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色已经渐渐深沉,宁慈起身挪到马车门口,抵着马车门听着外头的动静,可是外头一直都没有动静。宁慈伸手摸上了藏在马车上的匕首,静静地挨着马车门。
可是等了很久,外头依旧没有声音,宁慈屏住呼吸,再次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两声闷哼,紧接着,就是辛旬和另一个手下的声音。
“宁姑娘!?”辛旬和手下跑到马车边上打开门,见到宁慈安然无恙的在里面,都松了一口气,宁慈弯腰出了马车,四下看了看,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方才怎么了?”宁慈望向辛旬,神色平静。
辛旬低下头:“方才……应该是有人暗算了我们,我们二人都被点了穴……扔、扔下马车……是以并未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宁慈闻言,只是默了默,连一句追问都不曾有,转身进了马车:“兴许是神志不清的疯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说不准。你们没有大碍就走吧。”
疯、疯子?
辛旬和手下对视一眼,上了马车继续驾车。只是这一次,另一个手下十分注意周围的动静。
马车一路回到端阳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好在这个月的开席日已经过了,如无意外,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就又得进入休养月。
原本以为回来了人已经都睡了,哪晓得灯火通明的前厅,满堂还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小鱼儿在那里等着她!
满堂见宁慈回来了,立马抖了抖腿,把坐在他腿上昏昏欲睡,小脑袋还在一啄一啄的小鱼儿弄醒了。小鱼儿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似乎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看到宁慈,本能的就伸手要抱抱,嘴巴里还在喊:“娘亲……”
宁慈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满堂立马道:“已经没有人了,都遣下去了。”
小鱼儿刚刚学会说话的那会儿,第一声喊得就是“娘亲”,而后,当宁慈第一次亲手处决了一个在背后议论小鱼儿爹爹这件事情的人后,曾一时冲动让小鱼儿不许在有旁人的地方叫她娘。当时的她初为人母,又同时面临着太多的事情,所以还不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母亲,可是当她渐渐懂得如何做一个母亲的时候,小鱼儿已经不再在旁人面前叫她娘,哪怕他那么粘着他,私底下都叫的少,连带着,他也不会叫任何人,无论是吉祥还是金玉满堂,他从来不会热络的叫人。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让宁慈心中都颤了一颤。
宁慈把小鱼儿拉到怀里,伸手为他揩了揩糊在眼角的小眼屎,宁慈的手指有些凉,轻轻抚上小鱼儿的眼角时,他立刻就醒了,见到面前的宁慈,一张小脸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他似乎想起自己刚才叫了什么,然后有些别扭的躲着宁慈的手指,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
宁慈没有带过孩子,可是看着元宝她也知道,一个三岁的孩子,正是欢快跑跳的年龄,应当说着让人发笑又无可奈何的可爱话语,满满都是讨人喜欢的稚气,而不是像这样,心思沉沉。
宁慈握着小鱼儿的手问他:“不是告诉过你,小孩子过了戌时一定要睡觉吗?你晓得现在多晚了吗?”
满堂走过来蹲在两人身边,笑道:“宁姐,小鱼儿在等你。”
“等我?”宁慈望向满堂,心中有些不解。满眼点点头,碰了碰小鱼儿的耳朵:“藏着掖着做什么,不是都做好了吗!?娘亲回来了,快拿出来啊!”
宁慈把小鱼儿低着的脑袋捧起来,对他笑了笑:“有什么要送给我的?”
小鱼儿没说话,闷闷的扯了扯满堂的衣裳,满堂这才想起来:“哦,对对对,我怕他弄丢了,是放在我身上!”说着,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支长长的木质盒子,递给了宁慈,“宁姐,打开看看吧。”
宁慈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儿子,接过盒子打开来看。
一支银簪子静静地躺在丝绒垫底的木盒子里,银簪的簪身纹路独特,簪头是雕工精细的小花,一簇一簇的拥在一起。
满堂在一旁当起了解说:“几天前因为你要去东桥,他又不想和三姐一起睡,所以赌气把你的那支银簪子丢到灶膛里给融了的事情他都记着,当时宁姐你生了好大的气,可把他吓坏了,后来你去了东桥,他就一个人躲在花园里抹眼泪,小小的一只缩在那里,府里的人看着都心疼,最后我问了他,他说他惹你生气了。小鱼儿想跟你说,这是他赔给你的。”
如果满堂不说这件事情,也许宁慈真的就想不起来了。
曾几何时,那支银簪的确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三年了,睹物而生的思念,终究被生活中无尽的事由冲淡,被小鱼儿的地位取代,当小鱼儿因为她要走把她的簪子丢到灶膛里的时候,她的确是生了气,可是东桥的事情由不得她耽搁。这样忙了几天,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生气。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回来的当日,小鱼儿缩在门口不敢出来接她,因为他怕她还在生气。
其实,这只银簪子早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三年前,危险的火场中,她为了去捡那支遗落的银簪子,犯陷闯回了火场而受了伤;三年后,这支她曾经最看重的银簪子,被她的儿子扔进了灶膛,融的面目全非,而她却能因为劳累和对儿子的挂念,全然忘记了生气。
低头看看眼前的簪子,竟然与她坏掉的银簪子丝毫不差!
满堂在一旁继续道:“宁姐,这个簪子有没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宁慈摇摇头,她伸手轻轻摩挲着这支新的银簪子,柔声道:“一模一样,很漂亮。”
满堂似乎很是惊讶,他对小鱼儿说:“哇,你好厉害啊!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呢!”
宁慈眼中有亮光闪动,却还是笑着问满堂这是怎么回事,满堂半抱着小鱼儿,很自豪的说:“姐,小鱼儿太聪明了!起初我说咱们可以给你重新打一支,我还凭着记忆画了画,可小鱼儿斩钉截铁的说不是那样,最后他说一些我改一些,这才有了这样的模样!要是没有小鱼儿,我们肯定做不出的!”
宁慈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事情是这样,她还以为这是满堂帮着小鱼儿打出来送给自己的,原来这簪子的模样,是被小鱼儿牢牢地记着了?
见宁慈不说话,满堂在一旁催促:“宁姐,喜不喜欢,你也要说一声不是!?小鱼儿就怕你不喜欢呢!”
小鱼儿听到了满堂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带着闪闪的期待望向了宁慈,宁慈冲他微微一笑,把银簪子递到他面前,声音温柔的就像是在哄最重要的小宝贝:“娘亲很喜欢,小鱼儿帮娘戴起来好不好?”
小鱼儿的眼睛顿时就亮晶晶的,可是那张俊俏的小脸还是沉静着,他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小小的手拿起了簪子,为了配合他,宁慈还把头微微低下来。
冰冰凉凉的簪子歪歪斜斜的嵌进了发中,宁慈伸手把簪子稳了稳,轻轻抱住了小鱼儿。小鱼儿最喜欢宁慈身上淡淡的香味,立马就腻歪到宁慈的怀里。满堂凑到宁慈身后,对着小鱼儿眨眨眼睛,小鱼儿看着小舅舅,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来。
前厅里一片温馨和睦,而就在连府大门前的一只石狮子边,江承烨已经站了很久了。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他一度想要冲上去将她拉出来,最冲动的时候,他甚至已经点了两个随从的穴道将他们丢下马车。
可是隔着那道不堪一击的马车门,他却再一次犹豫了!
当初走的时候,就是在她不知情的深夜,如今回来,还要这样像做贼似的?他如今已经足够将她护住,将她与王府隔绝开来,可是当他试图感觉着马车门后的那个身影时,始终没能伸手打开那道门。
江承烨看着府邸门口那刺眼的“连府”二字,脑中一时间蹦出许多的想法,诸如她为何会在连府里住下、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为何要改名换姓、为何要……太多太多的疑问,他都想亲自去问清楚。
端阳城的天气阴阴郁郁的,连带着到了夜间的月光也十分欠奉,江承烨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连府门口。
江承烨迅速的躲到了一旁,然后,他看着有些摇晃的连城煜下了马车,推开了下人的搀扶,摇摇晃晃的进了府里。
不知为什么,江承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在连城煜回来的那一刻紧绷起来,他再也不顾其他的,直接越到了后院!
端阳城的连府显然比东桥镇的更加有人气,即便江承烨没有见过,也能想象他们一家人和他住在一起的生活,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温暖的感觉。
连府的结构布置十分的雅致,而在守卫上明显与从前的连府不同,江承烨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顺利的跟随着醉意朦胧的连城煜到了前厅。
连城煜忽然回来,自然是惊动了下人,很快就有婢女过来服侍他,连城煜拂开了下人的搀扶,将其中一个的领口揪着拖到面前:“如、如意……”
“三、三爷……”下人吓得不轻,可是又不敢公然逃开,连城煜仿佛清明了几分,他笑了笑,松开了手中的人,摇摇晃晃的就往外走:“对……如意已经死了……宁慈……宁慈……”
宁慈将将把小鱼儿哄睡着,下人赶过来的时候,如意正从小鱼儿的房间里出来。
“宁姑娘,三爷回来了,好像是喝醉了,在前厅谁也不敢拉着……正、正在叫您呢!”府里的下人都是叫宁慈宁姑娘,可是心里却早已经将她当做了主母。
宁慈闻言,似乎并不惊讶慌张,她只是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吵到小鱼儿,然后才从容的和下人到了前厅。
前厅里面,两排下人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两边,果真如同报信的说的一样,每一个人敢上前去跟他说话拉扯他。
宁慈看了一眼坐在前厅椅子上的连城煜。
他似乎是醉了,两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耷拉着脑袋,全然不复从前的冷肃,那模样,反倒有几分滑稽。宁慈一步不停的走到连城煜面前,伸手戳了戳他的头:“睡了吗?”
连城煜一张好看的脸早已经浮上红晕,听到宁慈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女人,那一瞬间他有些失神。
宁慈站在他面前,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笑:“自己走得动吗?”
连城煜的人有些迷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就那么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殊不知,连城煜这样一个听话顺从的举动,让这看似平静的前厅里的八卦浪潮开始汹涌!
啊啊啊啊啊!还是宁姑娘有办法!
一句话就让三爷动了啊啊啊!这绝壁是主母的节奏啊啊啊!
一旁的下人们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一个个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彼此交流的眼神中,一切都已经十分明了!那激动的小眼神儿,仿佛已经看到了宁姑娘上位主母的那一天。这几年,除了最开始宁姑娘来了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后来她对人一直都是极好,在连府更是赏罚分明,直到三爷带回一个孩子说是他的孩子时,宁姑娘更是倾力照顾,整个连府其实都是十分崇敬她的。
若说做主母,必然还是宁姑娘最合适!
宁慈伸手扶住了连城煜,对一旁的人到:“去厨房将食材准备好,我稍后过来煮汤。”然后就这么半扶半拖着将连城煜带出了前厅。
连城煜其实醉的并不是十分严重,最起码宁慈让他往哪边走,他还走得动。桃花在一旁帮着宁慈,三个人从前厅出来往后院走,忽然就听到一旁的暗地里发出一声碎裂声,似乎是树枝忽然断了的声音。
桃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宁慈却连步子也没停:“不必惊慌,也许是哪里的野狗踩了枝桠,快些回房。”
桃花面上应下,心里却在想:府里何时有过野狗啊……
而回廊一边的黑暗里,一只帅气的“野狗”已经丢掉了手里被折断的枝桠,目光灼灼的盯在了那个锦衣华服的女人身上,目光中的怒火恨不能将她的身上灼出个洞来,看看她的真心里面还有没有自己!
连城煜住的主院里向来都是最安静的,他们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掌灯,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都是低着头不说话。宁慈扶着连城煜在门口站了一站,对桃花道:“你带着他们先下去,上一桶热水给三爷沐浴。”
桃花很是机灵的把所有下人都带了下去,宁慈用左手拽着连城煜的一只胳膊转头看他:“还能自己进去吗?”
连城煜一直垂着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他一把甩开了宁慈的左手,去也因为冲击太大,自己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红木柱子。宁慈伸手去拉他,又被他再一次打开。
醉酒的难受让他微微有些喘息,他伸手松了松束的严密的衣襟领口,一张脸又红又烫。他抬眼看了看宁慈,沉声道:“我白日里与你说的,你可曾放到心上?是不是我说完后就走,你反而觉得轻松如释重负?”
宁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你喝醉了,我让人给你打了水,我去煮醒酒汤。”说罢,转身要走。
“站住!”连城煜忽然大喝一声,伸手就将宁慈扯了回来,可是他一把握住他的右手,力道有些大,宁慈被扯了回来,眉头紧皱。紧接着,她就撞进了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
“宁慈,你常常说我是个生意人,如果你认定我只会在商言商,那我就来跟你谈一笔生意。”连城煜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他微微松开她一些,伸手抚上了她戴着面纱的脸:“三年了,这三年我从未强迫过你,你要改名换姓,我由着你,你要养家糊口,我帮着你,你要做出一番成绩,我护着你。如今整个府上都知道‘你是我的表妹,我的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你!’,宁慈,不是只有你会装傻,可是没有人能装傻一辈子,我不想再陪着你装傻,我……我会好好疼小鱼儿,你……你应了我……好不好?”
连城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比宁慈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却如同一个孩子般缓缓低下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宁慈明眸微垂,正欲张口说话,整个身子都猛然一僵!
连城煜已经偏过头,在她的细白的脖颈上细细密密的吻起来!
连城煜的吻从小心翼翼到一发不可收拾,宁慈的不反抗仿佛就是最大的鼓励,他伸出双手将她抱住,细密的吻一路蔓延到侧脸,就在他想要摘下她的面纱时,宁慈竟然回抱住他:“我们先回房。”
高大而劲瘦的男人将女人禁锢,转而将她带进了房间……
就在两人十步开外,江承烨的一双眼已经血红血红,他死死地拽着身边的一株矮树树枝,被扯烂的叶子已经在他火热的手掌中融出了翠绿的汁液。
此时此刻,江承烨恨不能冲上前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彻底解决掉,然后带着如意离开!他的女人……竟然在帮他带孩子!?所以,连城煜是在用自己的孩子绊着她?
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两个人相拥着进了房间,江承烨就再也忍不住了,就在他正准备冲进房间的那一刻,原本已经关上的房门忽然间又开了。
戴着面纱的女人衣裳整齐的走了出来,恰好这时候去准备热水的下人们也回来了,宁慈从容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淡淡道:“三爷累了,你们几个服侍的时候轻一些,我去煮醒酒汤。”
几个下人领命进了房间,江承烨抬脚就想跟着宁慈离开,可是走了两步,他又觉得有些奇怪,等着下人们给连城煜沐浴更衣退出来之后,他悄悄潜入了连城煜的房间里。
呼吸均匀的男人已经穿着干净整洁的中衣卧榻而眠,江承烨走过去试探了几番,忽然明白过来——是睡穴!她点了他的睡穴!?
江承烨的脑子一时间有些兴奋,也有些感慨。
是了,从前在何家村,他就教过她点穴指法,所以她会点穴并不奇怪!
看着沉沉昏睡的连城煜,江承烨终于清明了几分的脑子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初他离开何家村,如今回来,何家村已经不见了。哪怕她现在叫做宁慈,哪怕她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江承烨也肯定她就是何如意!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什么使得她要住到连府?她和连城煜之间即便没有暧昧关系,还存在什么关系?为什么连城煜的孩子可以牵绊住她?
无数的问题迎上心头,让江承烨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冲动的露面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可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他总有一日要在她面前出现,她此刻究竟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
当日在画舫上她那样对他,究竟是因为已经认出了他,还是只是将他当做和贾公子一样的登徒浪子处理的?
可他不过遥遥的看一眼就知道是她,她难道会认不出自己?
江承烨看了看昏睡过去的连城煜,打心底里觉得如意这样对连城煜简直不能更赞,可是与此同时,他也牢牢记得她曾将自己丢到水里。这样看来,似乎时隔三年,她好像变得有些简单粗暴了……
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算是最好的相遇方式,这让江承烨很是为难,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大周战神,却在与失约三年的女人近在咫尺的这一刻,一次又一次的犹豫却步。
最后,在宁慈的醒酒汤被人端来以前,江承烨还是以一个落寞的背影离开了连府。
在这里,绝不是一个最好的见面时机!
江承烨从端阳城回到东桥镇,又是一天的新开始,当他面色沉冷的回到客栈准备回到豪华客房的时候,被门口的小伙计及时拦了下来,他面带微笑的对江承烨和气道:“公子,上头的另外两位公子昨儿个中午就已经退房了。”
退房!?搞什么鬼!?江承烨的眉头才将将皱起来,伙计已经和颜悦色的指向了下面的另一间房间:“两位公子已经住进了标准间。”
江承烨顺着伙计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间房里,他抽了抽嘴角,朝着伙计指的房间走去。
江煦阳前来开门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幽魂一般开了门,又幽魂一般回到了地板上蒙头就睡!不只是江煦阳,连床榻上的江言都是如此!
前一日还住着高处不胜寒的豪华房间,今日就要两个人挤一间,还有一个要睡在地上!?
江言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然后伸脚踩了踩地上的江煦阳:“起了。”
江煦阳显然很困,但是在江言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两人并不是什么喜爱懒睡之人,之所以这般疲困,不过是因为昨晚两人又去了一次不夜镇!
没有三连画舫的不夜镇的确少了些轰动和热闹,但也因为如此,他们反而能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不夜镇其他地方。一个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再次吃遍了小吃街,看了女子的步打赛,踢了男子的蹴鞠赛,进了赌坊入了茶社,与众多才子斗智对诗,与无数红颜擦肩而过,不夜镇中的表演都是轮着来,只要是初初到此的游人,每一日都能见着新花样,最最重要的是,两人还发现了一个新奇好玩的地方!
这个新奇好玩的地方在千金一笑街往边上去的那个分岔路口。
来不夜镇的,自然都是年轻男女,且不夜镇中规矩严明,那些所谓的花街柳巷的风气丝毫没有,即便是歌姬舞姬,那都是纯粹的表演,靠的是表演的魅力迷人眼球,算得上是做派正经的地方,是以这一年来,男女游人都在增加,大周原本就不是什么民风落后之地,能有这样的正派繁华,连江言都是予以肯定的。
从分岔路口走出去,两边都是开的风味小店,不似百味珍馐那里卖的都是名贵的东西,这里都是一些小零嘴,更像孩子和姑娘家喜欢吃的,另外,连捏面人儿,卖脸谱的都有了自己的摊位或店面,因为地方大了固定了,每每展示出来的样品也就更多,琳琅满目的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走过这条路,又是一条岔路口,是两条相对着的街道,依旧是立着牌坊,上头写着“淑女街”和“俊才路”,再走进去,还会有“红颜道”和“英雄巷”,四条街道并没有规定男女应当走哪一条,可是约定俗成的都是女子走女道,男子走男道,不过当中也会有些胆子大的男女公然走到异性的地盘,且四条街的风格都不同,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实在是太好玩了,不过就是地方太大能逛得太多,实在是累人的很,可是你晓得不,里面居然有个养生堂!进去之后,会有男男女女给你捏脚按全身!那一下子下去,可疼了,可是过后舒服极了!我和皇兄都舒服的不行!不过你不要误会,那可当真是正经的地方!总之你不晓得有多好玩,我今晚还想去!”江煦阳乐呵呵的说着他们昨晚的经历,觉得这不夜镇的确是好玩儿。
江承烨静静地听着他们讲述昨晚见到的另一种不夜镇,心里将这个地方一点一点的和如意的作风重合。他一直知道如意的脑袋瓜子里总是有许多突发奇想的东西,从她所做的菜式就能晓得,可是这么大的地方,当真都是她想出来的?换句话说,倘若这个地方是她的心血,那她如今的牵绊不是越来越多?
电光火石间,江承烨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目光一利,狠狠一拍桌!
一定是连城煜,他先以孩子来融化如意的心,再以不夜镇来讨她欢心,这样牵绊着她,让她放不下不夜镇,也放不下孩子,自然就应了他!
好卑鄙的人!
一旁的两人都被他毫无征兆的怒气吓了一跳,江言和江煦阳对望一眼,江言道:“老六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不是为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是否就是画舫上见到的姑娘?”
江承烨看了江煦阳一眼,江煦阳立马说道:“你动静那么大,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不是?再说了,难道你没有想过,最省事的就是让皇兄一纸婚书赐给你!?不过我得先问问,如意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啊不对,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如意?”
江承烨听到“一纸婚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为之一震,然后在听到江煦阳的发问时,很是肯定的说:“是她!我确定是她!”
江煦阳又看了看江言,清清喉咙说道:“是她?其实真的是她那也就好办了,那她对你还有情谊不?”江煦阳上下扫了扫他,忽然露出几分暧昧神色,贱贱的说:“你一夜未归,莫非已经和如意……”他伸出俩大拇指,相对着弯了弯……
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没有说话。
江煦阳、江言:看来是失败了……
因为对那个宁慈终究还抱着些怀疑,江煦阳继续问道:“那她……认出你没有?”
认出了吗?没认出吗?江承烨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煦阳、江言:怎么觉得他在逗他们呢……
就在江言和江煦阳有点闹不懂江承烨是不是在江水里把脑子泡坏了的时候,江承烨终于开口了,他将自己所见到的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包括刘敏鸢口中未婚挽发的宁慈,包括她如今住在连府,还包括连城煜的孩子很喜欢如意,如意住在连府帮连城煜带孩子,他离开前还看到了满堂,仿佛如今她们一家都住在连府似的……
江煦阳越听越觉得离奇,以他多年来看过的伤情话本儿和听过的故事,一个想法在他心里渐渐形成。最后他很勇敢的问出一个问题:“承烨……咳咳……大家都是男人,我问问你,你和如意……究竟……有没有……那个……就是……”
“夫妻之实。”江言实在是看不下去江煦阳那扭扭捏捏的脓包样,代他说出了口。
江承烨那张俊美的脸忽然一红,然后,他默默地点点头,仿佛是记起了那个旖旎的夜晚,他的眼神甚至都变得温柔,仿佛动一动鼻头,就能闻到那淡淡的桂花香甜。
江煦阳险些忍不住冲上去握着他的肩膀大摇大喊:你这个纯情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拿出点男人气概啊男人气概!
江言作为九五之尊,更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扭过脸去。
江言趁这个时候把当年村子大火的事情告诉了江承烨,前一刻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这一刻的江承烨立马就意外又震惊,可是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一般,一张脸越发的阴沉冰冷。
“按理来说,如意住到连城煜那里,两人非亲非故的,有些说不通。可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想,也就不难明白了。也许当时,连城煜不只是收留她那么简单,还有可能是因为……如意当时有不能没有他的绝佳理由!”江言谆谆诱导,可是江承烨混乱的心似乎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江煦阳都懂了:“啧,意思就是……你说连城煜的孩子牵绊了如意,如意很疼这个孩子,可是给连城煜生下孩子的妻子在哪里?咱们就听到过宁姑娘连三爷,那连夫人呢?没有连夫人,哪来的孩子?”
江承烨神情肃穆的看一眼江煦阳,又看一眼江言。
江煦阳的心都快急肿了:说了这么多,问题只有一个啊,夫妻之事哪家强啊!
江言觉得江承烨可能会凌乱掉,与其让他自己苦苦挣扎,他不如帮帮他,遂放弃引导,直接问道:“你说那孩子极喜欢如意,可我却觉得,既然不是亲生,即便再喜欢,也没有搭上自己一辈子的理由,再者如意若当真还是个姑娘家,又为何要未婚挽发?你这样一走就是三年还音信全无的男人,莫非当真要为你耽误一辈子?那孩子年岁几何?若是与你离开到现在回来的时间相同,那他极有可能根本就是你和如意的孩子!”
终于点破了!
江煦阳也插嘴:“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何她要找上连城煜,她一个姑娘家,遭逢那样的大灾,还怀上了孩子,若是这时候没有一个男人为她挡下来,那她一个姑娘家过得该有多艰难啊!你到底懂不懂啊!再说了,你当初说走就走,放在哪个姑娘身上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兴许大火之后她当真恨上了你,改名换姓不过是为了重新做人!”
江煦阳说着又摸摸下巴,继续揣测:“加上你离开已经三年,女子生了孩子,身形不一样了也就好说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意如今的确是高了些,也……咳咳……丰腴好看了很多呢……”
两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江承烨呆愣当场!
他……他和、和如意的孩子?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一个晚上还怀不上吗?”江言微微挑眉问道。
江承烨猛地望向江言,眼中写满了:当然可以!
江煦阳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原本他和江言还有些怀疑这个宁慈,可是抛开“真宁慈扮假如意居心叵测”这个可能,考虑一下其实宁慈真的就是如意,而以上的猜测均属事实,那这件事不仅有很多地方容易想通,而且、而且……就太他妈有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江承烨有儿子了!?
他欺负不了江承烨,可以欺负他儿子啊!
江言起身走到梳洗架子边洗了把脸:“江承烨,朕可是亲自陪你来追你的媳妇儿,你可别让朕失望啊。一纸婚书什么的,不是不能赐给你,只是强人所难,总归没了那一份意境,你,应当懂得!”
懂什么?江承烨现在的脑子里还懂什么?
此时此刻,江承烨的脑子里,耳畔边,都只有一个声音——
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孩子……
看出来江承烨似乎是震惊不小,江煦阳十分满意,最后清咳两声,给了一个很有人性的建议:“承烨,现在你去见如意,一切都还不好说,可是有了这个猜测,你大可先从那个孩子下手,旁敲侧击!倘若那孩子当真是你和如意的孩子,那简直就再好不过了,你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
江承烨震惊过度,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有些讷讷的望向江煦阳:“若……若不是呢?”
“不是?”江言勾着唇走过来,拍了拍江承烨的肩膀:“若不是你的孩子,而你又非她不可,那便将人捆一捆,再加把劲儿,做一个出来就好了……”
捆一捆……做一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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