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处待了一晚上的结果便是你病了,病症却是在几天后才表现出来。
“陛下,你呀……秋风已有凉意,又拖延了这些天,唉,陛下怎能如此大意?”
听着孙思邈的责怪,我急忙陪罪,“是是是,朕错了,错了。神医,你看,皇后娘娘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再度拿着你的脉,片刻后,孙思邈抚须说道:“不好说。此番虽然是旧疾复发,但来势凶猛……”
闻言,我知道孙思邈不是妄言,之于你的病他再清楚不过。看着你通红的脸颊,听着你粗重的喘气声,我心疼的坐到床缘边,摸着你的额头,“好烫。”
“微臣会开一些退烧药给娘娘服下,如果管用,一个月应该会有改善。只是陛下,娘娘现在的身体不比前些时,微臣方才拿脉间察觉娘娘的身体状况又回到了贞观初时的症状,是以对于子嗣……”
不待孙思邈语毕,我摆了摆手,“知道了。定不会让皇后受子嗣所累。”
轻点头,孙思邈微鞠躬,“那臣写药方去了。”
“去罢。”
待孙思邈告退,我轻抚着你的额头,“观音婢,怨我,都怨我。”
可你听不到我的声音,沉重的呼吸证明你的身体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轻轻的躺下,偎在你身边,睁着眼睛,紧张的盯着你通红的脸颊。
“陛下,工部的人到了,魏大人、房大人他们亦到了。”
发现烂泥翌日我便派人去看了,向下挖了少许便发觉那土层越来越湿,也就是说,这里果然是块水源之地。
九成宫的用水问题终于可以得到解决了。我立马送信承乾,让他派工部的人来开凿。不想人马这般快便到了。
可现在,我不想离开你。是以懒懒回道:“秦妈妈,你带他们去便是了。”
“是,陛下。”
一个月后,好消息连连传来,你的身体越来越有起色,而九成宫亦开凿出了第一口泉源。
捉摸着也许是你无意发现了水源而立下一桩功劳的原因老天才让你病体逐渐的康愈,我越发的要让世人知道,这处泉源是他们的皇后发现的,是以,一篇以魏征亲写、欧阳询亲书,而我亲立碑的《九成宫醴泉铭》①横空出世。(①话说是贞观六年的事,挪至了贞观九年,请无视。)
“……圣上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深闭固拒,未肯俯从。以为随氏旧宫,营于曩代,弃之则可惜,毁之则重劳,事贵因循,何必改作。于是斫雕为朴,损之又损,去其泰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沙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仰观壮丽,可作鉴于既往,俯察卑俭,足垂训于后昆。此所谓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涧,宫城之内,本乏水源,求而无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怀之不忘……上及中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其清若镜,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东流度于双阙,贯穿青琐,萦带紫房,激扬清波,涤荡瑕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澄莹心神……”
高大的石碑前,待房玄龄抑扬顿挫的声音将这篇《九成宫醴泉铭》随着夜风全然背诵完毕,你一袭皇后盛装的出现在我们一众人面前。
“恭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示意魏征、房玄龄等人平身,你款款而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人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此处泉源将令世人代代劳记陛下的恩典。”
我急忙扶起你,轻声问道:“才刚好一点,又出来吹风,快回去。”
“不要紧。臣妾还想看看这由魏卿亲写、欧阳大人亲书的《九成宫醴泉铭》。”说话间,你伸手摸着碑文,一字一句的读下去,最后说道:“也不知这碑能否挺过千年风雨的侵蚀傲立千年之后?”
月色之下,为什么觉得你的神情是那般的凄婉,便是一向冷情的魏征亦有些动容。而房玄龄、欧阳询等人均低下了头,都在掂量你话中的深意。
一时间,这里静极。
突地,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这九成宫是皇家禁地,哪容人如此喧哗。喧哗者皆会被当成乱臣贼子、刺客杀手……
当然,敢在这里闹的也不排除确实是刺客、杀手的可能性,我急忙吩咐秦妈妈扶你回宫,然后示意房玄龄、魏征等人与我一同前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明白个中的重要性,你上前拉住我的胳膊,“陛下,臣妾随同陛下前往。”
“你身子不好。”
“正因为身子不好,所以臣妾才需要陛下。”
虽然说你的身子在逐渐恢复,但说了几句话后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娇喘微微了。看着你粉泪盈盈的眸,我急忙一把揽过你,“好。”
方到九成宫正殿大门处,只见月色下,几骑矫健的身影飞身下马,跪拜,“参见陛下(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娘娘(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承乾、柴绍、秦怀玉、柴令武、程怀亮(铁牛)……
这个乾儿,胆子越来越大了,不但夜闯禁宫,更是毫不顾忌的骑马闯禁宫,他不怕被守在这里的羽林军当刺客射成马蜂窝吗?
恼怒间,我道了声‘平身’。
“谢陛下。”
眼见承乾起身,魏征、房玄龄等人急忙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未顾及一众跪拜的群臣,承乾只是向你扑来,然后一把将你从我怀中夺走,将你抱在怀中……呃,确实是将你抱在怀中。他都比你高不知多少了。
“母后,母后,你身体怎么样了。乾儿怕,怕,所以……”
岂有此理啊,不在皇城处理朝政,居然当了逃兵?本想大声喝斥承乾,但看承乾那紧张的样子,那失了君王风度的慌乱,唉,终是爱母心切引起,孝心可嘉,我摆了摆手,示意房玄龄、魏征等人下去。
“臣等告退。”
直到房玄龄等人不见踪影,你才轻轻推开承乾,“傻儿子,母后不是好好的么?倒是你,这般不要命的闯禁宫,也不怕出什么事?”
“一个月了,孙神医那里没有一点好消息传来,乾儿受不了了,再也不想在太极殿等了,是以赶了来。”
“朝政怎么办?”
“有三舅,有青雀……”
哼,瞧母慈子孝的场景,也不分是什么地方,没见一众羽林军都阖不上嘴了吗?我一把拉过承乾,“进宫再说。”语毕,我瞪了柴绍一眼,“你也是,你是长辈,也由着太子胡闹。”
“臣知错。”
“下次不许了。”
“是。”
在我喝斥柴绍的功夫,只闻承乾惊呼‘母后’的声音。我急忙看去,你已瘫软在了承乾的怀中。
一把抱起你往宫中急奔,承乾一迳急呼‘传御医,传御医啊。’
孙思邈急匆匆的赶来,再度把脉,接着,他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再度把脉后轻叹一声,“这一下,麻烦大了。”
“怎么了,什么麻烦?母后有什么麻烦?”
没有回答承乾的话,孙思邈只是看向我,道:“陛下,皇后娘娘怀孕了。方方一个月。”
怀孕?一月?是了,定是看月亮那晚……
我震惊间,承乾担心道:“神医,你方才说的‘麻烦’是不是母后如今身体不济,怀孕会有影响?”
“不错。”明显看到我和承乾的身子同时一震,孙思邈又道:“就是不知陛下和太子殿下想不想听实话。”
我和承乾二人异口同声,“说实话。”
“娘娘自月前感染风寒诱发旧疾,身子虽然在逐渐的康复中,但依这副身子如今的情形,娘娘根本不能承受孕育之苦。如果这孩子仍旧留在皇后娘娘的肚子中,估计这孩子会要了皇后娘娘的命。”
我和承乾同时‘啊’了一声,接着我迅速作出决定,“滑了他。”
“问题是,如果滑掉这个孩子,依娘娘如今的病体,亦不能承受滑胎之痛。”
“那怎么办?”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调养好皇后娘娘的身子,如果能够在三个月内调养好皇后娘娘的身子,那么滑掉胎儿对娘娘的身子影响不大。如果三个月后皇后娘娘的身子仍旧不能承受滑胎之痛,那便只能让这孩子继续待在娘娘的肚子中……”
知道孙思邈的话未尽,我颤抖问道:“最终呢?”
“微臣会尽量的让娘娘坚持到临产之日,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住皇室血脉。”
“就不能保证皇后的命吗?”
“十月怀胎,依娘娘如今这副身体,那胎儿势必吸尽娘娘的精血,娘娘能够生下胎儿便算奇迹。”
我和承乾同时互看了一眼,接着同时喊出‘不’字。
“神医,求求您,求您了,一定要在三个月内调养好母后的身子,一定要。”
“太子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微臣这便去开药……”
承乾仍旧不放弃,一路追着孙思邈要孙思邈想想别的办法,看看能不能用别的办法……远处传来孙思邈时断时续的声音。“照说,依娘娘方方产后两月的身体,再加上她自身的体质,这般快便怀孕实属难上又难,除非……”
除非、除非是什么?
管它除非是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一晚,我是那般努力,努力的想要你怀上一个孩子,想着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太辛苦,不会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不必再度承受失去记忆的痛苦迷茫……可万不想、万不想那一晚却成了祸端。
我曾经是多么的爱着我们的孩子,但如今你肚中的这个孩子,我好恨、恨……更恨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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