时间’给这对即将劳燕分飞的夫妻。
“微臣若能得一宁妒而死的妻子,三生有幸啊。老房,是个有福气的人。”
“房夫人所作所为,使末将想起了宝林他娘。她亦是性烈之人,否则不会以死求全。”
耳听得魏征、尉迟等人的感叹,我说道:“房夫人之烈,朕尚畏见,何况于玄龄。从此之后,这世间,再也不许有说老房惧内的人。”
“是,陛下。”
默默看了眼房内,我又看向那两名仍旧梨花带雨的姐妹,“一如房夫人所言,你们两个今后有何打算?”
“赐给微臣罢。”
看着侯君集冷冷的神情,我好笑的‘哦’了声,只听他又道:“她们两个是微臣寻来的,微臣便得给她们一条活路。”
也好,侯君集能够接纳她们二人是最好的结局了。寻思间,我看向神情惨淡的姐妹二人,“你们意下如何?”
“侯爷能够收留我们姐妹二人,我们姐妹何其幸。”
“好,这一回,朕真作主了。从此时起,你们便是侯爷的人了。”
“谢陛下。”
虚扶一把,方方示意那对姐妹起来,便见房奉珠一蹦一跳、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然后满眼含笑的跪在我面前,“谢陛下,奉珠谢谢陛下。”
我含笑看着小人儿,“谢朕什么?”
“谢谢陛下不杀奉珠的母亲。”
听着房奉珠嫩嫩的声音,看着她可爱的容颜,我笑着将她抱了起来,“你的母亲没有死吗?”
“娘方才醒了,又吐了。吐的都是醋的味道。父亲还说是晋阳清源的食醋。父亲现在高兴坏了,只知道抱着娘又是哭又是笑的,都不知道来向陛下道谢。还有两位兄长,看到起死复生的娘似乎也傻了呢。”
闻得奉珠之言,那对姐妹似乎傻了眼,但紧接着,她们二人都由衷的笑了起来。
看来,她们二人是真心实意的接受了卢雨烈的烈性了。有了侯府收纳,她们二人必也不愿旧事再重提。
好啊,事情终于有个圆满的结局了。
心情高兴下,我弹了弹房奉珠的额头,“说起来,你这个闺女比你父亲和两位兄长还知道感恩。不错。有赏。说,想要什么。”
‘嗯’了一声,摇晃着头上的一对羊角辫,房奉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要什么。我笑道:“这样,朕许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朕许我们的奉珠长大后为自己择夫,只要你择好了,朕便下旨,如何?”
闻言,房奉珠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状,嫩嫩说道:“就这么定了。咦,爹、娘、大哥、二哥出来了。”
随着房奉珠语毕,房玄龄、卢雨烈、遗直、遗爱已齐齐扑到我面前,跪拜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哈哈”一笑,我说道:“有道是‘患难见真情’。房卿,你和房夫人生离死别的一幕可是羡煞旁人啊。”语毕,我指了指陪在我身边的魏征、无忌、尉迟等人。
当然知道定然是我和他们一同唱的一出戏,房玄龄不好意思的和众人一一作揖,“有劳诸位了,有劳了。”
“朕虽然希望朕的子民严守律法,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房夫人罪不至死是事实,但朕若真挖个坑让房夫人跳进去以身试法便是不该。所以,朕只赐了房夫人一坛醋。并和魏卿、尉迟等人言明,只要房夫人喝下这坛醋,万事休矣。”
“老房。你们家的母老虎是给陛下出了一道难题啊,杀吧于心不忍,不杀吧不足以平民愤。是以陛下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让天下人知道你们夫妻的患难与共、真情实爱,让天下人知道房夫人不是妒忌成性而是爱之深切。从此,你们夫妻这‘为爱宁妒而死’的美名只怕要传遍天下了。”
魏征一语中的。从此之后,‘吃醋’一词在李唐大地上悄悄的流传起来,而‘醋坛子’卢雨烈如今再也不是那不修篇幅之人,时不时的会进宫求教与你关于着衣打扮的事情,你们二人还时不时的相互切磋琵琶技艺。
你更为卢雨烈配了一副说是什么专门医治女子停月信之后服用的药,据说长期服用此药有利于停月信后的女子稳定情绪。
无论那药有没有效,房玄龄再度掉到蜜缸中去了是事实。掉到蜜缸中的房玄龄无不感激于我,在朝政上更是尽心尽力了,私下里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其实,真正的醋坛子是陛下啊。但老臣要感谢陛下您这个醋坛子。若非您这釜底抽薪之计,老臣又如何能够找回第二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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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女之一案在小李时期轰动朝野,史书上也有浓重墨彩的一笔。房夫人‘宁妒而死’一事也因创造‘吃醋’一词而流芳千古,当然这两件事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是被我YY至一处……
话说,俺的文清汤寡水的,非常的素来着,至于屏蔽?不过,订过我其它几本书的朋友们不要急,估计就几天的功夫,文会解除屏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