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农女之金玉满堂

作者:安如遇

  黑暗的屋子里,带着潮湿的腐臭气息。

  宁慈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胸口闷闷的,仿佛快要窒息了一般。迷糊中,她好像一直在被带着走,可是明明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唯一的意识,就是在皇后里面,那个出现在身后的声音。

  是!小鱼儿真的被他们带走了,她告诉她,如果她发出动静,小鱼儿会没命。可就在她犹豫的片刻间,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宁慈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聚拢,就在她努力想要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一直聚在鼻尖的潮湿腐臭气息忽然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干净的感觉,束缚在她身上的钳制也在一瞬间没有了,她真个人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强烈而清晰的疼痛终于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的确,是一间干净明亮的屋子,窗户敞开了一半,可以看到外面的郁郁葱葱,以及窗户上垂下的那一抹绿条。宁慈昏昏沉沉的想要坐起身,才发现她的身上已经被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

  “哟,世子妃醒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窜入了耳朵里,宁慈即便不去看也能猜得到,她抬起眼,只能看到书房布置一般的地方,四平八稳的书桌之后那一双宦官才会穿的锦靴。

  “我儿子如果有半点差池,要么杀了我,要么等着我一个个还给你们!”宁慈半阖着眼,索性不去看那人。

  云霄川掏出帕子在鼻尖掩了掩,轻笑着走到了宁慈的面前:“咱家一直就跟儿子孙子们说,这人生在世啊,总是玄乎的很,须得事事小心,时时稳妥,说不准前一刻还在谷底,下一刻便上了巅峰,反之,那前一刻还在巅峰之人,下一刻便成了这个样子……”云霄川捏住了宁慈的下巴,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世子妃,你说是不是?”

  宁慈狠狠地躲开他的手:“你抓了我,你以为江承烨会放过你?”

  云霄川笑的更加得意:“宁慈,咱家敢把你抓过来,就不会怕江承烨追来。你以为,他现在还有空找你的下落吗?”

  宁慈眼中闪过了不解,云霄川闲散的坐在椅子上,笑着摇摇头:“咱家可一直都给你提示了,那琉璃珠玑的味道像不像?”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让那个李三模仿她的菜!不对……

  宁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云霄川……你……”

  云霄川仰头笑了起来:“宁慈,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江承烨还会不会来找你?咱家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不对那奶娃娃下手,这个时候,你拿把你呵护的密不透风的夫君,应当已经找到你的儿子,带着他回去了……”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对……还有你。他现在,应当也已经找到你,你们一家三口现在正团聚着,你说,他会不会来找你?”

  宁慈三年来头一次慌了神。她已经明白了,云霄川不是为了杀她,而是将她掉包了。所以现在……现在的江承烨,带了一个假人回去?

  云霄川仿佛已经将她的心思完全看透。

  一旁的小太监送上了一杯茶,云霄川不紧不慢的接过茶杯,捏着茶杯盖子拂了拂茶叶。

  云霄川说的不错,此时此刻,皇宫中经过一轮混乱,已经有人在太清池畔找到了昏迷的宁慈和小鱼儿。

  赶到这里的侍卫说,方才有黑衣人要劫走二人,两人已经昏迷,而匪徒见到越来越多的侍卫,终于还是把两人放下自行逃离。

  江承烨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走火入魔一般的疯狂,直到听到消息,几乎是使尽了浑身的轻工最先到了这里,见到昏迷的两个人,当即就将马车一路驾进了皇宫,他谁也不理,带着“宁慈”和小鱼儿回了王府。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可是这群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没有追查到线索,好的是除了昏迷的“宁慈”和小鱼儿,并没有其他的人员伤亡。

  恒罗的国主尚且在此,等到江承烨回了府,江言沉着脸,连烟火也不看,带着满朝文武连夜去了御书房,分析起了今日的事情。

  使者已经安顿好了,经过连日来的招待和今日的宫宴,他们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江言思考了一番,沉声道:“今日的事情,只怕会怠慢了使者,派遣礼官去告诉使者们一声,朕希望他们能多留即日,等朕处理完这件事情,一定再好好的款待他们。”

  而宁王府这一头,江承烨火急火燎的将儿子和妻子带回了府中,封千味急急赶来,为两人把脉之后断定,都只是普通的迷药,只要迷药过了就会醒过来。

  江承烨整个人惊魂未定,守在床边纹丝不动,他握住“宁慈”和小鱼儿的手,将下人都遣退下去,一个人守着他们两个人。

  吉祥她们也在场,从宫中散了之后,江旭阳把她们送来了宁王府,吉祥听说人都找到了,只是中了迷药昏迷过去,整个人才安下心来,可是又担心迷药会不会伤了身子,江承烨听说吉祥她们过来了,也没有出去迎接,只是让桃花带了一句话,依旧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宁王回到府中时,见到的就是江旭阳等人离开。

  “王妃呢?”宁王习惯性的想到了王妃,可是下人却告诉他,王妃带着恒少爷留在了宫中,似乎是因为今日混乱的时候,恒少爷的腿上又复发了,所以王妃会在宫中留宿一日,等到恒少爷好一些了,再一起回来。

  宁王闭着眼轻叹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同一时间,汴京之外的一间宅子里,宁慈已经被捆绑了很久。手脚算麻的歪在地上,让她很是难受。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来了动静。

  宁慈转过头,门被推开了,外面一片夜色深沉,进来的人一身玄色练装,手里拿着两只瓷碗,一只里面装着水,另一只里面放着一个馒头。那人进来也不说话,随手就解了宁慈身上的绳索。宁慈也别说逃跑,就她现在的酸麻程度,就算是站起来也会跌倒。

  有力气才有逃跑的可能。

  等到人出去了,这间书房布置的屋子又剩下她一个人。宁慈摸出了她挂在手间的镯子,试了试水,那水没有毒,而后又试了试馒头,也没有毒。她这才飞快的抓起馒头和水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观察着这间房子。

  她记得她是从一个黑暗潮湿的地方到这里来的,那一定不是错觉。可是透过窗户望出去,这里像是一片荒郊野外。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这个房间里肯定有暗道!

  宁慈笃定了想法,顿时精神百倍。她飞快的吃完喝完,从头上拔下了小鱼儿为她打得那把银簪花,藏在了袖子里。

  刚刚做完这些,外面就又传来了动静。

  云霄川的声音宁慈已经很熟悉,可当她细耳一听,身子不禁僵了僵——她怎么会来了!?

  屋子的大门被推开,云霄川笑着将一身简单打扮的景王妃请了进来。

  景王妃的神色还有些不耐烦,好像是在追问什么,可是当她见到房屋中的宁慈时,整个人都惊住了。

  云霄川把景王妃请了进来:“王妃,可还满意?”

  景王妃自然是目睹了晚上发生的那一切,她去请宁慈迎战,的的确确是为了大周的颜面,可这并不代表她接受了她,云霄川说过,她爬得越高,就会跌得越惨,所以她不介意帮她一把。可是……可是今晚小鱼儿不见得时候,她隐隐猜到兴许是云霄川动手了,她想这个女人终于能死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多久,江承烨便抱着宁慈和小鱼儿回王府了。

  云霄川让她留在宫中一晚,她又随着他来到了这里。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除去宁慈,她对江承烨的影响越大,凭借着她和宁慈间的过节,可想而知往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景王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扇门里,竟然还有一个宁慈。

  “云霄川,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景王妃的神色中有了一丝警惕。

  云霄川笑了笑:“王妃,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如今往后,你大可不必再担心府中的那位儿媳妇会离间你们母子的感情。且咱家答应过你,终有一日,会让你亲手杀了宁慈,如今不是带您来实现咱家的诺言吗?”

  云霄川说着,已经亮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透着寒光,让宁慈看的退后一步。

  景王妃狠狠地输了两口气,只是稍作犹豫便伸手拿住了拿把刀。

  云霄川的笑容越发深陷,他甚至推开到一边,打开门站在了门口,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王妃,待处决了您的心头之患,跟奴才说一声就好。”说着,就这样出了门口,将这里留给了她们二人。

  景王妃并没有惊慌害怕,她到底是将门出身,即便这些年养尊处优了些,但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皇族贵妇,还是要强上许多。且在她心底,也并不希望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杀人。加之宁慈被下过迷药,身上还挂着绳索,相比已经被捆了一些时候,神色中有疲惫,这样权衡之下,景王妃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跟了承烨,又让他对你那般死心塌地!”景王妃拿着匕首,上前了一步。

  “慢着。”宁慈的目光渐渐的沉静下来,眼神中毫无惧色,甚至平静的喊出了声。

  景王妃的动作一滞,可也只是那一瞬,她眼中凶相毕露,扬起匕首就冲着宁慈刺了过去!

  “砰”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小石子打飞了景王妃的刀刃,她的手劲一松,半段刀刃被她直直的捅进了一旁的木桌里,发出一声沉响。

  景王妃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见到的却是一脸阴沉的云霄川。她转头望向宁慈,话却是对着云霄川说的:“你搞什么鬼?”

  “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宁慈淡淡的出声,她忽然伸出手,松开了五指。那银簪花顺势掉在地上,发出铿锵响声,“他不会让你杀了我,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希望你在杀我的时候,被我奋力反抗而误杀。”

  宁慈淡淡的道出这个真相,云霄川阴沉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

  宁慈承认,这个阉人当真是极擅长和人玩心理战术。她从前还在东桥镇的时候,曾和连城煜一起谈及过几起富商被绑架的案子。那时候连城煜告诉过她,一旦绑架一个人,绑匪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除去人质身上所有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

  可是她呢?从醒过来开始,首饰衣裳丝毫无恙,如果说是云霄川忘记了不够缜密,她打死也不信。方才那个送饭的人在她吃完之后连绑都没把她绑起来,还能让她顺利的把簪子当作武器藏起来,由此可见,这些都是云霄川默许的。他要的,就是她的反抗。

  他把她已经被替代的消息告诉她,让她出离愤怒,又把景王妃请了来,挑起了两人之间的矛盾战火,终于让景王妃起了杀心。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她宁慈因为出离愤怒而杀了景王妃!

  “云霄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景王妃瞪着云霄川,她觉得自己有些闹不懂这个阉人。

  云霄川阴沉的脸色上浮起两丝阴笑:“不愧是一连击败了两个人的女子,当真是蕙质兰心,聪明伶俐。可是丫头,你不该这般聪明。这个女人厌恶你,更要杀了你,你杀了她是自卫,为何不动手?”

  “云霄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景王妃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王妃,有这个力气,不如留下来与我一起做人质吧。”宁慈已经云淡风轻的走到桌椅边坐下,望向景王妃的神色中竟然含了几分笑意。

  云霄川露出了几分寒冷的笑容,他挥挥手,立马就有人从外面进来,把她和王妃重新上了绑。景王妃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企图挣扎,可她虽然的确是比一般的大家小姐要厉害会些拳脚,但也不是这些有真功夫的男人的对手。因着她挣扎的厉害,所以捆得比宁慈还要厉害,等到上绑完毕,两个人被丢在了一起,这一次,还为她们蒙上了眼睛。

  宁慈的猜测完全没错,他们捆绑的手法都是专业的,这一次更是将他们身上所有的利器硬物都收走了。

  她被蒙着眼睛,只能感觉到走进的云霄川和还在不断挣扎谩骂的景王妃。

  “你们婆媳二人的误会似乎还挺多,既然是这样,你们便好好在此许久,咱家要回宫去处理一些烂摊子,对了,等到你们的儿子,夫君成亲的那一日,咱家定然为你们带一壶酒回来尝一尝。”话毕,云霄川笑着离开了这里。

  在景王妃看来,这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奋力挣扎了许久,口中也不停歇的呼喊,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她的呼救和挣扎自然都是白费。

  “歇一歇吧,有这个力气,不如想想怎么逃跑。”宁慈如今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把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前因后果的串联之后,慢慢的得到了真相。

  景王妃因为挣扎和呼叫,此刻喘着气。因为被捆绑的太好,她连踹宁慈一脚都做不到,听到她淡定的声音,景王妃辨认了位置,却是问出一句:“本王妃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如此!”

  景王妃明显有些慌乱,她默了一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承恒……恒儿……是了,恒儿与我都留在宫中,一旦他发现我不见了,定然会出来寻我!”

  “如果你不想犯下谋反之罪,现在就消停吧。”都是阶下之囚,宁慈已经没必要在对着这个到了现在还做着美梦的女人客气。

  景王妃显然觉得宁慈实在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宁慈直直的回她:“王妃,你可知道,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江言终有一日将整个景家和宁王府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宁慈说这话时声音沉沉的,景王妃今晚遭逢的变故有些大,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杀宁慈的,可她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为了阶下囚,听到这话,她自然是极力反驳:“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等你明白了就知道。你竟然会想到去依靠江承恒,王妃,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你也算是做的一绝。”宁慈的语气中带上了嘲笑:“难道你以为,江承恒真的会出来寻你吗?你大概知道承烨今夜抱着另一个女人回了府吧,我就这么告诉你吧,也许明日早晨,江承恒也会带着另一个你,回到王府……”

  “你放肆!”景王妃急气攻心,整个人都急躁起来:“你休要胡说!宁慈,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一定、一定是云霄川这个包藏祸心的小人!”

  “云霄川的确是包藏祸心,可是你疼了爱了那么多年的江承恒,也未必良善。”宁慈一句抵一句,并非她此刻无聊愤恨,而是有些话,她一早就想要和景王妃说个明白,有些事情,更是想要她清清楚楚的认清!

  “王妃,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安安静静的停下来。你以为我在骗你气你?还是你一定要等到那个假冒的货色公然的在王府,将你的一切拿走,你才肯相信我?”宁慈靠在了身后的桌脚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比起逃跑,她现在更需要的,是让这个到现在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得女人清醒过来。

  “王妃,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我如今都是阶下囚,我使不了手段。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去弄清楚整件事情,我也无话可说。”

  景王妃不是完全没有头脑的人,虽然她不愿意相信江承恒包藏祸心,可是看着宁慈的笃定,她忽然就不那么着急了。她想说什么?她又想弄清楚什么真相?好啊,她配合一次又何妨?她倒是想听听,入今被云霄川这个小人暗害,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

  宁慈顿了顿,开口道:“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有关江承烨和江承恒,还请你坦白的告诉我。”

  景王妃明显的默了一默,就在宁慈以为她真的会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她竟然开口了。

  这一段故事,从景王妃的口中叙述而出,明显带上了恨意。

  外面的故事是,二十多年前,先帝曾经赐给宁王一个美人,而那个美人因为嫉妒王妃,竟让王妃险些小产,而后更是狠毒的买通了下人,将王妃的亲生儿子调换了出去,随意找了一个孩子来代替,这才有了之后江承恒江承烨之间的身份问题,之后美人被宁王处死,而她也终于和王爷相守过来。

  可是真实的故事又是如何呢?

  二十多年前,她也曾是汴京中天真烂漫的少女。她出自将门世家,天性中就比普通的千金小姐要更加的洒脱爽快。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爱上了同是汴京之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这本该是一段金玉良缘。当年宁王还是皇子之时,是真正的三媒六礼的以正妻的行头将她娶进了门。那一夜,她将自己交给他,他曾经向她许诺,此生唯有她一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寻得良人,直到她怀上了孩子,而已经登基的先帝赐下一个美人的时候。

  那时候她对他是那般的放心,可是他却完完全全的负了她!

  在她怀着孩子无法侍寝的日子,宁王要了那美人!夜夜笙歌,好不快乐!

  景王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下着大雨,她站在院子外,隔着远远的距离,她都能听到房间中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欢好的声音。

  因为那一场大雨,她一病不起,也因此危及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可让她惶恐的是,那个美人竟然也有了身孕!

  也是在这个时候,先帝派遣了宁王上了战场。

  那个时候,已经离景王妃临盆的日子不远。其实先帝赐的美人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自从宁王上了战场,她便老老实实的怀着孩子守在自己的院子,有时候王妃去看她,她还会亲手做两道点心。可是这些点心终究是被扔去喂了狗。

  那时候,景王妃并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心里,其实早已经容不下这个美人,一直到了她临盆的那一日。

  也许上天真的很爱跟人开玩笑,她临盆的那一日,战场上竟然传来了急报,战况不稳定,且王爷极有可能陷入困境!

  那时候,在产房的景王妃流了眼泪。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疼痛所致,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时候的矛盾心理几乎让她崩溃。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深爱着那个男人一生一世,可是在剧痛难当之时,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美人院外,他与美人欢好时候的模样。那一刻,她竟然希望他就这样死在战场,永远不要回来,起码她还会将他当作心里的英雄,而她也会守着他们的儿子,一生荣华的活下去!

  可是景王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几乎拼了命剩下来的孩子,竟然不会哭。

  不,不只是不会哭,稳婆将孩子包好,一脸愁容的递给她时,她的心都猛地一颤。

  这个孩子不会哭,他闭着眼,就像……就像……死了一般!

  那时候,封千味还是她的师父,因着她分娩,他便留在王府。可是当前方急报传来,她生下的孩子如同死婴的那一刻,景王妃整个人都如遭雷劈。倘若王爷就此战死沙场,那王府必然要有人承袭爵位,可如果她的孩子……

  她带着奄奄一息的身子跪下来求了封千味,她用了两人一生的师徒情分求他帮她。

  她已经没了完整的丈夫,如果连这个孩子不正常,他很可能无法承袭爵位!那个美人已经有了孩子,倘若让她生下健康的孩子,母凭子贵,她会得到一切!如此,她的一生就真的毁了!

  那时候情况紧急,封千味来不及多想,便抱着江承烨离开,又花了心思在最短的时间里为她弄来了一个男婴,也就是之后的江承恒。那时候,景王妃派了身边一个近身伺候的嬷嬷跟着封千味去了,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孩子。

  原本这些事情可以进行得很顺利,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刚刚将孩子的事情处理好,宁王竟然凯旋而归!

  可是等到宁王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景王妃和那美人一起趟在血泊中的情景。

  那是景王妃人生中的一场赌,可是很幸运,那美人没熬过小产,一命呜呼,她却因为救治止血及时,活了过来。

  两人都受了伤,当王妃抱着儿子,惨白着脸说出那些她为美人编织出的恶行,宁王的脸白了一瞬,便没有再追问。

  自那以后,王爷身边再也没有过其他女人。

  这个故事似乎很长,可是等到景王妃真的讲完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情。

  宁慈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江承烨已经被封千味换了出去,你知道他是如何弄来那个孩子的?”

  “是云霄川。云霄川是宫中的太监,每年宫里会死多少个孩子,谁也不知道,所以封千味托他弄出一个孩子,不是什么难事。”

  宁慈心中一痛,追问:“所以江承烨从小生活在孤岛,只有一个老嬷嬷陪着,是你们的安排?之后的杀手……是你派出去的?”

  景王妃这一次真的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承认下来:“当初封千味想要将一生下来就有些不正常的孩子带回去救治一番,若是等到孩子恢复正常,我们再换回来。可是没想到的是……王爷会那么快回来,而我……也是别无选择。总之,走出第一步开始,就不允许我回头。你不必问我当时是如何想的,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王爷知道承恒不是他的孩子,更不能让承烨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只要承烨死了,承恒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会是整个王府的依靠!”

  “可是……江承烨最终没死……他流落江湖,从最低位卑贱的人生成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也是拜你所赐!”宁慈一字一顿的说着,到了现在她忽然觉得原来皇家的亲情,是这么的可笑。

  景王妃苦笑一下,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宁慈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景家应当是忠于大周的,是吗?”

  景王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宁慈,我们景家先祖从开国以来就一直是武将出身,我们牺牲了多少才换回了今日的荣耀,你们这些外人永远都不会懂!我只能告诉你,若是景家真的要做什么大动静,即便是承烨,也是阻拦不住的!”

  “可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更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的去手,你也不配称作是景家的人。”宁慈的话语中带着嘲讽,而她的下一句,让景王妃彻底的无法淡定,她说:“且照你所说,景家一门忠烈,宁王府也是一心辅佐圣上的忠臣,而这些,终将会因为你养大了先皇的皇子,为当今圣上养大了一个威胁,而令两家都被冠以谋反之罪,这样……你真的愿意接受吗?”

  景王妃整个人如遭雷劈,她抖着唇:“你……你说什么?”

  宁慈被蒙着眼,声音也沉静如水:“你既然已经知道云霄川是个奸诈小人,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为何会平白帮你弄一个孩子来?我记得当今的太后与圣上,曾经在宫中有过一段很是艰难的日子,而那段日子里,他们亦是危机四伏。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后太后与皇上得势,那这就势必造成有那么一部分人会因此失势。”

  “云霄川这个人狼子野心,但他无论如何都应当晓得,如果他真的想要独揽大权,就应该努力成为江言身边的红人。可是你见过哪个太监像云霄川这样不买天子的帐,甚至在后宫中公然笼络自己的势力的?如果之前的都是猜测,那么之后王妃你转而将自己的希望投向江承恒,倾尽一切为他治好腿,便是最大的证据。我想,依靠江承恒这个注意,应当是云霄川指点给你的吧。”

  如果宁慈拿下眼罩,就能看见景王妃煞白的一张脸,但是此刻她并没有看见,所以依旧说着自己的猜测:“如果您觉得这些还不够,那当你看着江承恒将自己真正的生母带回王府的时候,您就算不想相信,也必须得相信。”

  这一切当真计划的天衣无缝。

  只怕如今江承恒身边的景王妃,就是他真正的母亲,先帝曾经的妃子,也是如今易容之后的景王妃。

  “只要抓准时机,处理掉太后和皇上,云霄川就有办法把江承恒推出去,届时他凭借云霄川为他准备的证据,登基为帝,而那个乔装成您的女人,会被江承恒奉为太后,名正言顺的太后。”

  景王妃并不能接受这一切:“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即便今日我们被关在这里,这都是你的猜测!”

  宁慈轻笑一声:“好,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推翻一切,就从我们两人来说。”

  “王妃,你知道云霄川为何要将我们二人擒住?”

  景王妃已经不想多做评论,她现在很乱,宁慈说的这些都像是天方夜谭,当初的确是云霄川先行找上他,那时候封千味知道孩子换不回来,已经带着孩子离开。

  在这样的地方,谁都会为了自己的地位谋划,所以所以景王妃从来没有觉得云霄川这样有什么不对。他一个阉人,要在皇宫中谋得地位,若是不讨正主欢喜,那笼络重臣也是情理之中。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永远都没有一支独秀,景王妃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自从王爷回来开始,她也明白了要为自己打算,暗中与云霄川相互联络,相互扶持。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云霄川竟然借她的手,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眼前一片漆黑,宁慈看不到王妃的表情,她只能从那急促的呼吸中感觉到王妃此刻起伏的情绪。

  从前,她也怀疑过王妃是否参与其中,可是后来她和江承烨一起一番推测,便觉得不可能。至少,从开始到现在,倘若景王妃真的带着谋反的心思,景家不会一直都没有动静。况且——

  “近些日子,我总是觉得有人在我们院子外头出没,可是这个人什么也不做,仿佛只是站一站就走,王妃,这个人……是你吗?”宁慈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个猜想。

  这么等了很久,宁慈并没有等到王妃有任何的回应,整个屋子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这样类似默认的回应,让宁慈的心情有些复杂。直到今日,她才真正从景王妃口中听到了当年为何要抛弃江承烨的全部原因。她不是什么伟大的圣母,希望到了最后每一个人都安好幸福。她也有自私,最起码,旁人如何,她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心力去管,她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一生安康。这个原因,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江承烨,她也希望,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想到江承烨,宁慈心里无可避免的抽痛起来。

  她只要一想到他紧张的抱着另一个假冒之人回到了他们的府中,她便觉得死也要冲出去。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到了一个无助的极点。

  “所以,云霄川今晚并没有对皇上动手,而是选择先对你们动手?”安静的房间里,景王妃忽然发话,打破了沉默。

  宁慈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她说:“可你刚才说,云霄川想要在我们互斗之时,让你失手杀了我?你说……他不会杀你?”

  这样一番话,却当真没有丝毫的恐惧。

  宁慈静了静,说:“也许要对付江言,就要先将江承烨的注意力转移,所以云霄川对我下手,就是希望用假的宁慈牵制住他,更甚者,也许能反过来利用到他也说不定。而他希望我误杀了你,一则,是因为他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知道江承烨的能力,也许终有一日,江承烨会发现是假的,但到时候他手里握着你我的性命,一定能再次牵制住江承烨,他不会亲手杀了你我来牵引江承烨的怒气,可是如果是我失手杀了你,那就完全不一样。”

  “不、不一样?”景王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比起一开始的狂躁不安,此刻的她竟真的静下来听了宁慈的话。

  “是,不一样。”宁慈淡定道:“倘若我误杀了你,那便是我杀了承烨重视的母亲。我会愧疚难当,也许即便逃开,也无法再面对承烨,他想在我的心理上为我织造一个重担,这样,会更利于他拿捏住我。”

  “重、重视的母亲……”景王妃喃喃念到。

  这样静了一瞬,景王妃发出了两声苦笑:“他也有失算的时候啊……承烨……怎么会看重我。就算你杀了我……他那么宠爱你,又如何会对你怎样?”

  又是一瞬的寂静。

  景王妃没有听到意想中来自宁慈的得意,而是听到她冷静的告诉她:“会的。”

  “王妃。承烨……他心里,一直想要母亲。从前他弱小,在那颠沛流离的江湖上受尽欺凌,他想要一个母亲呵护他爱他。而当他终于找到他的母亲时,即便有二十多年的隔阂,他依然愿意以一个成长起来的强者姿态,来保护他的母亲……”

  这样一时继续一时沉默的对话,断断续续的维持了很久。

  “宁慈……”景王妃再次出生的时候,竟带上了些暗哑。

  “我问你,倘若你真的误杀了我,你会因为心里不安,不敢回到承烨身边吗?”

  “不会。”宁慈几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倘若我真的杀了你,我一定不会告诉承烨这个真相,就算穷尽我一生的能力,我也不回让他有机会知道这个真相。相反的,我会加倍的弥补他,把你身为一个母亲,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爱,悉数转化成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哪怕他成为一个废人,我也不会用任何人来代替他,不会丢弃他。不只是我,我的儿子……我将来的女儿,都会和我一样,用一生来爱他……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被需要。”

  宁慈说到最后,轻笑了两声:“你根本不配做她的母亲,倘若我真的杀了你,我也不回内疚。”

  她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婆媳的情义,如今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竟也显得无比的坦然。

  从前,宁慈稍稍对景王妃有过什么冲撞,必然引得她的怒气,可是她今日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景王妃却笑的轻松。

  “我早说过……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宁慈,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承认你能做王府的儿媳妇!”

  宁慈不再理会景王妃的话。

  因为她自己说的那番话,让她想起了江承烨。

  她要相信江承烨,他一定,一定会发现这当中的古怪!而她也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要拼了命的逃出去!

  郊外的夜格外的嘈杂不安宁,可宁王府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死寂。

  江承烨握着床上人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

  忽的,里面的小鱼儿动了动。

  江承烨紧张的望过去,小鱼儿已经醒了!

  小鱼儿起床气大,小胳膊小腿的只要一复苏就会随意乱蹬,江承烨赶紧将小鱼儿抱了起来。小鱼儿扭过头去想要拉扯“宁慈”,江承烨唯恐他惊扰到“宁慈”,赶紧将小鱼儿从她身上扒拉下来。

  “娘亲在睡觉,你不要打扰他。”江承烨抱着儿子,小声的嘱咐。

  小鱼儿盯着床榻上的“宁慈”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忽然嘴巴一瘪,泪眼汪汪的泫然欲泣。

  江承烨赶紧把小鱼儿抱了起来,转身就把他送了出去。

  自从“宁慈”昏迷之后,他就没有允许任何人靠近她。

  江承烨连夜去了端敏王府,把小鱼儿托付给他江旭阳。

  小鱼儿顿时哇哇大哭,可是江承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要照顾宁慈,小鱼儿就请吉祥她们代为照顾,另外明日一早,我就会进宫,请皇上为我们二人完婚。”

  江旭阳有点不赞成:“宁慈才刚刚遭到这样的惊吓,应当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你也知道,这皇家婚宴有多让人晕头转向,你当真不让她再多休息一段日子?”

  江承烨比任何时候都要笃定:“麻烦就删繁就简,总而言之我不想再等下去,也不愿再等下去。”他静静的望向江旭阳:“帮我看好小鱼儿,这段日子,我们是在分不出心来照顾他。”

  因着在皇宫的时候,刘敏鸢那个小妮子看烟火的时候为了白日里他看了两个姑娘的事情和他闹将起来了。江旭阳无法,和她说了两句,哪晓得就是因为这两句就将小鱼儿给弄丢了,好在如今有惊无险,江旭阳拍拍胸:“成,兄弟你既然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儿子。成亲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麻烦,你也需要腾出些心思好好的忙活一番,你就放心吧,这次若是让小鱼儿有什么闪失,我这颗脑袋提着来给你!”

  小鱼儿今夜哭闹的有些厉害,大致真的是吓到了。吉祥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江承烨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儿子,可也只是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端敏王府。

  等回到宁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亮了,折腾了一夜,江承烨进门的时候咳了好几声。刚走了两步,桃花兴高采烈的冲了过来,说世子妃醒过来了!

  江承烨一震,旋即加快了脚步进了自己的院子。

  方一踏进房间里,就看到已经坐起身的宁慈。江承烨快步走到床塌边,声音竟是哑的:“宁慈,你还好吗?”

  “宁慈”的神情有些恍惚,想要张口,却喊不出话来,神情有些焦急。

  江承烨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低头咳了起来。

  桃花见这一对正主都有些不大稳健的样子,赶紧又出去找了大夫。好在宁王府上常年有为江承恒调理的药师和大夫,虽然比不过封千味,姑且还可以用一用。两人为“宁慈”和江承烨把脉之后,针对两人的症状给出了结果。

  “世子一夜未歇,夜里寒气重,这样来回奔波,难免感染风寒,嗓子倒是不妨事,开两副药服下即可,至于世子妃……”

  江承烨的神情紧张起来,大夫惶恐的弯了弯身,继续道:“世子妃这样的症状,小的曾见过,人在受到惊吓之后,也许会出现短暂的失语,世子妃兴许就是这样的状况,但……”在江承烨脸色变化以前立刻道:“但这并非永久之症,只待世子妃压惊之后,再开几副安神的药,自然而然就会好转。”

  江承烨的神色总算是平息了几分,他点点头,声音暗哑:“下去吧。”

  等到房中的人都退下,“宁慈”忽然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江承烨怔了一怔,犹豫一下,终是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这样滑进了他的衣衫里面。

  江承烨伸手握住她的手。

  “今夜先歇着。”

  “宁慈”怔了一怔,江承烨以为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明日会向皇上请求赐婚,接下来,你该好好准备我们的大婚了。你受了惊吓,应当好好休息,我保证,婚礼会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完成。”

  “宁慈”抬眼看他,那一双眸子忽然间就变得莹莹水润,微微泛红。

  江承烨轻笑一声,哪怕他的嗓子哑了,却依旧透着一份郑重的承诺:“再过不久,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宁慈”闭上眼,有眼泪滑了下来,她伸手抱住江承烨,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汴京之外的茅屋里,宁慈是被咳嗽声吵醒的。

  郊外的地上湿气更重,她们这样被捆着丢在地上一个晚上,着凉是在所难免。景王妃的咳嗽声明显是压抑着的,可是宁慈还是醒过来了。

  “死不了吧?”淡淡的声音,带着冷淡的问候。

  景王妃安静了一瞬,又咳了两声:“不关你的事。”

  两人话音未落,门已经又被打开了。

  有人进来了,大致是来送早饭的。

  瓷碗放在了地上,连一丝儿热气都感觉不到,宁慈道:“送一碗热水。”

  没有人应她。

  眼睛上的布条被拿下的时候,只有两名看护在一旁,可是景王妃和她面前的水都飘上了热气。

  手脚被困了一夜,早已经麻痹了,宁慈活动了手脚,右手不期然的又抽痛起来,她倒抽一口冷气,一旁的景王妃动作一滞,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活动了手脚,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宁慈的镯子被取走了,她无法测出食物是否有毒,可是吃或者不吃,她犹豫片刻,拿起食物就开始吃。

  等到她们将将吃完,外面似乎有人来了。身旁的两个人立马就要拿起黑布条遮住他们的眼睛。

  宁慈躲了一躲:“既然都是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门外的动静静了一静,旋即响起的是云霄川的笑声。

  门被打开,云霄川一身宦官的金丝滚边锦袍,而他身边的,赫然是与宁慈相识已久的连城煜。

  “你这样,让咱家怎么好放心继续留着你?不过也罢,左右你也逃不出去,让你知道什么也无妨。”云霄川悠哉悠哉的坐在了书桌前,连城煜沉着脸看着地上的宁慈,宁慈直直的看着他,他最终还是垂下了眼。

  云霄川笑着将一道皇榜丢在了宁慈面前,那皇榜展开,正好让宁慈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个清除。

  赐婚的圣旨,是江承烨……和宁慈。

  宁慈略显急促的呼吸将她的情绪暴露,云霄川大笑出声:“宁慈,你难道真的以为,咱家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咱家当然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乔装打扮成你的样子,可就是有人拼了命,不息残害自己的身子也要和你一模一样,咱家就这么跟你说吧,别说是江承烨,就是你自己站在她面前,都忍不住来哪里不一样。看清楚了吗,这个宠你的相公,今日一大早便向小皇帝求了圣旨。”

  “要怪就怪你在比试之上太过盛光大放,你成了为大周挽回颜面的功臣,江承烨亦有他的功绩,小皇帝就是不想颁也不得不颁,更莫要说是满朝文武,没人能对这桩婚事有任何的异议。另外,整个汴京城外都发放了皇榜,想来江承烨是当真将你们的婚事看的极重!”云霄川抬了抬手,一旁窜出来一个人,将皇榜收了去。

  宁慈没有作声,一旁的景王妃却是对着云霄川冷笑两声:“云霄川,你不会有好结果!”

  云霄川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连城煜,擦了擦手:“既然她都已经知道是你,那就没必要再隐瞒。咱家这些日子得去忙一忙大婚的事情,想来尚食局和光禄寺那两个小子也做不出什么花样。城煜,你可千万别让咱家失望啊。”

  连城煜波澜不惊的点头:“义父放心,城煜定然会万无一失的将她们押送出去。”

  听到“义父”和“押送”两个字,宁慈的心里一抖。

  云霄川没有逗留多久,更没有决定连城煜的去留,他似乎只是过来宣布江承烨和假宁慈大婚的消息,然后就将这里交给了连城煜,兀自离去。

  连城煜还留在房内,他拖来一张椅子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的宁慈。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今天才接近我?”宁慈抬起头看他,眼神语气中尽是质问。

  连城煜笑了笑,摇摇头:“你错了。原本我的确是对你有几分意思,可是你一心朝着江承烨,我也没有办法,之后江承烨找来,义父也追查到你。他知道你会是江承烨的死穴,而皇上会将江承烨当作最得力的战将,要对付江言,就要先把江承烨拿捏住。”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所以从一开始,你让我和你联手对付云霄川,是你一早已经和他串通好,就是为了进京之后,名面上与我联系,暗地里,却是他的助力?连城煜,你真的是他的人?”

  连城煜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宁慈,他是我的义父。我从小就是被他带大,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想要对付他?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猜出来的?我分明没有什么破绽。”

  宁慈垂下眼去,冷笑一声:“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处了,我不想把力气浪费在这上面。”

  连城煜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宁慈,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保你一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奇异的笑容:“就拿……我们这么些年的情义担保,如何?”

  宁慈已经闭上眼,不再说话。

  连城煜今日似乎是来做说客的:“你方才难道没有听见,等到江承烨大婚那一日,我们便会将你和这个女人一同送出去么?只要你们去到恒罗,大周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你们,另外……”

  他的声音变得暗沉了几分:“等去了恒罗,对付你们的招数也就更多。你总不至于,想要在各种毒药的摧残之下,精神崩溃之前再说出裴家遗物的下落吧?”

  宁慈闭着眼,不言不语,仿佛一斤下定决心。

  连城煜定定的看着她,一屋子就这样安静了许久,他终是缓缓起身:“云霄川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想你大可猜一猜,冒充你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的确是个狠心之人,敢对至亲之人下狠手,更敢对自己。如果你真的还抱着江承烨会发现端倪前来寻你的美梦,倒不如先做好被万虫噬心的痛苦的准备吧。”

  说完这些,连城煜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屋中又只剩下宁慈和景王妃两人。

  “你说他不会杀你的原因,就是这个?那个裴家的遗物?”景王妃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

  宁慈微微抬眼,没有回答。

  景王妃这么多年不是白过的,她笑了笑:“之前你这样说,我当真是不愿相信,亦或是不敢相信。可没想到,裴家那东西也被扯了进来,我想,我是信了。”

  两人没有再被蒙着眼,宁慈转过头看她:“你知道裴家的遗物?”

  景王妃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抹明亮,她勾了勾唇角,轻咳了两声:“裴家当年在京中盛极一时,天机水更是所有人都想争得的宝物。裴家的家住历来爱游历四方,收集一些奇珍异宝,是四大家族之首。只是后来……”

  “是云霄川。”宁慈淡淡的接口:“是云霄川觊觎此物,陷害了裴家上上下下。可是到如今,他都没能得到此物。”

  裴家的天机水,是镇府之宝。

  从前,裴家曾涉猎木材生意,谁都知道,木材易被虫蛀,易腐易烂。可是只要在清泉中加入一滴天机水,可令木材的材质都发生变化,当年京中都有传言,只要是裴家的木材家具生意,一辈子只要一套即可。那极好的韧性和永不腐蚀的性质,吸引了无数人。

  倘若在生意上,凭借天机水的作用,裴家的东西可以卖到天价。而不只是木材,包括金属在内的所有物什,只要用天机水摸过,铁锈也能成为银粉。

  在如今这个冷兵器时代,战争中的武器最是重要。可是每一国的治理中,为防有图谋不轨之人集结反派骑兵造反,无论在木材的售卖过程上还是金属铜铁的购买上,永远都有严格的监管。一旦发现有人不同寻常的购置过多的此类物品,都会被当作谋反之人。

  然则战争不是年年都有,亦有许多地方常年无战争,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然那些入库后的兵器都极易损坏,所谓战争消耗大,不仅仅是因为战士的粮食问题,在战争的兵器和盔甲制作上,也是一笔极大的消耗!

  换句话说,只要有天机水,即便只是陈年锈铁,都能被改成利刃!

  这对造反的计划来说,无异可以剩下一大笔的开销。且用天机水制出的兵器,木质会格外有韧性,铁器也会格外锋利,永不落锈。

  “倘若我告诉你,其实当初先帝亦有得到此物的心思,却因为裴家顽固不堪而动了杀机,你会怎么想?”景王妃将裴家遗物的秘密说了出来,末了,却问了宁慈这样一个问题。

  宁慈沉默不答。

  景王妃笑了:“你可还记得,先前在大殿之上,你雕出睡佛的那一刻,说过什么话吗?”

  宁慈的睫毛颤了颤,她几乎不用想,自己的那番话便已经浮现脑中。

  她说了,大周的帝王,为了国泰民安,为了江山社稷,可以是慈悲的佛陀,却也可以是令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修罗。他会对别人狠,更会对自己狠。

  “你看,其实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想要的而不择手段。我活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血一般的教训。所以,我从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景王妃双目无神的望着外面,嘴角隐隐约约浮现着笑意。

  “倘若我们真的会被押到恒罗,你这一生都见不到承烨,你可会伤心?”景王妃转过头望向宁慈,听不出情绪的问了这样一句话。

  宁慈扯了扯嘴角,不遗余力的回复:“那王妃也见不到宁王,又会伤心吗?”

  景王妃忽然笑了起来,笑的眼角都出了泪花:“怎么会,我不是一直都在他身边吗?”

  宁慈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那个假冒的王妃。

  江承烨十分迫切于尽快完婚,这些日子,宁慈和景王妃都被关押在郊外的宅子,宁慈计算着天数,心里无可避免的一天比一天要绝望。

  云霄川图谋不轨,江承烨是知道的,江言也是知道的。可是一旦江承烨真的被假宁慈迷惑,无暇再顾及江言,云霄川会不会真的得手。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宁慈没有得到京中有任何动乱的消息,相反,她每一日都会听到有关大婚的进程,有关那奢华的彩礼和用了整个汴京的裁缝和绣娘缝制出的华美嫁衣……

  同一时刻,宁王府中的世子房中,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宁慈”蛇一般的缠在江承烨身上,汗水淋漓的喘息,使尽了所有的功夫,将彼此带入了仙境。

  江承烨紧紧地拥着她,两人的欢好声音,即便是那房外停在枝头的鸟儿,也会羞红了脸……

  大婚的那一日,终究来临。

  在被关押了将近十日之后,宁慈和景王妃被带离了宅子。

  宁慈和景王妃的腿脚已然酸麻,两人被带到一副棺材前,捆绑着被塞进了同一副棺材中。点着穴道,棺材底下有出气孔,当棺材被钉死的那一刻,景王妃眼中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大婚行礼之时,城内外会有烟火炮竹响起。

  宁慈出嫁,已经接近了公主出嫁的阵仗,届时会有宫门口发放喜饼和红包,势必造成全城百姓的轰拥,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维护婚礼无恙的护卫上,而城门外的郊外,出关关卡会松动许多。

  感觉到了棺材被拖动,宁慈隔着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云霄川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也许是因为连城煜终究和宁慈打过交道,所以押解她们离开汴京,去到恒罗的任务,他并没有交给连城煜。

  渐渐远离汴京的路上,宁慈听到了礼炮的轰鸣声。

  她忽然响起被擒走的那个晚上,她和江承烨一起看着宫中的烟火,想起了三年前分开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一起看了烟火。而在三年之后,依旧是烟火的夜晚,她离开了他。倘若真的去到了恒罗,江承烨会不会真的将假宁慈当作她,就这样一生一世,而这个遗憾,只成为她一个人的?

  她又想起了三年前,她被郑泽装进了棺材里,要将她带走,那时候,江承烨犹如神兵天将,将她救了出来。

  可是今日,他大致不会来了。驶动的那一刻,已经表明他此时此刻正在与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拜堂成亲……

  宁慈侧过头去看身边紧挨着的景王妃,却发现她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天空中真的响起了最后一声轰鸣!

  电光火石间,宁慈仿佛觉得那轰鸣直直的从天上撞向了棺材的木板,轰的一声,整口棺材都为之一振,景王妃受了惊吓,发出了呜呜的喊声,棺材口被破开的那一刻,宁慈条件反射的使尽了全部的力气,扭过身整个人挡在了景王妃的身上!

  “快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吼着,下一刻整个棺材都被翻开,她们终于重见光明!

  连城煜动作飞快的将两个人捞了出来,宁慈这才看清,这里已经厮杀成一片。连城煜的身上有血痕,嘴角也溢出了血。

  “唔……”宁慈没来得及说话,连城煜已经手起刀落,将她和景王妃身上的束缚解开。

  “没时间了……跟我走!”连城煜似乎已经受了重伤,他带来的人已经死的死上的伤,就在这时候,竟然又有一波黑衣人冲了过来!

  “走!往山里走!”连城煜一把甩开宁慈,扯下了自己的发带,就这么将自己的手和剑柄缠在了一起!

  “连城煜!”宁慈嘶喊了一声,可就在这时候,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为首的黑衣人的手掌中忽然翻起了三片利刃,对着他们便发了出来!

  “小心!”宁慈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受重伤的连城煜身上,可是连城煜的手下已经再无抵抗力,他身后重伤,提剑挡开了那飞刃,力道却一个偏颇,那利刃直接飞向了宁慈和王妃!

  “走开!”景王妃的猛地反应过来,推着宁慈一起扑向了一旁!

  “走!你在这里根本帮不了他!”景王妃厉声呵斥,宁慈眼中布满了血丝,她看着强撑着的连城煜,最终一咬牙,强迫自己清醒一些,爬起来便冲向了容易藏身的山中。

  身后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宁慈眼中满是泪水,却一次也不曾回头,她此刻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只是死死地拽着景王妃,一起跑向山中!

  山中容易隐蔽,却也是荆棘满途,加之此处根本无路可走,宁慈和景王妃逃跑的也就越发的困难!

  “先找一个山洞躲一躲!”宁慈情急之下,想要先躲起来。

  可是当她使力一拽时,却被景王妃带了回去!

  她们正处在一个上坡,景王妃脸色苍白的倒下,甩开了宁慈的手:“我们兵分两路,这样才更加稳妥!”

  宁慈一个深呼吸,滑倒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语气却并不柔和:“你以为你能走出去吗,你要一个人,就是死路一条!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走!”宁慈说着,伸手就拉扯着她。

  可是景王妃仿佛已经用尽了力气,她的唇色开始发紫,宁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心头,她忽然对着景王妃的身子上上下下的检查起来。

  然而,当她看到她黄色衣裳后面那一大摊的暗红,以及嵌入了柔中,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铁角时,她竟有些呆愣……

  她……这是她方才为她挡去的暗器?

  暗器上有毒,她们跑了这么久,只怕毒早已经深入血脉走遍全身……

  宁慈猛地抬起头,发了疯一样的到处找可以隐蔽藏身的地方,终于,她在前面不久发现了一个假悬崖,下面伸出了一部分,可以供她们先藏身。

  宁慈几乎是立刻回去,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景王妃背了起来,她的右手再次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把腰带解下来,把自己和背上的王妃绑在了一起,就这样躲到了那个假悬崖处。

  景王妃的唇色已经接近黑色。江承烨当初给她手镯的时候曾告诉过她,那手镯和人的身体有相同,但凡越快越狠的毒,显现出来的颜色会越发的深。

  景王妃已经气息奄奄,她缓缓睁开了眼,定定的看着宁慈:“你哭什么?”

  宁慈死死咬住牙关,一抹眼泪:“谁说我哭了。我是开心的,和我斗了这么久的女人终于要死了,多值得开心!”

  景王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扯了扯嘴角:“对,就是这个样子……宁慈,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宁慈对景王妃,从来说不上有什么情义,即便她此刻救了她,也不会真的就那么可笑的让她们成为什么感人的婆媳。

  “你有什么话,如果我今日死不了,我会帮你转达。”她不会感情用事,景王妃已经活不了了,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就她。

  景王妃竭力将眼睛睁开了一些,明明很辛苦,却一字一句,说的极清楚:“你说过,就算是你真的亲手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半点愧对承烨……这样很好……我今日不是为了救你,我老实告诉你,一直到了这一刻,你也不是我心中最好的媳妇。”

  宁慈的声音竟哽咽了起来:“你的废话还能再多些吗?看来你是没什么想说的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没错,我不会因为你救了我就有什么愧疚,只要我活着,我依然会回到承烨身边,我会……一直爱着他……”

  景王妃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又被她死死地压了下去,她吃力的喘着气,吃力的笑了起来:“我这一辈子……总觉得太多人对不起我。前半生,我为了王爷,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他。他无意称帝,我就用整个景家的势力为他撑腰,让先帝顾忌着,不去除掉他,让他……安安心心的……做宁王。后半生……我的心里只有恨……我……我所做的一切,从为了他,变成都是为了自己……”

  她虚弱的望向宁慈,颤抖着手握住了她的手:“承烨现在的确宠着你,可是王爷当初,何尝不是那样宠着我……我知道你的心性烈,也知道你容不得别人……可是……当我求你……如果……如果承烨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你千万不要像我这样……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会一辈子爱着他,不离开他……”

  宁慈无声的落下眼泪,将头转向了一旁。

  景王妃收回手,也望向了两人面对着的那一片深山,宁慈不再说话,便成了她一个人说。

  周围很静,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被衬托的格外清晰。

  “我们景家……是一门忠烈!我是景家女儿,我的确为了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王爷从来没有谋反之心……我也……我也不会做这些事情……”她颤巍巍的将宁慈月白色的衣摆扯了过来,宁慈见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伸手就将那一片衣角撕了下来递给她。

  景王妃抬手咬破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了血书。

  “把这个……交给我的父亲……”

  景王妃仿佛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她越发模糊的神智和那些渐渐迷糊的话语。

  “方才听着那炮响……让我想到了我成亲的那一年……那一年,他也为我准备了那些礼炮,他用大红花轿,娶为我妻……我那么年轻,那么单纯……王爷还爱着我……”

  “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承烨。如果有来生……我真的……真的想要好好的弥补他……”可是这句话刚刚说完,她就轻笑一声,又改了口:“不对……还是不要让他再遇到我这样的母亲了……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宁慈……你……你一定要记住……要记住……”

  空旷的山林,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宁慈握着那一封血书,无声的落下泪来。

  山中很久都没有动静,宁慈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用两个人身上的衣裳系成了绳子,将王妃的遗体和一旁斜出来的树干绑在了一起。她记下了这里的位置,潜伏片刻后,走了出去。

  宁慈记下了山路,可是当她走出来,悄悄的回到刚才打斗的地方,除了一地陌生的尸体,并没有见到连城煜的。

  宁慈松了一口气,她把那封血书藏在身上,抹干了眼泪一路往城中走。

  今日江承烨大婚,城外的守卫都要送了很多,就在宁慈看到城门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宁姑娘!”老曹从天而降,一脸惊奇的看着宁慈:“你……你不是……”

  宁慈定定的看着他:“我要进城……那个宁慈是假的!”

  说完,宁慈直冲冲的就要越过他,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老曹出手的那一刻,宁慈仿佛浑身都张了眼似的,轻轻松松的避开了老曹的偷袭。

  老曹的脸色一沉,从身上拿出了暗器。

  宁慈忽然就绝望下来……也许,她真的进不到这里面去了……

  同一时间,皇宫的大殿中,为了确保此次的婚礼顺利进行,江言调动了十分多的人手守着,已经行完了大礼,从礼台来到了大殿。此时此刻,他们要给皇上和太后敬茶。

  这场婚礼,当真和嫁公主一般。

  云霄川眯着眼站在一旁,就在新人上到九层台阶之上要递出茶杯的那一刻,斜里忽然飞身而出几道黑影,冲着分心接茶的皇上和太后就刺了过去!

  “皇上!”不知是谁大呼一声,台上的新娘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倒在了江承烨身上,江承烨不防,抱着新娘退了好几步,正好给了那几个刺客很好的刺杀角度!

  电光火石间,江言忽然带着太后,一派龙椅上的龙头,按着太后一起飞身扑向前。

  身后的腾龙壁忽然间冒出了无数的小孔,一根根的箭直直的飞了出来,那用机括打出来的箭带了极大的力道,直接将刺客穿透身子,钉在了龙柱上!同一时间,参加在婚宴中的恒罗人忽然拍桌而起,拔出缠在腰间的箭就冲着江言而去。

  刺杀一触即发,云霄川忽的脸色一变,叫了一声“护驾!”,紧接着,一列列军队冲了进来,可是那军队冲进来后,竟然直直的将矛头对象了云霄川一人!

  云霄川脸色大变,他正要拔出腰间的软剑时,一道短短的飞剑忽然从斜里刺了出来,直直的传入了云霄川的手!

  反观大殿之上,一群恒罗人不知道被什么时候安在龙壁上的暗器一一射中,倒地不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结束的太快,仿佛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转眼间,整个大殿已经是一片狼藉。

  云霄川愤恨的望向箭刺出的那个方向,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方向,江承烨正扶着衣衫褴褛,一身狼狈的宁慈走进来,而刚才那支箭,是江承烨用袖箭发出来的。

  云霄川好像见鬼了,他立刻扭过头望向台上的那个“江承烨”。

  大殿之中的群臣也呆住了,为何……为何殿上殿下……有两个江世子和两个世子妃!?

  一同吃惊的,还有龙椅边的那个“宁慈”。

  她早已经揭开了盖头,当她看着从殿外进来的江承烨,再去看自己身边的“江承烨”时,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突然发出一声嘶吼,拔下自己头上淬了毒的凤钗转而去刺向江言!

  “皇上!”大殿之中受了惊吓的大臣们一片惊呼,然而,那个“宁慈”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

  她手中的发簪还未刺下去,胸前已经被一把利箭贯穿。

  她机械的转过身,她面前的“江承烨”冷着脸,松开了那把剑。他抬起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竟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所以……和她夜夜笙歌,和她紧密痴缠……暗哑着声音和她说出那些甜言蜜语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江承烨?

  “宁慈”看着自己胸前流出的血,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而大殿之下,江承烨一脸心疼的搀扶着伤痕累累的宁慈走了进来。

  宁慈直直的看着云霄川,出语冰冷:“云总管,惊不惊喜?”

  云霄川狠毒的眼神看着宁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什么时候被揭破的,然而台上那个假的江承烨和已经快要没命的“宁慈”已经表明了他的失败。

  江言扶起了太后,这时候,进来的护卫已经将那一群恒罗人和云霄川钉死,就在云霄川眼眸一转,抬手要出手逃脱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一个衣衫带血的人冲入了大殿,他一手拿着一只发簪,一手握着长剑,目标精准,下手狠厉,对着云霄川,一箭穿心!

  是连城煜!

  云霄川龇目欲裂的看着面前一身戾气的男人。这个他一手带大,却亲手杀了他的……义子。

  江言的神情严肃的抬了抬手,下一刻,已经有人把捆绑好的江承恒和那个根本柔弱的景王妃带了出来,而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宁王。

  江承恒做梦也没想到原本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反转!

  江言神情冷漠的安顿好太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好一个江承恒,朕真是难以相信,云霄川这个狗奴才的筹码,竟然会是你。大周的江山若是落入你这么一个废人手中,那才真是完了。”

  地上的“景王妃”抬起头,望向了座上的太后,太后也看着她,微微抬了抬手,一旁有人走过来,撕下了那景王妃的面具。

  一切都已近无需再多说,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宫变之后的妃子逃出皇城,尚未来得及欣喜自己重的新生,就已经被人盯上。多年傀儡,深陷恒罗,母子分离,度日如年。

  一个没有灵魂的女人,注定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而一个残废的男人,面对有朝一日能成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的诱惑,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他不是宁王府中多余的外人,他还有更尊贵的身份!

  可是也许当真如同江言所说,从他成为废人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这一生难再有抬头之日。

  这一场连开头的序幕都没有拉开的宫变,在江承烨的安排下,迅速的落幕。江旭阳带着小鱼儿出来,小鱼儿见到江承烨身边脏兮兮的宁慈,一双眼睛立刻就红了,挣脱了江旭阳跑了过来,一把扑到宁慈的怀里。

  就在刚才,她以为会再度被老曹带走的时候,江承烨真的从天而降。

  他没有穿着大红喜袍,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件深蓝色锦袍。

  那些云霄川安排的恒罗人和所谓的“国主”,连同云霄川的尸体,一起被处理掉了。训练有素的护卫们以最短的时间之内,让大殿恢复如初。

  正午时分,正式日头最为强烈的时候,整个皇宫,仿佛都被那明亮的艳阳照耀的没有了一丝晦气。

  宫殿之中的床榻上,和宁慈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可是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宁慈身边的江承烨,仿佛冤死之人的那一双怨眸。

  “我是该叫你李三……还是暮落……还是……柳儿?”宁慈被江承烨搀扶着走到床前,直直的发问。

  床榻上和她有一样脸型的女人忽然笑了起来,装了太多天的哑巴,她险些不会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明明已经成了你的妻子……”何柳儿看着江承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宁慈的话。

  那一年大火,她被关在柴房,没有被烧死。当她看着屋子里的亲人时,那一瞬间,她却笑了。她笑苍天有眼,笑苍天都看不惯这些所谓的亲人这样对她!

  她的心里,全都是怨恨。

  她把这些亲人们缠在一起绑着,只要等到烧过了,这些尸体就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她要活着,要报仇!她要宁慈一辈子都不好过!

  她逃了出去,流落烟花之地,做了最下贱的事情,可是老天真的有眼,在她不分日夜的跟那些男人欢好,学了一身本领后,云霄川看中了她。

  而后,她的恨被云霄川发现,一个大计划,就这样开始。

  她终于得知了宁慈的所有动静,她不再叫做何如意,而是成为了东桥最富有的人,所有人都称赞她,所有人都爱着她。

  直到云霄川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宁慈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她的。

  她心动了,也答应了。

  从那一日开始,她在云霄川的安排下每一日观察着宁慈,学着她的音容笑貌,更去模仿她的厨艺,去学她的一切。

  直到他们带着她去了恒罗,任由药水在她的脸上涂遍,任由那些工具将她的骨头都抹掉,她改变了脸型,改变了容貌,最终变成了她的样子。

  明明都是按照计划来的,明明她都已经上了江承烨的床,明明他们今日就大婚,明明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可是这一切,像个梦一样,说醒就醒了。

  宁慈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她也觉得自己似乎要说点什么。

  可是看着床榻上渐渐闭上眼睛,和她相同的眼角滑落泪珠的女人时,宁慈忽然就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江承恒的身份被揭开,宁王府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时间,包藏祸心、意图谋反的帽子铺天盖地的扣了下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宁王府自此倒台,而宁王一家也性命难保的时候,一直沉默中立的景家竟将自己手上握着多年的军权交了出来。同一时间,宁慈以裴家嘱托的名义,将存放天机水的盒子的要是给了江言。

  这些条件只换一个结果——保宁王府上下平安。

  最终,汴京还是不再有宁王府这个地方。

  因为养大江承恒是事实,而后王妃和云霄川的合作也不是诬陷,即便景王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却也间接的帮了云霄川,算从犯。

  宁王被削去了爵位,连同江承烨在内,一家老小,贬为庶民。

  初夏时节,春日里的花尚未败落,荷塘中的小荷露出了尖尖的角。宁王抱着王妃的骨灰,和宁慈她们一同启程,回江南。

  一路上,雨过天晴之后的团聚显得弥足珍贵。

  分明是贬为了庶民,可那满满的几大箱东西,真是阔绰而豪迈。听说当中有不少是江言给的,还有很多是刘阁老和刘敏鸢给的。

  宁王一个人乘坐了一辆马车,带着王妃的骨灰。自从王妃离开,他总是格外沉默。

  这一边,吉祥和章岚招呼着孩子,不禁感叹道:“真想不到柳儿竟然没死,更想不到的是……”

  章岚扯了扯她,示意她看江承烨。

  明显抑郁而难过的男人一路上也是悲伤的很。

  “咱们不是说好不说这些了吗!”章岚小声的提醒,然后她看了看正在和儿子玩的宁慈,有意无意的提醒:“宁慈,皇上还是有心偏袒你们的,你看大婚那一日的彩礼,愣是都给咱们装起来了……”

  一听到“彩礼”两个字,江承烨整个人眼睛一亮的望向宁慈。

  可是宁慈看也不看他:“哦。”

  这可真的不怪她。

  因为那一日,小鱼儿开心的告诉宁慈,他比爹爹先发现那个假的娘亲不是娘亲!

  他从小跟着宁慈,嗅一嗅味道就知道对不对号。

  可是那一日的江承烨慌了心神,真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可是他后来和宁慈发誓无数次,只要等他冷静下来,肯定会马上发现异样。

  宁慈冷笑一声,她稍微比较了一下,忽然还是觉得儿子比较可靠。

  “不好意思江公子,我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肩上也没了什么生活的压力。其实成不成亲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你说那些彩礼啊,你要是喜欢的话,拿回去好了。”

  于是,江承烨一张大便脸,维持了整个路途。

  等到马车要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宁慈带着小鱼儿下车去刚才发现的一条小溪吃水玩耍。

  江承烨沉着脸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跟着冲过去了。

  吉祥她们喝了水,等了还一会儿还没看到他们回来,一边宁王爷已经休息好,手里的骨灰盒一直抱着,看着这一头,似乎是在问为何还不启程。

  章岚和吉祥和宁王打了招呼,让颜一先准备着,她们去找宁慈她们。

  结果刚刚越过一片林子,就听到了江承烨的声音。

  “当初我还不是闻着你的味儿就知道是你,五丈十丈都分的出来……好媳妇儿你相信我!别说八十八抬,就是八百八十八抬都好啊……只要你点头……怎么会吃亏?这些是我的嫁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跟大黄一样不用操心,你管我一碗饭就好;我也比大黄有用,不但会看家,还能管你一生幸福无忧……”

  潺潺的小溪边,已经长高不少的孩子很畅快的嘲笑着自己的父亲,年轻明媚的女子沉着脸转向一边,背着那神情焦虑的男人时,嘴角终于憋不住,牵出了一个笑来……

  ------题外话------

  故事的主线都在这里了,这回是真的大结局了!

  写到后面有点急,还有点事情没有交代完。

  但是不是必不可少的,会在有关“为什么还不和我成亲”的番外里交代清除哒~

  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

  大结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