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答应了你不再行猎,可想着今天是待在洛阳的最后一天了,明儿回了长安就又得一本正经的守在空旷的大殿上,我就心痒难耐。
是以,趁着你还未睡醒,我偷偷的溜出了天策府。
侯君集、段志玄等人昨天就得了我的暗示,一大早便在宫外等着我。见我到了,段志玄急忙将我最喜爱的鹞子递到我面前。
“擒风,今天就看你的了。”
语毕,我抬起胳膊,那擒风很快便飞到我的手臂上站定,扑腾着翅膀。
擒风随了我几年,在每次行猎中都有出色的表现,可以说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鹞子。
“陛下,今天没喝减肥茶吧?”
听着段志玄的打趣,我眨了眨眼睛,“放心,你们的皇后娘娘还没有醒呢。”
侯君集和段志玄二人长吁了一口气,同时做出‘放心了’的表情。
因了我们不想被其他的人发现,所以走路难免就有些鬼鬼祟祟。
好不容易避过一众人快行到天策府出口处,侯君集的身子突地僵硬起来,紧张的来了一句‘陛下,魏征。’
如果说这世间有令侯君集害怕的东西,那魏征便算得上一个。侯君集那素来不动声色的脸因了魏征的出现长期出现‘崩溃’的神情。
看着侯君集的眼神示意,我急忙顿住脚步,将手臂上的鹞子抓了下来塞进怀中。
不要认为我是怕了魏征,实在是因为昨天我下令说了今日所有人不得行猎,休息一天后回长安。
咳咳,我不希望我的臣子发现他们的天子说话不算数。这也是我今天和侯君集、段志玄二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众人的原因。
昨天我们三人商量好了,为了避人耳目,不去苑囿,而是去更远的不属于皇家猎场的山头行猎。
我想,那应该更尽兴。
似乎是散步,乍见到我们三人,魏征显然有些吃惊,接着他快步上前,“微臣参见陛下。”
虚扶一把,我示意魏征起身,然后强笑问道:“魏卿,今儿起这么早?”
“回陛下。昨天,陛下问微臣何谓明君,何谓闇君,微臣当时虽然答不出来,但想了一夜却是想透了,激动之下再也睡不着,是以想着早早的来禀报陛下。”
明显感觉鹞子在我的怀中不停的挣扎,但又不想露馅,是以我耐着性子‘哦’了一声,并说‘说说看’。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君之所以闇者,偏信也。以前秦二世居住深宫,不见大臣,只是偏信宦官赵高,直到天下大乱以后,自己还被蒙在鼓里;隋炀帝偏信虞世基,天下郡县多已失守,自己也不得而知。”
害怕鹞子在我怀中闷死,我急忙敷衍说道:“不错不错,魏卿所言言之有理。朕知道了。现在朕有事,待朕办完事再来和魏卿品议明君、闇君。”
见我转身要走,魏卿急忙又道:“陛下,微臣还有事禀报。”
再度奈着性子,我不得不转身,“说。”
“昨天在御船上听闻皇后娘娘一席‘上善若水’之谈,微臣想起孟子早就讲过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先贤之言,又想起荀子所说的‘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载舟,水者覆舟’的话,更想起陛下曾言的‘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语,很是感慨啊。”
感慨你个头,一大早的怎么有这么多的感慨,我都觉得鹞子快不行了。似乎没动静了啊。再看侯君集、段志玄二人,脸上不停的抽搐着。我估计他们二人也在为鹞子担心。
可,谁叫我不能失信于子民呢。如果我此时拿出鹞子不就说明我今天准备行猎的一切了吗?
“陛下可还记得虞世南所写的‘大运不测,天地两平。风俗相承,帝基能厚。道清三百,鸿业六超。君寿九霄,命周成算。元无之道,自古兴明’这段话?”
我当然记得,这是虞世南写的《帝基帖》中的话。“虞卿的意思是说天地是公平的不会偏向任何人,主天下者乃以德性为准,所谓‘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便是这个道理。虞卿还说主天下者只要承续尧舜遗风,就能坚固为君的根基。主天下者只要清心寡欲,便能延命益寿。主天下者遵从老君的元无之道,国家才可以兴旺发达。”
“陛下圣明,见识过人,微臣一直不明白,直到昨天听了皇后娘娘一席水德之谈后才恍然大悟。”
哼,不明白,骗谁呢?只不过是找着由头又来规谏我罢了。
一大早便听规谏,谁的脸色能够好看到哪里去,在一篇‘历朝历代帝王玩物丧志、玩乐丧志、失了德行、失了民心、失了天下’的长篇大论之后,魏征又将《大学》中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的大道理很是感慨的赞叹了一番,最后,他似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我脸色的不对,问道:“陛下,您脸色不好……不舒服?”
我是心里不舒服啊。可又不能实话告之,否则会有更多的长篇大论等着我。是以我压着心头的怒火,几近是咬牙回道:“还好。”
“对了,陛下,您起这般早是要去做什么?”
打猎,但现在已经被弄得兴致全无。我闷闷的回答。“走走。”
“那要微臣陪陛下走走么?”
我急忙道了声‘不必’后,指着侯君集、段志玄二人,“有侯爷、段将军便可。魏卿不必担心。”
“那,陛下,微臣便告退了。”
“去罢。”
待魏征走远,我急忙伸手入怀中掏出鹞子。我的擒风,腿都直了。
段志玄、侯君集二人双双露出悔不当初的神情。段志玄更是长叹:“早知道,走另外的那条路。”
走哪条路只怕都瞒不住魏征罢。一声冷哼,我狠狠的转身。
“陛下,不去行猎了?”
“睡觉。”
回到寝宫的我气色很不好看,而你正在梳洗。见我到了,笑兮兮的迎上来,“陛下起得好早。”
“朕现在很是后悔,干嘛要起那般早。”
“不是和侯爷、段将军约好打猎去的么?”
原来你知道了。
看着我讶异的神情,你笑道:“陛下的擒风死了?”
那长的时间,能不捂死?
“秦妈妈都告诉臣妾了,陛下,您就别生气了。再怎么说,魏征此为是阻止了陛下的出尔反尔啊。好在只一个魏征看到了,如果被其他的人看到了,还不知会如何说陛下朝令夕改呢。”
我当然知道这个中间的道理,只是有时候无伤大雅的放纵一下又不是多大的事。可魏征那个倔驴……我还偏奈何不了他。“朕只是不服,为何每次赢的都是他。”
“那是因为陛下心中有魔障,并没有看到其实每次赢的都是陛下啊。”
我有赢过吗?
看着我幽怨的眼睛,你正色解释道:“陛下,明君者,选能者任之,择善者从之。使得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德,信者效其忠,文臣武将莫不为他效命。陛下请细想想,其实,莫看魏征总是拂圣意的死谏,但那也正是因陛下在他的眼中是明君啊,他甘愿为这个明君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那么,真正的赢家是谁呢,不正是陛下您吗?”
有意思,有意思,似乎是这个理。
看出我的恍然大悟,你又笑道:“如今陛下可还会怨魏征总是打扰陛下兴致的规谏?”
“可擒风死了,我不甘。我要为擒风报仇。”
你怒其不争的瞪了我一眼,触近我耳边说道:“陛下若想为擒风报仇,臣妾倒有一个主意。”
想着上次你恶整魏征的一幕,我急忙问道:“什么主意?”
“听说魏征最喜食醋芹……”
总不许我有嗜好,一旦有嗜好便说我玩物丧志,呵呵,这一次,魏征,看你还如何教化我。
晚宴,一众人说及今秋的行猎,很是兴致勃勃。更因了明天就要回长安,一众人更是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我只注意魏征去了,果然,见到醋芹的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还哼起了小曲,一顿饭才开始便吃了几碟醋芹。
“魏卿,你总劝朕不能有嗜好,可看看你,你的嗜好也不少啊。”
一边吃着醋芹,魏征一边问:“什么嗜好。”
我指了指他桌案前的醋芹。笑着说道:“这醋芹不就是魏卿的嗜好?”
看着桌上的空碟,魏征摇头晃脑的说道:“不错啊,人间美味,属醋芹也。”
瞧他那神态,和平常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完全不一。暗笑间,我说道:“魏卿承认醋芹是卿的嗜好,那魏卿又总是规谏朕说些不要有玩物、玩乐的嗜好,否则会丧志的话,魏卿啊,这以后你因了醋芹会不会也丧志?”
“陛下,您是皇帝,上有所好、下必盛焉,所以做皇帝的嗜好要越少越好。而微臣只是臣子,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嗜好影响不大。一滴水又如何能够搅动大海呢?”
看着魏征得意的神情,我心中冷哼一声,谁说臣子的嗜好无伤大雅,也许是搅动不了大海,但至少会搅动得自己不得安宁,不知不觉吃了这许多的醋芹,魏征啊魏征,明天肚子拉空可不要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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