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如意一直以为,做坏事得找一个有氛围的时候,却从来没想到过,原来明月高悬,明星稀疏,晚风习习的夜晚,看着下面的人狗咬狗,自己还能嗑瓜子看夜景,简直就是身理和心理的双重享受,由此可见,美好的夜晚才更适合做坏事。
前院的火把越聚越多,如意嗑完了一包瓜子,就将脑袋伸的老长想要听一听前院那边是如何争执的,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了一眼江承烨,江承烨瞟了她一眼,假装没看见。
如意笑嘻嘻的往他身边挪了一挪:“难道你不晓得,这旁人争执闹事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最忌讳看一个没头没尾的闹剧,你说咱们都忙活了大半夜了,怎么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消音呢!而且坐的这么远,画面效果也不好,看的不清楚啊……”
江承烨感觉到了女人的香甜气息缓缓向自己靠拢,他凝神静气,依旧不说话,如意观察了一下他的侧脸,又向他挪了一挪,两个人便挨在一起坐了,江承烨很满意两个人现在的这个距离,他微微勾了勾唇,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如意收在眼底。
“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照顾你的口味了?这样吧,我们先看热闹,等看完了,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成吗?”
江承烨不紧不慢的将两条修长的美腿伸直,双手向后撑着身子懒懒的坐着:“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实在是太重了,跑了这么久我,的腿伤复发了,有点疼……”
如意一脸严肃的伸手覆上他的腿,像起誓一般庄重严肃:“我帮你揉揉!”
俊美绝伦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行。”
如意立马七手八脚的爬上他的背,让他背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倒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其实她轻得很,即便摔在江承烨身上他也能稳稳的接住,此时此刻的何如意犹如一只小熊一般趴在他的背上,他觉得很受用!
正院大门进来不远便有一处假山,江承烨带着如意在假山上坐好,透过树影重重,恰好能听见大门口的声音,也能隐隐约约从树影间的空隙分辨出谁是谁,且从他们这个位子看出去极为隐蔽,倒也不怕被发现。
两人猜的没错,来郑府中讨说法的,的确就是李恒才。
因为百味楼不设留宿的厢房,李恒才的宅子就在你离百味楼两条街的地方,附近有许多掌柜的宅子都在那里,无非是为了靠着自己的店子近一些,若出个什么事情也好赶过去,可在这一带这么久了,除了先前那个被如意连累的糕点铺子,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今夜李恒才不过刚刚睡下没多久,那打更的来福便慌慌张张的敲锣打鼓一阵乱嚎,夜里大家都有留神店铺那边的情况,来福便是他们每晚报平安的一个信使,没想到今夜还是出了事情。
好几家的掌柜的都慌慌张张的披衣而出,等穿过两条街跑过去一瞧,妈妈呀,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又是百味楼!哈哈哈哈哈!
李恒才一看着酒楼后院的火势最为凶猛,已经渐渐开始向大堂蔓延了,他红着眼睛到处找来福,等看到一瘸一拐的来福回来之后,他三两步上前抓着他一阵逼问,问他有没有看清是谁放的火!
来福当然看清了!他非但看清了,还追了好一会儿!他指着地上未干的水渍道:“我看清了,我就是沿着这个一路找过去的!到了郑府的后院门口就没了!”
郑府!?郑泽!?
李恒才哪里还能管得那么多,他只晓得若是等到明天,连这水渍也干了,那就当真只能自认倒霉了!所以他立即叫上了府里的下人和几个护院,趁着夜色拿着火把一路杀到了郑泽的府中。
郑泽神情冰冷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李恒才:“李老板,何故大半夜的来到我的府上?”他看了看他身后:“还带了这么些人。”
李恒才冷笑一声,真正交手的时候他必然是不能让愤怒冲昏头脑,于是他强忍下直接闯入的冲动,没好气道:“郑公子,今夜有人在我的百味楼闹了事,让打更的来福给瞧见了,来福说那放火的黑衣人一路跑来了郑公子的府上,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来福说那黑衣人衣袍沾了水,一路跑过来都在地上滴了水,可真是老天开眼,这几夜夜间露重,这水还没干透彻,我们一路追过来,的确是发现者贼人进了郑公子的府上,还望郑公子行个方便,让李某进去搜一搜!”说着,李恒才已经抬手要将郑泽推开闯入府内!
“李老板!”郑泽一个横跨挡在了李恒才面前,随着他的动作,郑泽身后的一众护院皆扬起了手中的棍子,郑泽这方一动,李恒才的人也亮出了家伙!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咳咳……”一阵虚虚实实的咳嗽声由远及近,暗处中的如意和明处中的郑泽皆是一愣。然后,自那夜色中,一披着狐裘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
裴玉容似乎是已经睡下了,及腰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梳起,火光之下她的脸色看不出好坏,只是行动间多多少少有了些病态。
郑泽赶忙上前扶住她:“可是吵到你了?”他转过头,看着李恒才一干人等的神色越发的冷漠,甚至还带上了些恼怒:“李老板,内子抱恙在身数日,你们这般吵闹,实在无益于内子修养!既然李老板肯定人是进了我郑府,郑某定当立即下令将府中搜查一遍,无论是否找到那个黑衣人,明日一早定然向李老板有个交代!”
李恒才自然是不肯,他最为怀疑的人就是郑泽,若此刻自己真的就此罢手,岂不是给了他时间将证据毁的干干净净!?
李恒才正欲开口,一旁的裴玉容却先抢了白:“不必等到明日了。”
她的声音不难听出些虚弱之气,可她的话令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连躲在暗处的如意都听到了。
郑泽不知道裴玉容要做什么,只见她微微侧身,众人这才看清她后头又跟上来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护院的打扮,他们手中提了什么,等走到亮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几个护院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丢在了李恒才面前,李恒才慌忙上前用手一探,眯着眼睛望向裴玉容:“死了?”
“是。”裴玉容不紧不慢的回道:“李老板说的没错,今夜的确是有贼人在你百味楼使了坏,却没长眼睛躲到了郑府里头来,好在外子请回的护院发现了此人,几番挣扎间,此人不慎从高处跌落,命丧我府中。追根究底,也是此人恶有恶报,既然李老板如此痛恨此人,那便将此人交给李老板来处理吧。”
人已经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李恒才不是傻子,可面前的夫人话中并无什么错漏,这个人也的确是湿了衫子的黑衣人,可他还是不信:“郑夫人,李某如何能相信此人就是在我的酒楼放火之人?”
裴玉容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自己的披风:“无妨,那便请李老板将那个能确定此人一定不是那个黑衣人的人请出来对峙一番。”
李恒才立马望向来福:“还不快来认!”
来福不过是个打更的,无论是李恒才还是郑泽那都是他惹不起的!他战战兢兢的跪在那一具尸体前,哆哆嗦嗦的模样仿佛已经吓破了胆,李恒才看着厌烦,忍不住喝道:“叫你认人不是认亲!还看不出来吗!?”
来福往边上一歪:“夜……夜色太暗了,我又慌着叫人救火……好、好像就是这个人……”
李恒才冷着脸看了看地上的来福和那具尸体,心里已经快气炸了!
裴玉容微微一笑:“既然此人已经认出来了,李老板也不必多谢我们帮你抓住这个贼子,将人带走吧。”她见李恒才人就不打算收手,继而道:“若是李老板还要认为是我郑府的人窝藏了贼人,恕玉容忍不住怀疑,这根本是李老板蓄意找麻烦了。”
李恒才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裴玉容,郑泽目光一寒,将裴玉容拉到了自己身后:“李老板,你要人我们已经给了,应当是没必要再纠缠不清了吧。”
李恒才冷笑两声:“倒是我小看郑老板的这位夫人了,难不成是我李某人自己烧了自己的酒楼来污蔑你们!?”
郑泽闻言,微微一笑,一席话说得别有意味:“这样的事情,李老板也不是没做过吧。”
“你!”李恒才被郑泽一语点到了重点,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怪怪的,就这样又僵持了半刻,李恒才阴沉着一张脸,令人将那死尸带走了。
一番喧闹,止于一具死尸。
等到门口的人一一散去,裴玉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声音不怒而威:“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此话一出,下人们纷纷离开,只剩下两个近身服侍的。相思的脸色很苍白,可是在夜色中并不能怎么看清,只能见到她低着的头和微微发抖的手。
“夜寒露重,你早些休息吧。”裴玉容对着一边冷冷的看着她的郑泽淡淡道了一句,转身准备带着相思回院子。
“站住!”重归宁静的院落里,忽然响起了郑泽的怒吼声,即便是刚才李恒才咄咄逼人,郑泽也不曾露出过半点怒意。
他大步走到裴玉容面前,猛地扯起她的手,眼中的怒火几乎能燃烧他,他握着裴玉容的手,一字一句皆是不可置信和痛彻心扉:“这么美的一双手,什么时候也会沾上血腥?裴玉容,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最后一声怒吼出来,一旁的相思终于吓得哭了出来,跪在地上。
那死去的黑衣人郑泽如何能不认得,他是个生意人,要做好一个生意人的前提,就是对自己的财产,自己拥有什么清清楚楚!那黑衣人是他府中的奴才,是从牙行里买回来卖了身的奴才!
郑泽倏地放开了裴玉容的手,失魂落魄的退后两步:“你的确是心思细腻,那牙行买回来的人,李恒才查不到底细,你将人弄死,让他哑口无言……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玉容……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裴玉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轻轻咳了两声,淡淡道:“没什么能做不能做得,不过是他们实在闹得很,我便想个法子让他们赶快离开,你快回去吧,香芝还在等你。”说罢,她拢了拢披风,与郑泽擦肩而过,将地上瑟瑟发抖的相思扶了起来,一主一仆,也不知道是谁扶着谁,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不如夜色中,直至看不到影子。
郑泽愣愣的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他依旧是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朝另一个院子走。
夜风忽然变得有些冰凉沁骨,如意坐在假山上,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各自离开,沉默了很久很久。
“走吧。”江承烨将手伸到她面前,如意看着他的手,脑子里不禁想起了刚才郑泽的话——那么美的一双手,却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情。
见如意没反应,江承烨直接探过身子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背上,稳稳地背好。
“程叶。”背上的如意忽然叫了他一声,江承烨“嗯”了一声以示询问,如意默了默,道:“我想将郑泽的底子查清楚,你能不能帮我?”
江承烨已经带着她跃出了郑家,他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即便已经跑了一个晚上,也不见有多么的疲惫,他背着她,淡淡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搂着他脖子的一双细嫩的胳膊无意识的收紧了些,如意也更加贴近他了一些,她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肩处,不知道走了多远,她忽然说道:“我和郑泽一样,我也想不到,郑夫人她会……”
“她爱郑泽。”江承烨淡淡的打断她,低沉的声线令贴在他背后的如意都感觉到了震动。
她爱郑泽,所以她能将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当做儿戏来顶罪,如意觉得心里有些发凉。她真的没有想到裴玉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明明是温柔又善良的一个人,她明明就是更可怜的那个人,她明明就是被辜负的那一个人,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她却能做这样的事情?江承烨说这是爱,但如意为这种爱感到心尖发凉。
“我想我今晚一定会梦到那个死掉的人……”宁慈身处的时代,虽然也有那些勾心斗角,却不是所能要谁的命就能要谁的命,可是在这里,在何如意生存的这个时代,谁的命贱,谁就越发无人问津,哪怕突然有一日死掉了,也不得善终……
“何如意。”江承烨抱着她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些,将她稳稳地抱住。
“我说过,狠心的事情,是我帮你做的,就算他要索命,也是来找我。”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如意无意识的又将他搂紧了几分。
快要到何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江承烨忽然又叫了一声如意的名字。
如意很困,可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嗯”了一声,算是问他有什么事。
江承烨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再这么紧紧的搂着我,我就快成为第二个无辜被你勒死的人了……”
噗……如意心中为他的这一句话忽然生出几分暖意,她将手松了松,两人也到了家。
吉祥她们自然还在睡,江承烨将她放在西屋门口,看了看她,道:“好好睡一觉。”
今夜如意觉得自己接受的信息有些多,很多地方她都无意识的忽略了,听到江承烨的话,她点点头,只是刚转过身的时候,她忽然叫住了江承烨。
江承烨已经走到了东屋门口,闻言转过头,望向了站在西屋门口的何如意。
如意看着他,有心而发的道:“谢谢你。”
温柔了一个晚上的男人,在这一刻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嘁”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饶是他又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傲娇公子,如意却再也气不起来了,她悄悄地进了房间,简单的宽了外衣轻声躺下,吉祥微微有些转醒,可也只是换了个睡姿转到了里面,如意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亲人,脑海里不由得回响起了江承烨刚才的话——
狠心的事情,是我帮你做的,就算他要索命,也是来找我。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狠心?沈岩和赵晓琴一起杀了宁慈,裴玉容为了郑泽能杀掉家丁当替死鬼,仿佛杀掉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一个晚上,如意终究没能睡好,可因为江承烨的那句话,她也没有做什么噩梦,只是怀揣着太多的心事,一夜无眠到了天亮。
第二日不是如意轮休,按照规定,她还得去上工。早起收拾自己的时候,从东屋出来的江承烨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了句:“还是没睡着?”
如意点点头,却又笑道:“可不是怕的,只是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江承烨倚在门边捏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摸回来的野果子啃了一口:“这可真是怪了,你不是最擅长随遇而安静观其变么,竟然也会想这些事情想的睡不着?呵,怕的睡不着便是怕的睡不着,即便你不找这些幌子,我也未必会笑话你。”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能这般友好且悠闲的谈天,如意为这一变化感到有些意外,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反感这样的变化,她看着江承烨手里的果子,直接跳过了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哪里来的果子,我不记得我买过。”
江承烨摇了摇手里的果子,一脸得意:“满堂给我的!”
如意皱着眉头:“他居然都没给我……”
江承烨轻笑出声,直接将果子转了个面儿,递到她面前。
如意愣了一愣,看着被他举到面前的果子,莞尔一笑,也不扭捏做作,张口就咬下了一口,扭脸一带,居然带下了一大块果肉!
江承烨一脸惊叹的看着自己手里已经见了核儿的果子,啧啧称奇:“我听闻上古有种神兽唤作饕餮,是一种十分有骨气的神兽,但凡被它咬住的东西,就得连皮带骨的一并扯了去,我从小就对这个神兽挺向往的,今日见到你,总算能勾勒出几分这只神兽的神韵了……”
如意一不留神,满嘴的果肉三级跳跃到了气管,呛了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
两人晨间的这一番嬉闹,一丝不漏的被躲在墙角的吉祥收入眼底!吉祥一只手捂着金玉的嘴巴,一只手捂着满堂的嘴巴,将两只小鬼带离了调情现场。
“大姐,二姐有在做啥?”金玉眨眨眼睛,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吉祥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平时和邻村的虎子做啥,二姐就是在做啥!”
金玉才十岁,她好像悟了,又好像没悟,想了想,最终还是悟了:“啊我知道了!程叶哥哥是在给二姐送吃的,他想让二姐变成一个胖子!”金玉说完,想了想,愈发的肯定,邻村的虎子就常常给她送吃的,每回给她送吃的,他就会说:“何金玉你就撒欢了吃吧,吃成一个胖子才好,就没人娶你了!”
金玉爱吃,也爱美,可是神奇的是,她的身材永远维持在胖和丰满的那个临界点,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颇有手感的身材,却并非令男人望而却步的大胖纸!
吉祥无奈苦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想到刚才看到的,吉祥隐隐觉得如意和这个程公子之间应当有什么故事,如意一力促成了她和何元吉,又帮了何远和章岚,唯独轮到她自己时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已经十六岁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十六岁都该嫁人了,吉祥想,若是如意和程公子能和他们两对一起成亲,那就真真是三喜临门了!
这一边,如意和江承烨闹完了,那一头,何柳儿却再次上门了。
何柳儿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裙衫,乌黑的长发拧成了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她的手白皙嫩滑指甲壳上还有漂亮的蔻丹,步履轻盈足下生莲,不像是个乡里的姑娘,倒更像一个大家小姐——如果不是她还提了一篮子鸡蛋的话。
“如意。”何柳儿站在前院,细声细气的喊着她们,见到如意出来,她将一篮子鸡蛋递给她:“这个给你。”
如意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了鸡蛋,何柳儿看着如意笑了笑,道明了来意:“昨儿个……我不晓得程公子是你的……所以我……”
哦,原来是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美女救英雄了。如意了然的点点头:“没事,既然来了就进去喝杯茶吧。”
“不用了。”何柳儿连连摆手,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什么话说。如意将鸡蛋给了,索性对何柳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日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一篮子鸡蛋吧,我看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啊。”
何柳儿的脸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如意,不是我多事,只是昨天听你说程公子是在你家养伤,既然是养伤那自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为啥你……”
如意默默地看着何柳儿,心里想其实你这已经是在多事了好不好。
面子上,她还是耐心答道:“哦,是这样的,你也晓得我和吉祥自从分户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该注意一些,即便是我不在乎,我也要为吉祥她们多想想是不?程公子虽然是我救回来的,可旁的人兴许就不会这么看,未出阁的姑娘家藏着个男人终究引人非议,所以……”
何柳儿脸上的疑惑忽然烟消云散,甚至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神色:“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你说的很对,这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没有定下名分来……”她忽然止了止,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问道:“那……你们为啥没想过先把名分定下来?是……是不是程公子家中的人……”
如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何柳儿,忽然笑道:“他家中家财都由他掌管着,上头也没什么讨厌多事的婆婆,他便是家中最大!如今仍旧住在这里养伤,乃是因为他还未痊愈,想必先前是被奸人所害,他定然要将自己养好了,方才能回去与奸人一战,既然柳儿你晓得了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请你……”
何柳儿忽的抓住了她的手:“自家姐妹,说两家话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为了你们的名声考虑,不将这件事情泄露半分!不过我瞧着吉祥近几日常常山上,你又似乎要外出,家中无人,谁来照顾程公子?”
如意看了一眼东屋的方向,坦然道:“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他是个坚强的人!”
何柳儿却是一副遗憾可惜的样子:“如意,这你就不晓得了,这养伤养病,须得好好照看着,你这样放任他不管,也难怪他好的慢了,他要是这样拖着,就相当于将家中的事情和你们的事情都拖着了,于他于你都不好啊!”
真是一番关切友善的提示啊,那你是不是要帮着我照顾照顾他呢?如意心中顺着她的话揣测着,然后就将这个揣测变作了一个问句:“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没什么功夫照顾他……”
何柳儿一脸可惜的叹了叹:“既然你晓得了,就多抽些时间陪陪他,现在瞧着你们都这般好,我也跟着羡慕了。”她就像忽然来了兴趣,像小姐妹之间谈心一眼的八卦:“不如说说你们现在咋样了?当真已经定下了吗?他为啥还说是你的上门夫婿啊……”
如意想,何柳儿自己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今天多么的反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赵晓琴的原因,如意觉得自己如今看人也通透了些,如果换做以前,赵晓琴劝她有时间好好陪陪沈岩,她就会感动的跟个什么似的,觉得这真是个知心好姐妹,这么为自己着想,等到赵晓琴再问到她和沈岩近况怎么样的时候,她就会一股脑的一丝不漏的全部告诉她,自己怎么想的,自己猜沈岩怎么想的全都说出来,如今看来,此行径着实是个煞笔。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唔,你也晓得小门小户和他们大户人家总是有些不同的,我们嫁过去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那些弯弯道道的,我弄不来,也就不大想应了他,他就……就那么一胡说了,当不得真的。”
“原来是这样……”何柳儿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旋即对着如意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如意,这件事情我定然不会外传的!”她说着,歪歪脑袋,做出一副十分俏皮的模样:“看来我娘说的对,手艺好的姑娘都不愁嫁,简直就是铁打的本事,人谁家都喜欢,好如意不如你也教教我吧!我想跟着你学些手艺,成吗?”
如意欣然应允,想了想,微微皱眉:“学东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先前你送了金玉满堂书包,我也没能好好答谢你,你想学什么,我教你就成,不过我白日要在百味楼上工,能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你……”
“没关系,我可以等着你!”何柳儿笑靥如花,学艺的劲头似乎是诚意十足。
何如意谈妥最后,她望了望东屋的方向,咬了咬唇,何如意道别回家了。
何柳儿过来的时候,吉祥假借请江承烨帮忙喂喂鸡的缘由将他弄到了后院,她自己则是靠着门背后听着前头的谈话,如意送走了何柳儿进门的时候,吉祥拉着她到一边,有些担忧的问:“如意,你咋对柳儿乱说呢,你和程公子到底……”
“大姐,你难道没看出何柳儿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吗?我先前教几个嫂子的时候她来过,教章岚的时候她也来过,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厨艺好,为什么却只到了今天才来找我央求着要学艺?”如意比吉祥冷静的多,她回到西屋把昨天买的布匹拿了出来。
吉祥听着更觉得不安了,可她还得先确定一件事情:“如意,咱们自家姐妹不应当有什么瞒着的,你告诉我,你和程公子还有那个辛旬……究竟……”
如意没想到到了今天吉祥还能记得辛旬,不禁感叹起来:“辛旬是有多好,你竟然记了他这么久!”
吉祥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我记得他并非因为他是什么人,而是因为他是你的什么人,若不是你说他是你的情郎,我何必这么念叨着?可现在也不知道你的这个情郎去了哪里,你也不曾提上一提,我现在倒是怀疑你是不是看我这个大姐傻,唬着我玩儿!”
吉祥的一番话令如意有些暖心,的确,她这样费心费神,只是因为他们是姐妹,而她是大姐。
如意拉着吉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大姐,无论是辛旬还是程叶,我对这种事情总是不大爱强求。世上美女佳人千千万,若是程叶连何柳儿这一关也过不了,我又如何能指望和他天长地久?左右他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没有男女之情,也该有了些相处的情谊在里头是不是?无论这份情谊往后会怎么变化,我不强求,你更不需强求。”
吉祥目光闪了闪,她轻叹一声,拍拍如意的手:“我强求什么,我不过是怕你独自伤情却又不告诉我……”
如意却是笑了:“我又有什么好伤情的,娘亲去世我们挺过来了,被奶奶逼嫁也挺过来了,如今我们有房子有田地有粮食,你还有何元吉,金玉满堂一天天长大,日子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若是当初被奶奶随意嫁给了什么人,今日又哪里来你我的这一番话呢?所以说,我们已经过得很好了,至于男女情爱,多了是锦上添花,少了也不会是什么肝肠寸断的痛苦难耐,大姐,你就放心吧!”
看着如意有条有理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吉祥总算点了点头:“好罢,你们的事情我不插手了,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得,若是心中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大姐!”
“恩!”如意冲她笑了笑,算作答应。她目光落在了一边的两匹布上,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日江承烨那张怨气冲天的脸,只觉得好笑,恰好今日何元吉心疼吉祥,让她在家里休息一天,如意便厚着脸去麻烦她了:“大姐,上回我说过要给程叶做两身衣裳,可我的手工活儿不好,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版型儿给剪裁出来,我来缝制?缝制的部分我做不好的,你再教教我吧!”
给男人做衣裳做鞋子都算是传情达意,吉祥自然不会拒绝,左右她不用去山上,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给布匹进行裁剪。
吉祥裁剪的时候,如意背着手去后院溜达,刚一进后院就瞧见了手里捧着鸡食蹲在一群母鸡面前的江承烨。
“衣裳已经开始做了,我先声明啊,我时间比较少,让吉祥剪裁出来,我慢慢缝,我可以尽快,不过你要是催的太厉害,我也是没法子的啊!”如意走到他身边蹲下,从他手里取了一把鸡食,嘴巴里“咕咕咕”的唤着,将鸡食撒了出去。
江承烨在这里蹲了很久,看似是在喂鸡,实则是在不断地回忆从昨天到今天他和如意的接触,如今的他越来也觉得,和她处在一起,能让他很快乐很舒心,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连回到那个王府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是他二十多年来都一直缺失的一种感觉!
如意蹲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悠然清脆的声音钻进耳朵的时候,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小姑娘,忽然就出现在身边了。
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确定以前,总觉得什么都是朦朦胧胧难以捉摸的,可是一旦确定之后,就觉得它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疯长起来,那种狂热和悸动,谁也不曾给过他!
她要给他做衣裳了,那很好,只要是她做的,即便只是一个麻袋,他也愿意日日披着!
如意喂完了鸡,起身准备出门,江承烨顺势就跟着她:“牛车该来了,你今日应当回来得早。”
这话倒是真的,昨夜烧成那样,今日无论如何是没法子再开工了,如意将心头有关裴玉容的阴影扫除,望向身边的江承烨:“你说的不错,大致我现在过去,跟学徒们交代几句,再买些东西,差不多就能回来了,兴许还能赶上在家里的一顿午饭!”
江承烨看着她,神色忽然就变得怏怏的:“呵,昨夜有些人答应了旁人的话,只怕今日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也罢,无心之人向来是不会守信的。”
咦……如意缓缓转过头看他一眼,还真是这样!
昨夜回来,因为她心中尚且有些乱,他也没有打扰她,让她早些休息,然后她就真的歇息了……
想不到他还记着呢啊……
如意对江承烨,打心底里来说还并未常开心胸的想要去接受,她跟吉祥说的那一番话虽说挖心掏肺,可是关于感情的那一部分,她着实还没准备去考虑,在吉祥她们这个年代来看,十六岁的姑娘已然要准备嫁人了,可是在宁慈的时代,十六岁特么还是个萝莉啊!她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一半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还小,另一半原因,大概就是沈岩的阴影了,可是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江承烨说她最擅长的莫过于随遇而安静观其变,那么这一次,关于她和江承烨,那就索性再静观其变一次好了……
如意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刚走了两步,江承烨果然就跟上来了,如意笑着打趣他:“不是腿疼吗,那就老老实实在东屋歇着。”
江承烨大步走到她身边,神色从容:“我信不过你,回回答应我买鱼,诓我的次数总是比兑现的次数多,不跟着你去我不放心。”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我至于因为几条鱼失信于你吗?”
牛车果然已经在前头等着了,江承烨登上牛车,将长腿伸直:“去镇上的路上,顺便兑现你捏肩捶腿的承诺……”
如意抽了抽嘴角,江承烨看了看日头:“抓紧时间,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