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慈的回答让江承烨有些震惊。
即便对那边从来没什么好感,可是忽然听到人已经死了的消息,再想到今时今日的王凤娇,江承烨心中那股迫切也就越来越无法按来,他想从她这里知道所有的事情!那些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好她,却还是让她受到的所有伤害。
与江承烨相反,宁慈并没有想要讲下去的势头,方才的那句话仿佛已经融到了和煦的春风中,甚至让人有些疑惑刚才那飘渺轻柔的声音是否真的是她所发出的。
一场热闹的步打赛结束,观战已久的汉子们早已经按捺不住,一个个早已经挽了裤腿儿准备上场踢蹴鞠,小鱼儿看的很认真,江承烨微微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小鱼儿跃跃欲试的样子,一双小脚不安分的动着,他这样抱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一边的元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拴着铃铛的藤球,肥肥短短的小腿儿小脚拨弄着藤球时,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
小鱼儿的目光很快就被那藤球给吸引过去,然后他转过头看了宁慈一眼。宁慈笑容浅浅:“去一起玩吧。”然后望向江承烨,语态疏离而有礼:“有劳公子抱了他怎么久,放下来吧。”
江承烨怔了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几分不舍,那一边吉祥似乎和元宝开始扭身子要下来了,江承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弯下腰将他放下来,小鱼儿的脚才刚一落地,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了,几个孩子围着那藤球欢快的跑了起来,小鱼儿身子瘦小,动作却灵活的很,很快就带球跑了,后面的豆豆丫丫就是凑个热闹的样子,玩的就是疯疯闹闹的感觉,元宝那一身小肥肉看着更加有趣,追着小鱼儿后面跑,却怎么都勾不到球。
宁慈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小鱼儿的身上,看着他好不容易活泼的身影,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深了起来,而一旁的江承烨自始至终都一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热切,宁慈目光一转,与他不其然的撞上,却又很快的移开,转身就走。
江承烨原本还以为她终于有了些动容,可是她陡然转身,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江承烨追上她:“不管小鱼儿了吗?”
宁慈目不斜视的往村子的方向走:“等到他玩累了就会跟着吉祥回来。”
江承烨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就这么一路跟着她回到了村子。因为几乎全村的人都去到农场里玩了,所以原先热闹的村子此刻倒显得安静很多,宁慈回到了吉祥那边,一直进到屋里,江承烨都十分没有自觉的跟着,她拿盘子他就忙不迭的递盘子,她拿食盒他就立马接过去顺带连盖子都打开。
男人一脸温柔的捧着食盒站在面前,宁慈却连一句道谢都欠奉,他要做什么,她都是不阻止不鼓励,他递过食盒,她也顺带把里面绿油油的小糕点拿出来摆在盘子里。往常几个孩子玩累了都会嚷嚷着肚子饿,小鱼儿看着瘦小,其实有时候胃口更是大得很,宁慈把糕点按照份数分好,又去外面看了看刚才摊的鱼片。
江承烨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力。
他不行她没有认出他,从重逢开始,她身上就处处长刺,先是扔他下水,再是视他为路人,哪怕他已经表明了心迹,她也毫无动容的漠视至此。江承烨宁愿她哭闹着将自己好好惩治一顿,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这样的冷暴力不合作,已经让他有些焦躁。
面对千军万马尚可淡定自若手持长戟杀出重围,大可凭一份勇猛和狠戾,可是面对心中最爱的女人冷若冰霜,江承烨有些困惑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他走到外面的院子,站在宁慈身边,看着她的左手灵巧的捏着筷子去拨弄鱼片,他的脑袋一热,话就那么问出了口:“你什么时候也是用左手的人了?”
宁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很快恢复正常:“用着用着也就习惯了。”她说话的语调平淡,如果不是江承烨早已经从纪千灿那里得知了真相,也许他真的就被她这么糊弄过去了。江承烨的心里忽然有些烦躁,那只灵巧的左手在极大程度上让江承烨觉得刺眼,一股邪火上来,江承烨忽的上前将宁慈一把拉住,轻轻一带,人就已经被他拉了起来,江承烨伸手环住她的腰,屈腿一跃,顷刻之间,两人已经站在了房顶之上。
如意怕高,当初带着她稍稍站得高一些,她整个人就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死死地粘着他,他这么做并不是想要欺负她,只是希望她能真正的正视自己一次,有什么话,就应该说清楚。
可是江承烨失算了,看着面前的女人稳稳地退开几步,精致的脸上连一丝惧色都没有,甚至淡然的站在自己的角度望向农场的方向,缓缓道:“程公子这是做什么?”
也许江承烨并不知道,三年前他离开之后,如意常常会一个人爬山屋顶坐着,从最初时候一个人坐着的无尽恐惧害怕,到最后能稳稳地坐着甚至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村口的方向,那些对他的思念,和两个人在屋顶在树上的回忆将所有的恐惧害怕硬生生的冲淡了。
时隔三年,他终于回来了,可她,却不再是会爬上屋顶望断归来路的那个何如意了。
对于她的变化,江承烨没有意外是假的,当初如意有多怕高处,他一直是记得的,还没少笑话过她,如今面前的女人,脚下稳稳地站着,时而的走动几步还能如履平地一般,江承烨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在一瞬间被堵在了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
宁慈走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随后稳稳地站着望向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无波无澜:“程公子,宁慈未婚挽发,倘若说一定是为了什么人,那不过就是我的儿子小鱼儿。公子几番纠缠,已经给宁慈造成许多困惑,既然今日有机会,不如就将话说清楚。”
江承烨的目光殷切了几分,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第一次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摔下去!好在一双柔柔的素手将他稳稳地扶了一把,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江承烨很希望和她说清楚,那一双手收回去的时候,他心中遗憾,面上依旧是温柔和深情:“好,你说。”
宁慈的目光没有他那么热切,从第一次在画舫上见到他到现在,她也是第一次这样直面着他将话说清楚。宁慈脚下移动一步,与他靠近一分。
“你知道三年有多长?”宁慈平静的看着他,哪怕他目光热切,她也没有半分动容,“它足够让我将东桥从默默无名的小港湾变成今日这样规模宏大的夜镇,也足够让我为三年前所有流离失所的人建造一个这样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更加足够让小鱼儿明白,即便他没有父亲,他还有一个能给他所有他需要的东西的母亲。”
宁慈每多说一句话,江承烨心中的刺痛就要加深一分,他想要解释,想要说什么,可是真正要说的时候,又觉得那些解释太过无力而苍白。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也许这也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这样不避不闪认真的看着他:“先前我不想认你,并非是你想象中的负气,只是因为我不想给小鱼儿造成任何困扰,他的性子比一般的孩子古怪了些,可是这么多年能没病没痛的长起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以你的手段,有些事情即便我有意隐瞒,你也一定能查个清楚,与其任由你为了查清楚在这些事情而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没错,小鱼儿的确是你的儿子,可他也仅仅只是和你有那么一丝血缘而已,你以为他年纪小,其实他懂得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忽然出现,势必会给他造成冲击。我已经说了,他的性子有些怪,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变得不好,那就是我的责任。”
江承烨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可那也是我的责任!他是我的孩子,就应当由我抚养!而你……”他目光微微一动,急切的语气带上了温柔:“而你是我的妻子,也应当由我负责!”
妻子?!
听到这两个字,宁慈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开心,反倒露出了类似于嘲讽般的笑。她没有挣扎着收回手,只是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一句比一句冷:“妻子?是有三书六礼还是天地为证?当初你没有给过任何保证,我也晓得你总会离开。这样的一段情缘,以你的身份,大可当做人生中一段露水情缘,既然过了,就该忘记。想必你府中的那位总能想到办法为你找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生儿育女,你更加没有必要和我一个小妇人抢小鱼儿。”
宁慈的话让江承烨惊讶不已,他分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她的话好像……
宁慈看出了他的意外和惊讶,她勾了勾唇,加深了那嘲讽的笑容,她缓缓倾身上前,直至他的耳畔,朱唇轻启道:“三年前的事情,当初的何如意无能为力,并不代表现在的宁慈还能再看着它发生一次。我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人轻易地伤害我身边的人、伤害我自己,否则,我一定十倍奉还!无论是东桥镇还是不夜镇,都因为你们的到来而变得不那么太平,这里的人只求安逸,再也经不起什么风浪,还请您手下留情,江世子。”
江承烨猛地钳住她的双肩直直的望着她。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
面前的女人再没有了昔日的温柔和俏皮,那一双冰冷的双眸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疏离。这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他希望的,江承烨第一次失了方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程叶还是身份来对待她,而面前的女人,则是毫不犹豫的以宁慈的身份来对待他!
“我……我并非有意隐瞒……我、我也从未想过……”江承烨的声音有些暗哑,一句话还没说完,宁慈已经再次打断了他:“程叶也好,江承烨也罢。大周战神的戾气,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小镇子。江世子,倘若你真的还对我们母子存着一分歉疚和情谊,还请你今早带着那两位好友离开这里。宁慈很感激世子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留下护我们周全,五位侠士对宁慈的恩情,宁慈可以自己报偿,至于世子,你虽走的无情,但也为宁慈着想了很多。不过如今宁慈想的也清楚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我二人,就此两清。”
你我二人……就此两清……
江承烨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他的钳制没有半分松动,目光灼热:“你都晓得了……你果真是长本事了,这些事情既然你都已经晓得,那你一定也应该明白,我之所以失约,并非忘情负义,只是因为战场……”
“家国大事,我一介民妇无心知晓,更加无权妄言。宁慈心小,装不下天下万民,所以对重要的人,自然要着紧一些。江世子凯旋而归,正是加封受赏的好时候,还是不要再在这个小村子浪费时间,早些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吧。”宁慈一字一句的说着,坚定而绝情。
江承烨握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动了动,最终有些无力的滑落。
和农场对接的路口传来了热闹的声音,想必是比赛完了都要回来了,江承烨冷着脸,上前一步将她搂住,两人一并跃下了屋顶。
那一头传来了孩子们嬉戏玩闹的声音,宁慈正欲走过去接小鱼儿,身旁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这样说话,其实是有些重的……”江承烨这一次没有看她,一双俊美的眼眸微垂着,看不到他的目光。
宁慈没有回答他,毫不犹豫的迈步走了出去。而另一头,小鱼儿已经牵着吉祥急急地往回跑,见到宁慈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撒开了牵着吉祥的手,直直的奔向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宁慈。因为刚刚玩过,他的小衫子都汗湿了,他伸着手求抱抱,宁慈却是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小鱼儿的注意力全都在宁慈身上,两人都看也没看站在一边一直看着她们的江承烨,一步不停地进了西屋里。
连城煜带着二江转悠回来了,见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江承烨,连城煜对着身旁两个人微微一笑:“看来,即便二位忙着为他们腾出地方,两人也没有起色。既是如此,两位是不是也应当消停一些,不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江煦阳没有理连城煜,几步跑到江承烨身边伸手戳了戳他:“你是怎么回事?”
江言看着默不作声的江承,对着一旁的连城煜淡淡道:“连公子话中的逐客之意有些明显,莫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连城煜笑了笑:“信心?言兄凭信心谈感情,想来一定是一个极为自负之人。难道正因为如此,言兄才会如此忽视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江言的目光微微冷了冷,连城煜及时的止住了话题:“言兄和煦阳兄远道而来,想必还未真正将东桥里外所有的美景都收揽眼中,若是言兄不介意,连某大可为几位安排之后几日的行程。”
江言微微移开目光,语气淡淡:“不必了,我们自有安排。”
连城煜微微挑眉看他,点了点头,不再发话。
宁慈准备的糕点是按照等份放好的,元宝几个果然回来还没歇息多久就嚷嚷着想吃东西,彼时,宁慈已经为小鱼儿重新换上了一件小扇子,是她之前放在这边的一套小衣服,可是不是知道是不是因为小鱼儿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玩,而这段时间又长得很快,还是因为这件衣裳的料子有些缩水,那黄色衫子的袖口,硬生生的将里面的里衣都露了一截出来。
江承烨的目光落在那露出来的一小截袖口,险些冲上去一看究竟!
里面那件贴身的里衣是一件黑色的冰绸,丝滑贴身,是极贵的料子,当初何家村大火,他留下的那件衣裳不可能还留着,那这件衣裳……
宁慈也发现小鱼儿衣裳的毛病,她蹲下身为他扯了扯小衫子,那温柔的神情,让江承烨有些看痴了,那是和她方才跟他说话时候的冷神情丝毫不同的神情,也是他喜欢的那种神情。
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离开三年,她终究还是弄了个清楚。所以,当初村子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大火,她也知道了?她会说“你府中那位”,这个说法有些熟悉,这样看来,也许是谁告诉了她什么……
江承烨不过是在脑中微微一思索,便想到了一个人。
一日的欢闹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宁慈还要准备月底的画舫宴席和其他的生意,而满堂也要去到青城的书院念书。天色渐渐暗了的时候,宁慈准备回去了。
因为这里东桥镇更近,所以满堂从这里去书院也就更加方便,便不再和宁慈他们一起回端阳城。宁慈把一早准备好的零嘴吃食给他包了一大包,不厌其烦的嘱咐那些说过多次的事情,比起让他好好念书,她说得更多的,是让他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学坏。
小鱼儿也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不舍之情,他踮着脚把自己留给他的一块“豆豆香”喂到了他的嘴巴里,然后还伸出沾着豆豆香的油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等交代完这些,宁慈便带着小鱼儿和连城煜一同回端阳城了。
宁慈一走,满堂就很热情的招呼起在一旁沉默着的江承烨。
“程叶哥,你要在这里住一日吗?”
江承烨从宁慈和连城煜一同离开的那一刻起,脸色就从不好变得更加不好。江言打量了他一眼,对着满堂笑言:“不必了,我们在镇中有地方住,天色也不早了,今日打扰了一整日,给各位添麻烦了。”
何元吉的笑容有些尴尬,事实上,从今日江承烨出现的时候,他就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尴尬的局面,他摆摆手:“不不不……程……程公子是旧友,是我们招待不周……”
如果说刚刚看到江承烨,吉祥和章岚她们心里还存这些气,那么着一整日下来,看着从前高冷的男人做小伏低忍气吐声了一整天,还被无视了一整天,这会儿都有些解气了。要说完全原谅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话语间也没了什么不满。
“镇上都是给游人住的,房钱都贵得很。我们这里有几间干净的屋子,不必镇上一些客栈差,总归是来了,没理由让你们几位赶着夜色回去。”吉祥也开始客气的留人。
“这……”江煦阳和江言都望向了江承烨。
江承烨抬眼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何元吉他们,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淡淡道:“不必了。今日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
江承烨发话了,吉祥她们也就不勉强了。
于是,这个欢闹之后的月明之夜,三个男人乘着马车回到了东桥镇的客栈里。
方一进门,江煦阳已经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准备严刑逼供,江言也拖了椅子来坐好,冷眼看着默默地站到窗户边上的江承烨。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成了吗成了吗!?你个小妖精别以为我没瞧见,两人又是抱又是飞屋顶的!”江煦阳喜滋滋的凑上来打听情报。
江言有点无奈的看着江煦阳,难道江承烨的表情还不够说明问题嘛?
江言清了清喉咙:“承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这姑娘怎么样了?”
江煦阳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悟了:“啊!又失败了!?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江言忍不住轻咳一声,江煦阳朝他看了看,接收到了江言“给我闭嘴”的信号,乖乖的退下。
江言起身走到江承烨身边,主动询问:“是她还不愿意原谅你?”
江承烨不说话,江煦阳就在一旁插嘴:“看也知道!”
江承烨转过头看了江煦阳一眼,江煦阳立马比兔子弹得还快,顷刻间已经离开几丈远:“本来就是啊,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吗!”
虽然江煦阳的样子的确有些欠,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说的没道理,虽然江承烨心里的确很想对他做点什么借以发泄一整日的郁闷,但江煦阳的话说的让他连回驳之力都几乎没有。
江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倘若还有什么纠结的必要,大概也就是这个孩子了,你问清楚没有,她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若是人不愿意和你走也就罢了,孩子万万不可留在此处。”
江言的一番话有些深意,江承烨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江言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什么不对,坦然一笑,继而道:“再者,她若真的紧张这个孩子,其实更好,你将这个孩子牵制住,自然就能将她一并牵制住。你一走就是三年,她难免积怨深了些,这时候你手段强硬些,把人弄到手,后头的事情也就好说了。”江言总结自己的经验给出了最后的定论:“没有哄不好的女人。”
江煦阳在一边听得就觉得怪怪的,即便是他这种和如意一根小指头都没碰到的人,都觉得即便是当初的如意都不是那个好搞定的角色,见到今日的宁慈,他更觉得事情没有皇兄说的那么简单。可是有些话他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所以哪怕心中不认同,面上还是忍下来了。
江承烨看着江言,这几日因为见到宁慈而疏忽掉的地方终于被他意识到:“皇上日理万机,出游之日本就不多,高公公尚且还在香山寺祈福,只怕时日一长,出了什么漏子就不好了。”江承烨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江煦阳和江言先回去。
江言侧目看他:“那你可准备离开?”
江承烨的目光黯了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没有做完,又怎么会轻易离开?江言已经从他的神色中明白了答案,遂笑道:“我们三人一同来此,自然就要一同离开,没有道理我们二人独自回去。况且……”他顿了顿,似乎是有意拉长了话音,“之哦啊我们二人回去,王妃追问起来,我们也不好回答……”
不知为何,江承烨忽的想起了白日里宁慈对他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中都带着些狠意,她说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她希望他赶快离开,难道在她看来,他的到来只会搅乱她的生活?
江承烨没有说话,江言已经做了决定:“不如这样,我们定一个半月之期,下一次三年画舫出水之日,你若还不能抱得美人归,便死了这条心,如何?”
“我不会死心!”江承烨沉声回道,他站在窗边,看着入夜之后再次繁华起来的东桥不夜镇。街上的人潮川流不息,远处的十里飘香街似乎还有香味传来,他双手握拳,一句话说的比任何时候还要坚定。
江言静静地看了看他,忽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转身回到了床榻上准备梳洗休息,江承烨转过头看了看江言,忽的伸手关上了窗户走了过来,在江言面前站定:“东桥地方人多口杂,皇上在此太久始终不大安全。”
江言脱了鞋,嘴角挂着笑,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这几日忙着看你追媳妇,朕倒是忘了曾经的老师归隐之后似乎就是落居于此,也罢,你不必担心朕了,等过几日,朕便去刘府中走一趟,届时老师自会安排妥当。”
刘阁老是江言做太子时候的老师,之后江言登基在即,刘阁老却告老还乡,来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养老,这几年,江言政务繁忙,倒真的没什么机会来亲自看望,如今看来,倒是个好机会。
天边的明月被黑云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了淡淡的一个角,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同一片夜色中,一群黑衣人悄然无声的聚集在了东桥镇外的荒野之地,为首的黑衣人对着面前跪着的人沉声道:“主上有令。目标,连府的那个孩子。”
“是!”统一的回答,令这人烟稀少的荒野带上了冷漠和肃杀。
话分两头,连府的马车赶路回到端阳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小鱼儿早已经在宁慈的怀里睡了过去,下马车的时候,连城煜站在马车下头伸手:“我来帮你。”
宁慈的手有些不方便,遂将小鱼儿递给了他,哪晓得小鱼儿才刚一过手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呆呆的看了看已经把他交给连城煜的宁慈,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宁慈有些意外。
小鱼儿不爱哭,一直都是这样,即便当初还在襁褓之中,他也哭的很少,吉祥曾玩笑道这是小鱼儿在心疼她这个做娘的,她反倒担心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直到现在,宁慈已经对小鱼儿的脾气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往日里觉得自己被她扔开了,顶多是沉着脸,或者抿着唇不理人,可是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呜呜的哭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少见。
宁慈很快下了马车将他接到手里,对着连城煜道:“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现在带他进去。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不知道……”
连城煜微微一笑:“我等你。”
宁慈点点头,抱着小鱼儿回到了屋里,查看了他并非是因为生了什么病,这才细声细语的把他哄睡着了。
等到宁慈到了连城煜的书房中时,他果然还在等着他,而他面前摊着的那幅画卷,是已经看了无数次的不夜镇设计图。
见到宁慈进来,他笑着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坐吧。”
宁慈走到椅子边坐下,看了看桌上的画卷:“都已经看了无数遍了,还没有看厌吗?”
连城煜笑了笑,他深深地看了看宁慈,深夜的书房,橙黄的灯火将她的一张脸映衬的越发温婉动人,他负着手站在书桌前,说:“从前看,看的是好奇,如今看,看的是惊叹。当初我的确不敢确定,你能将这样的地方给做出来,可如今的不夜镇繁华无比,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他的目光温柔,带着些痴迷,“如意,你的确让我大开眼界。”
宁慈的目光沉了沉,连城煜并没有为自己的口误作解释,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其实,如意也好,宁慈也罢,你一直都是从好变得更好,你如今这个模样,只怕是个男人都难以放下。我当然晓得程叶回来是为了什么,不过你当初改名换姓,就是为了摆脱过去的一切,如今难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宁慈有些发怔。当初改名换姓,只是权宜之计。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从宁慈穿越重生成了何如意,本想好好生活,却因为世事弄人,无奈将何如意这个身份亲手埋葬,又重新做回了宁慈。真正的何如意一早就已经芳魂陨落,她愿以为自己能代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何如意的死,还是天意难违吗?
思绪跑的有些远,回过神来时,宁慈才惊觉连城煜已经离得她很近很近。连城煜白日里喝了酒,此刻虽不至于酣醉,那淡淡的酒气却没能消完全,宁慈想要退后,身后却是一把椅子挡住了去路,连城煜忽的伸出手揽过她的腰肢,温热的气息与她交融:“就算他回来了,你也不应当有任何犹豫。”
宁慈想要退开,可他抱得有些紧,她目光冷了冷,忽然道:“所以,你这几日的异样,只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连城煜愣了愣。他的确是有些异样,从前鲜少在家,这几日却常常回来,不但醉酒不省人事,更是和她一起去了何家村。
连城煜的目光有些灼热:“是啊,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看出了我的异样,可你有没有看出我为何要这样?”
宁慈觉得他有些冲动,她伸出左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推开,面色沉冷:“我不是来与你说这些,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连城煜被推开,脸色有些沉,他走到书桌之后,伸手挑了一只狼毫,重新看起了画,头也不抬道:“何事?”
宁慈看了看他,坦然道:“我近段时间瞧了些地段,很是不错,所以如无意外,我会搬出去……”
砰……连城煜手中的笔忽的折断,他猛地抬起头,带着些恼意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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