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烨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和一直大狼狗分享同一锅饭,偏偏这一锅饭……很好吃!
金玉满堂的确已经吃过饭,可是每每碰到如意的厨艺,就谁都把持不住,这会儿吃多了,由吉祥带着出去遛弯儿消食了。东屋里头,江承烨依旧是那张冷冰冰的脸,手里端着一碗肉汁饭,机械的一口又一口,而他的目光,正落在已经饱餐一顿,此刻围着如意身边打转转,时不时的在地上嗅一嗅的“新弟弟”身上。
如意当真是打定主意收养这只大狼狗,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汁饭太好吃,大黄吃完饭之后,就一直围着如意打转转,如意坐在椅子上,尝试着伸手摸摸它的头的时候,它便乖顺如小猫似的,蹲坐在地上,一边用大大的舌头舔着嘴巴,一边任她摸头。
“我们大黄真是好看!”如意摸摸它,不禁感叹。
面前忽的传来一声响,如意抬头,就见已经吃完饭的男人将碗重重放在一边的矮桌上,她皱眉道:“轻点行不行,碎一个赔十个!”
一整天加一个晚上的怨念似乎都在这一刻聚集,江承烨目寒如冰,忽的抬手拿起那只碗,重重一扣,只闻的比刚才更响的一声,手移开时,那只碗已然成了一堆碎沫子!
“你!”如意指着那堆碎片,还没来得及声讨,就见这个男人抽出一张银票往她面前一扔,悠悠的靠回去,云淡风轻道:“赔你一万个。”
看着那一堆碎片,如意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气。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惹怒了他,也不大能猜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可即便如意,她也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微不可查的杀气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他明明就坐在这里,却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这样的男人让如意险些忘记,她们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有她们的生活方式,他有他的生存原则,本就应当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不但性情古怪心思极深,连那份敏锐都极为厉害,他抬眼看了看如意,忽然道:“你在怕我?”
仿佛是心中最隐秘的一根弦被人轻易挑起,如意终于带上几分惊讶的望向她。
她知道一个人不该喜怒形于色,她也以为自己做的还算到位,哪怕她已经死过一次,她依旧怕死,更怕吉祥她们受到伤害,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平安幸福的活着!眼前的男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情绪古怪,让人莫不透彻,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
如意隐隐觉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因为自己让别人感到害怕而开心喜悦,他……是不是并不希望自己让别人害怕?
可既然不希望,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举动?
如意正想说话,男人竟忽的笑了起来,一张倾城绝艳的脸瞬间从冷如腊月飞霜变成暖如三月春风,哪怕穿着最粗糙的衣裳,依旧无法盖住他那倾城独姿,一双桃花眼仿佛能见到人的最心底,让每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无所遁形,他笑意渐浓,连语气都温柔起来:“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继而将另一百两银票拿出来放在一边的床榻,语气诚恳的让人想落泪:“赔两万个够不够?”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经过早上的事情,如意只要到这边,都是抱着手臂站的远远地,床榻上的男人靠着枕头坐在那里,昏暗的油灯亮起的微弱光芒中,只能看到他黑眸如星,薄唇微翘起一个弧度,好看的同时,也实在是让人瘆的慌。
若是他刚才真的撕破脸皮将她怎么样了那也就算了,可他那火气明明都出来了,却又生生的憋回去了,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现在断了腿,又死赖着不肯走,依照第一次见到他他那份傲娇的气质以及仆人绝对的恭敬,就能猜出他定然是个不容许被忤逆的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吃饭不喝水一天,情绪应该也糟糕到了一个程度,自己还卯着劲报复他欺负他,都被忤逆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硬生生的给憋回去,如果不是他抖M,那就说明他兴许真的很需要在这里静养一阵子。
这么一想,刚才的哪一点害怕和畏惧,忽然就变得淡了些。
“在想什么?”江承烨扫了一眼如意的脸,淡淡的问。
如意看着面前好看的男人,面带微笑,语气诚恳:“没什么……只是公子长得真好看,一不留神就看呆了。”她低下头看大黄:“大黄,你说是不是?”
大黄:“汪!”然后它似乎真的看了江承烨一眼,呜咽一声,扭过脸去。
“哦……”如意笑着解释:“大黄说他们当小狗的喜欢的不是您这样儿的,我现在带大黄去认识一下村里的母狗,就不打扰程公子您了,公子您慢慢休息。”她转身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把散着的两张银票收拾好,放在他受伤的那条腿边。
江承烨看着她把银票还给自己,就急着带那只狗去溜达,话到了嘴边,他终究还是给咽了下去。等到如意出去了,他看着自己受伤的腿,向来冷清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如意觉得,大黄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神犬,领养不到一日,这只看起来很凶的大狼狗就已经充分的体现了它的忠犬属性。
比如,如意带她遛弯回来,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大黄就已经汪汪叫着朝自家门口跑,不偏不倚的认定了自己家的家门!
又比如,如意在后院给它搭了个简易的小窝棚,它一窝进去就乖乖不动了。如意本不想将它拴起来,可是想到金玉满堂他们说不定起夜的时候会被它吓到,还是用了一根绳子将它拴住,活动范围有整个后院那么大,它愣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愿意,如意关后院门的时候,它已经窝在自己的小窝睡觉觉了。
如此妙犬,真是极其合如意的心意!
睡觉之前,如意把今日那个郑夫人给的五十两拿出来,和家里的存款一合计,已经将近一百二十两,看来明日可以和何元吉商量一下买材料的事情了!
心情忽然就变得明朗轻松起来,连同对面那个怪人带来的不爽快一并给忘光,如意刚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虫鸣间歇,犬吠渐没,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一记声响从东屋传过来时,如意几乎是立刻就醒过来了,她坐起身看了看一边,吉祥她们还睡的很沉,她想到对面那个男人,最后还是拿起了床边的一棍烧火棍,悄悄地打开门凑了过去。
东屋的灯隐隐的还亮着,如意走到门口,将摆在门口的椅子挪开,撩起门帘,推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看,这一看,她不由得一惊。
里面的男人上身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胸前缠着的雪白绷带上带着殷红,而他此刻正凑到前面,手里拿着绷带,在自己给自己换药。
昏暗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黄泥墙面上,他的身上,脸上,手臂上,都铺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偏生他似乎在忍着,紧咬着的腮帮子终于还是显露出了他此刻的痛苦,全然不似她白日里为他换药时候的云淡风轻。
似乎是同一时间,当江承烨感觉到门外有人的时候,如意也推门而入。
如意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腿,转身出了房门。好半天,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盏油灯,还端回来一盆清水。
“热水没有了,我先帮你换药。”她动作利落的将矮桌子搬到两人身边,两盏油灯放在一起,光线稍微好了一些。
“不必。”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暗哑,如意忽的望向他:“腿是你自己的,如果真的断了不能用了,最后吃亏的那个是你!”
江承烨拂开她的手:“滚出去!”
如意并没有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暴躁而生气,她眼疾手快,在他的伤口的边沿处飞快一按,使得力道虽不大,却让这个男人再没来得及掩饰和伪装,那一声闷哼清晰明了的进了如意的耳朵。
江承烨咬着牙:“闹够了吗?可以滚了吗?”
如意伸手将帕子打湿,拧干净:“你不是想在我家休养吗?你不是想给我银子让我照顾你直到伤好吗?怎么,不过是被我冷言几句,奚落几声,你就连一句麻烦我帮你换药都说不出了?”
她直起身子,将帕子摊开放在手里:“我既然让你住下来,就不会不管你。倒是你,虽然我很认同在敌人面前万不可轻易地显露出自己的软弱,但是在一个明显可以帮你一把的人面前,哪怕你再会忍,都不该让自己平白受些苦。”她说完,将手里的帕子递了出去。
燃烧着的油灯忽然发出“啪”的一声,芯子炸了一下。
半晌,垂眸的男人缓缓向后靠着,一头如瀑黑发散在身后,身上的粗布短褐已经半湿,那张好看的脸上,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出是否苍白如纸,他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上药。”然后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如意,声线清朗道:“有劳。”
这句“有劳”还真是来之不易,却也显得他不那么蠢顿顽固,如意不由得一笑,拿着帕子在床沿坐下,对着光帮他把伤口边先清理了一下。
清理的时候,如意发现其实他的确毅力惊人。
伤筋断骨的,身上还带着刀伤,身子往前够一够,只怕浑身都该扯着疼。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他包扎伤口的手法也十分有条不紊,除开散在席子上的些许草药,大部分都被他完好的敷在伤口上。
如意看着那有些渗血的伤口,动作不经意间就轻了下来,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一回包扎的也就更加顺利。
不稍片刻,伤口就包扎好了,如意满意的看着自己成果,抬起头对着这个男人无意识的露出一个笑容来,邀功似的指着他腿上的大蝴蝶结道:“怎么样?”
江承烨略带鄙视的看了一眼那花里胡哨的蝴蝶结,言简意赅:“不怎么样。”
如意瞌睡已经醒了,这会儿过去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床边和他谈起了养生之道:“你可知道,这养病养伤的人,不止需要好吃好睡,还的须知一个‘情趣’的重要性。就好比喝茶时的青釉盏,对弈时的玛瑙棋……”她看一眼他的腿,理直气壮地说:“还有包扎时候打上的一个蝴蝶结!这都是一种情趣,是十分有利于你养伤的!”
听起来似是胡说,可细细咂摸,却觉得有几分道理,江承烨看着她的目光微微带起几分笑意:“你胡说八道起来真是认真。”
如意拍拍手,将东西收拾好,又将矮桌放到一边:“认真也好胡说也好,你尽管好好养伤,养好了赶紧走人。”
江承烨缓缓闭上眼,没有说话,如意收拾好东西的时候,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便熄了房中的油灯,将另一盏拿走了。她刚一出去,江承烨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下一室清辉,窗户的上的横栏倒映在有些裂缝的黄泥墙面上,江承烨隐在暗夜中的眼眸,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得暖意。
一夜好眠,第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金玉满堂昨夜睡得早,今早不需人叫,起床起的十分溜巴。可是等他们兴冲冲的冲到灶房的时候,只有一条大黑狗在那里,吓得他们一股脑冲回西屋,发现西屋没人,又跑到东屋去偷看那个哥哥。
江承烨因为受伤之后就一直在床上休息,他身后垫了棉被枕头,天气热睡觉也不需要被子,他就这么一直靠坐着,累了就躺下休息。
发现到门口有人的时候,金玉满堂已经站进来了,金玉怯生生的看着这个好看的哥哥,满堂则是站在她后面偷偷看这个好看的哥哥。
江承烨瞟他们一眼,兀自闭目养神。
“哥哥,那边有一只大狗。”金玉小声的开口。
江承烨不答,继续闭眼。原本以为不理他们他们就该出去了,可是一阵脚步声后,再睁眼,两个孩子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哥哥,你怕狗吗!?”依旧是金玉问的话。
江承烨细细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两人都生的不错,只是男娃娃要更加瘦小一些,而女娃娃……壮实一些,他们就扑在床沿,各自手里都抓这一把果脯,一会抓在手里,一会儿又把果脯放在床沿边上一一摆开来数数,数到最后,抓起一个喂到嘴巴里,一只脚还一翘一翘的。
江承烨看着他们手里拽着的果脯,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们二姐呢。”
金玉歪歪脑袋:“不知道呀。”
说话间,后院的大黄忽然汪汪汪的叫了起来,再一听,是如意她们回来了!金玉满堂二话不说跑了出去,才发现元吉哥哥和何远哥哥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何远手里抓着一尾鱼,嘚瑟的不得了:“你们咋不早点找我!我家就有人送鱼来,新鲜的不得了,那河里的鱼浑身都是小刺,有啥吃头!”
然后是何元吉的声音:“行行行,都是沾了你何小少爷的光,不过这尾鱼哪里都买得到,‘口福’这种东西,可就不是哪里都买得到了。”
然后是一阵笑闹声,人就进了屋。
大狼狗汪汪汪的直叫,何远一想到它昨天忘恩负义,心里就揪了起来,对着它也叫了几声,大黄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和他对着叫。
如意拎着鱼进了灶房,回头看一眼还在和大黄对着叫的何远:“昨天带它去遛弯的时候,有母狗叫它都不搭理,我还奇怪呢,原来是好你这一口。”
“唔……”何远的叫声被卡在喉咙里,口水险些呛着。他在一看那大狼狗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都在发光,顿时浑身汗毛竖起,指着何元吉驱赶它:“别看我!看他!”
吉祥帮着生火,何远和何元吉陪着金玉满堂玩儿,如意洗了黄瓜,清理了鱼,又把何远带来的香菇洗干净,开始切菜。
吉祥原本看多了她切菜,可是看到如意切出来的黄瓜,一片切下去并不切断,留下了一部分,一条黄瓜切下来,每一片都是均匀厚薄,等切完两条黄瓜,盘旋着拼在一起,那黄瓜身就犹如一条盘旋着的蛇,好看极了!
“这……这是啥啊!”吉祥看的新奇,忍不住问。
如意细心解释:“这个叫‘蓑衣黄瓜’这样切好了摆着,再将蒜末干辣椒切碎扑在上面,放些调料,用油一淋,保管吃的清爽可口!”
她看一眼吉祥眼中的好奇,问道:“大姐,你想学吗?”
吉祥自然点头,可是又有些犹豫:“可我切的不好,昨个的肉也切得没有你好,还……还是算了吧。”
如意拿过一双筷子,平行放好,将黄瓜四十五度角放在中间:“其实也不是没有窍门,你这样用筷子夹着切,刀锋快挨到筷子的时候,就收到,且将黄瓜这样斜放着,你切的慢一些,自然能切得厚薄均匀,等切好了,再翻过来同样切一遍,后头的工序就简单了。这叫”
吉祥越听越认真入迷:“可……可你咋不用筷子啊。”
如意一怔:“呃……练得多了,自然就不用了。”
吉祥更奇怪:“可你啥时候练过刀啊?”
再说下去就真该穿帮了,如意找了个借口让她快去烧灶火,吉祥虽心有疑惑,可是想着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便不再多问。
如意过了这一关,暗暗吁了一口气。
很快,灶房飘出了香味,金玉满堂自动自发的开始拿板凳搬桌子。何远嗷嗷叫着跑过来,哪晓得他一动,大黄也跟着动,目光从刚才的发光变得凶狠,还发出一种处于警戒状态的哼声,吓得何远再不敢动。
大黄瞅了瞅不再动的何远,摇摇尾巴跑去了灶房。
切得如蛇盘旋的蓑衣黄瓜摆在桌子中间,如意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粥,心思一动,把香菇片摆在粥面上,摆出微笑,生气,哭泣的表情,她想了想,又摆了个木然的表情,几碗粥一端出去,何远看着那个笑脸的粥,伸手就要去抢:“我要这碗!”
“大黄!”如意喝了一声,就见大黄从她身后窜出来,对着何远一阵狂叫。
如意把那碗摆着生气表情的粥给他,何远一看就不乐意了,如意看他一眼,凉凉道:“看到你就来气,这碗粥很写实,喝吧!”
一听到这碗粥的表情就是如意对自己的看法,何远越发的觉得伐开心!
吉祥和何元吉都分到了微笑着的粥,金玉满堂瞪着大大的眼睛,却拿到了哭脸粥,两个人顿时就垮下脸来:“二姐,我想要那个有笑脸的粥!”
如意明知故问:“为什么要笑着的呀?”
金玉哼哼:“这个哭着的不好看!”
大家围着一个四方桌子坐下,如意分给他们筷子,道:“既然哭着不好看,你们为什么遇到什么事情就爱哭?二姐看着你们就想到你们爱哭,这碗粥只能你们喝!”
满堂抿着嘴唇,低着头喝粥,倒是金玉,嘟着嘴巴,自己把那几片香菇摆成了一个笑脸:“我再也不哭了!笑着才好看!”
听着她稚气的自言自语,一边的吉祥和何元吉都笑了,何远闷闷的喝粥,那几片香菇早就被他率先吃掉了!
一行人正要吃饭,如意却并未落座,而是又端了一碗粥折进了东屋,吉祥恍然——她又忘了家里有个人了!
江承烨一早就醒了,听着外面嬉笑玩闹,他静静地坐在屋里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而外面也不曾有谁想起他。
他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揉了揉。
就在这时候,门被打开,一阵阵香味争先恐后的溢了进来,江承烨抬眼,就见到何如意手里拖着个小木盘子,木盘子上面放着两碗东西。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受了伤的腿缓缓地在床榻上拖动,如意索性把矮桌放到他面前,让他的两条腿穿过下面,桌子两边的角正好落在他两腿边,将香菇鱼片粥和分出来的蓑衣黄瓜放在他面前,放上筷子:“吃吧。”想了想,又加了句:“是鱼片粥。”
她还记得他喜欢吃鱼?且她今天没忘记给自己送早饭?还是说,这是她专程给自己做的?
江承烨神色淡淡的,拿起筷子却没有动,皱着眉头看着扑在粥面上的几条香菇,其实他想问这属于什么表情,可是又想自己若是问出来,好像是在偷听他们讲话一般,于是他硬生生的将问句去掉几个字,神色高冷的问:“这是什么?”
如意:“你不会连香菇都不认识吧!?”
江承烨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我自然认得这是香菇,只不过……”
如意明白了:“哦,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摆是吧?很简单啊,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你的表情吗?”
江承烨:“……”
如意以为他还不能明白,于是木着一张脸演示给他看,一边演示,一边保持着僵硬的表情说:“看,就是这样,整日冷冷清清,寡淡无趣!”
冷冷清清!?
寡淡无比!?
所以,她给自己的粥上面的蘑菇表情就是一张眼睛横成一条线,嘴巴也横成一条线的表情!?
江承烨沉下一张脸,抬手拿起筷子。开吃之前,他动作一顿,道了句:“多谢。”
如意本就没指望他能多么的感恩戴德,虽然这句感谢让她颇为意外,但总归她受得起,见他吃的欢腾,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以至于没有瞧见,江承烨将香菇片夹起来恨恨的扔在了装着黄瓜的盘子里,喝了两口粥,他又恨恨的将那几片可怜的香菇悉数放进嘴里,嚼了个粉身碎骨……
这一边,吃完了早饭,吉祥和金玉满堂收碗,如意则拉着何元吉说起了盖房子的事情。
“我倒觉得现下可以开始慢慢准备了。盛夏多暴雨,这个屋顶不怎么牢靠,回回刮个大风下个大雨,金玉满堂都不敢睡觉,吉祥也担心的很,我在想,要不要先动工。”如意扫了一眼自家的房子,开始构造:“盖出来之后,还是东西两个屋,中间是堂屋,加上后面的灶房和后院,哦对,还得加一个火笼屋,冬天烧火烤火熏熏腊肉,茅厕另起,最好再砌一个猪栏出来,挨着东西屋,或者建在后院。”
何远听完,却是皱眉头:“你想着的时候自然是好的,可你看看,你这房子统共才这么大地儿,照你这么说,兴许还不够!”
如意自然晓得。他们家这边,东屋那边是挨着二婶家的菜地的,西边这边却没了人家,再往前一些便是村头了,背后靠山,所以她的想法是把地方扩大了建房子!
“我想把地方扩大,是不是还得去官府走一趟?”如意问道。
何远一听,立马来找存在感了:“这事儿我来!我跟我爹说一声,把房契上头改一下就成!”
何元吉比他想得多:“咱们这边到底是乡野小地方,盖房子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各家也不富裕,想盖的大也没那个银钱,不过总该在衙门那里打点打点才好,你爹虽是里正,可这个念头,找谁办事能不拿点东西?”
何远还想辩解,如意却点了头:“元吉说得对,无论如何,打点也该是我们自己来,只是里正贵人事忙,改房契的事情,倒是要真的麻烦你跟你爹提一提,尽早办好!办好之后咱们就把这边上的地给开开!”
几个人一合计,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洗完碗的吉祥出来,听到如意想把地方扩大,登时有些吃惊,惊讶过后,既开心又免不了有些伤感,开心的是,他们总算能住的好一些,难过的是,爹娘却没法子与他们住在一起。
知道吉祥又想起了爹娘,如意给何元吉使了个眼色,带着何远到后院逗大黄不打扰他们。
后院里,金玉满堂的小鸡已经长大了些,似乎是他们家的伙食特别好,水土养人,十五只小鸡,竟然就死了一两只。金玉满堂原本害怕大黄晚上把小鸡都给吃了,哪晓得大黄乖得很,愣是连叫一声吓唬它们也不曾,而它一见到如意,就会噌的一下站起来,摇着尾巴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呜呜咽咽的很是可爱!
又是孩子又是鸡,何远觉得这个后院很不浪漫,想和如意说说话还有一只大狼狗抢在自己面前摇尾巴。
如意逗着大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们二婶家的方向。
自从分户以后,他们几乎就与那边断绝了来往,可是上回后院被丢石头,除了这个二婶,如意还真想不到谁会这么无聊!
如意眼珠子一转,落在围着自己转悠的大黄身上,忽的展颜一笑,蹲下去摸它的头:“大黄!报仇雪恨也好,杀鸡儆猴也好,一切就拜托你了!”
何远:“你脑子有问题么……”
大黄舔着嘴巴:“汪!”
前边吉祥和元吉怎么温声耳语了一番如意没兴趣,等到吉祥终于重展笑颜,如意开始和他们商量起今天晚上烧烤的菜色。
如今天气炎热,烤串吃多了必然上火,所以今晚的菜色必须增加花样。
乡野小地方,大鱼大肉不敢说,青菜果蔬是管饱的。如意不顾吉祥阻拦,从二婶家的菜畦弄回来了茄子,洗干净从中间切开,在茄子面上划了几道,生了炭火,烤了几个茄子,几个人尝了尝,味道竟然十分的好!
如意跟她细数:“不仅是茄子,还可以把馒头切成片,烤出来的馒头片可以做成甜咸两种口味,外酥里软,馒头的成本比肉串低,咱们自己就可以做,再加上每日来这里的有许多是做力气活儿的,馒头便宜又饱肚子,加上我们味道一绝,卖的肯定多!”
吉祥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这么说,还有许多菜都可以做出来了!不只是肉串!你说的也对,常常我们的肉串卖完了,就没东西可买了,若是带着这些一起卖,一定可以卖的更久!啊,那土豆芋头也可以一起烤了!”
何元吉跟着吉祥的路子走:“我记得莲婶子家就有土豆,好像她有个亲戚就是种这个的,每年给她背一口袋,她还嚷嚷着吃不完!”
何远也掺和:“这样莲婶子肯定愿意贱卖给我们!”
吉祥连连点头:“我改明儿就去跟莲婶子说说!”
商量完了,吉祥准备去镇上买肉,何元吉自然是和她一起去。而如意害怕夜长梦多,当即让何远领着去了一趟里正家说一说改房契的事情。
何里正晓得如意的来意,倒是吃了一惊——原本以为他们分出去,一个女人掌家,弟弟又年幼,日子当不会好过,可没想到人家今儿个就来说盖房子的问题了!
何里正活了大半辈子,倒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就震惊了些,如意说着盖房子扩地的时候,他一脸听神话故事的表情,何远在一边看着自己向来稳重的老头被如意说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老头听了如意的话,忍不住说这可得要很多钱,如意那一句“都是小钱”让他震惊无比的时候,忽然觉得帮着如意做生意的自己……升华了!
何里正到底是个干实事的,收了如意的房契,向她许诺会早日办这件事情,如意道了谢,也不耽误,离开了里正家。
殊不知,她前脚刚从里正家的前门离开,里正家的粗使婆子就跟得了个惊天秘密一样去了何婆子那里。
她和何婆子都是一辈儿的,先前王凤娇打了何远,何婆子来求原谅的时候,曾给这婆子塞了好些红包,让她劝着点里正夫人,是以这婆子与她也算是有些交情,而这次这婆子将消息带给了何婆子,正在床上逗孙子玩儿的何婆子险些把小福寿给扔地上了!
“你……你你……你说啥!”何婆子愣了,连老三一家都跟着愣了!
老大家……要重新盖房子了!?还要扩地!?
何婆子心中对她们分户夺田的怨恨和对她们要扩地盖房的嫉妒在此刻混合爆发,她猛地一拍桌子就开骂,什么难听说什么,提到她们为啥那么有钱的时候,更是说了些难听的话,直说那些钱都是不干不净的,这如意整日往镇上跑,最近似乎连吉祥都常常跑出门,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晓得,这钱肯定是她们做了不知廉耻的事情换来的!
何婆子越说越气,李秀娥给老三使了个眼色,老三虽不情愿,倒也安慰了几句。
何柳儿还在和家里人赌气,对这样的场合丝毫不关心,下了床就往后面走,李秀娥看在眼里,追了过去将她拉住:“还在生娘的气啊!”
何柳儿扭过身子不理她,李秀娥叹了一口气,将她拉扯过来:“听娘说一句,你不是想去什么女子宗学吗,这会儿有机会了你是不想去了还是咋的?”
何柳儿一听,眼珠子都亮了:“娘你让我去了!?”
李秀娥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脑袋,看了看前面还在骂骂咧咧的何婆子,说道:“你也听到了,你吉祥姐那边都要盖房子了!这事儿你可长点儿心!”
何柳儿一听,脸色一垮:“这事儿关我啥事儿!?”
李秀娥可比何婆子的脑子清楚:“你别尽听你奶奶在那胡扯八扯。娘倒觉得,这如意自从身子好了后,人也变了,你瞅瞅她哪有从前那个药罐子的样子!?她的手艺你也知道,听说她在什么……百味楼做厨子,这姑娘家在那样的大酒楼做厨子,赚的钱自然多!她有没有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可有一点你得晓得,哪怕她们分出去了,你们都是流着一个家门的血的姐妹!你奶奶二婶让他们寒了心,你要是去示示好,他们要真的变得有钱了,指不定还能送你去那个宗学,你自己好好想想!”
何柳儿咬着唇,半晌道:“我还得求着她们帮我!?”她更希望的,自然是自己家堂堂正正的送自己去。
李秀娥的笑容淡了些,道:“娘给你的法子就这一个,你要是想去,就和她们亲近亲近,再说了,分户这件事情,你奶奶落得名声不好,你和她们亲近,左邻右舍的反倒得说你是个讲人情味儿的,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再仔细想,即便什么都不想,那个如意的一手厨艺可是实打实的厉害,你要是能和她一样,哼,这往后你的夫婿都能闭着眼睛来选!”
李秀娥算是用了大力气来说服女儿,可何柳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干啥要跟她学,我自给儿多练练自然能和她一个样子!”她又想了想,咕哝道:“可那个女子宗学……我一定要去!”
何柳儿看了看李秀娥,低声道:“我会过去跟她们走动走动。”
李秀娥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女儿家,眼光也得看的长远些。我等会包几个鸡蛋,你给他们送过去。”
何柳儿扯扯衣角,勉强的点头。
这一个上午,各人有各人的谋划,各人有各人的忙碌,唯有何老大家的东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吉祥去买肉,如意给江承烨换了药也出了门,大黄在后院玩,剩一个金玉满堂在家看家,两个人打扫了屋子,就开始玩跳房子扔沙包,最后两个人玩累了,就跑到东屋来看这个好看的哥哥。
江承烨养伤期间,原本他以为自己没有公务,也就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事情,可是今天早上这碗香菇鱼片粥,却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
金玉满堂进进出出的玩儿着,江承烨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问:“今早的粥味道好吗?”
两人异口同声:“好吃!”
江承烨点点头,有意无意的问他们两个粥面上浮着的是什么表情。
金玉话多,抢先说了是个哭着的表情,因为二姐说他们爱哭,哭的样子又丑。
江承烨觉得心里平衡了些,点点头,又问他们那个叫何远的男人是个什么表情。
金玉答是个生气的,二姐一看到他就生气!
江承烨对这个答案也很满意——呵呵,这个女人只怕看什么都看的不如意,都不会有什么表情!
江承烨正准备终止这个话题,后院忽的响起一声狗叫,他一震,忍不住问:“那只狗是不是也吃了粥?它的粥是不是也有表情?”
金玉重重的点头:“恩!大黄的粥是个大大的笑脸!”说着,她还做出了夸张的笑脸。
江承烨缓缓靠回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骂语——这只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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