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存在外面收拾好了狍子,端进来的时候,居然是有模有样的,不仅炖了狍子肉,还煮了个汤,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蔬菜,炒了两个素菜出来。
要是往常,这等粗陋的食物梅纤纤必然是不屑一顾的,可是现在她却早已没有了那个资格。而且在北地,又是寒冬,那两盘青菜的价值甚至比狍子肉还要高一些,毕竟在这样的苦寒之地,冬天是根本别想吃到新鲜疏菜的。
梅纤纤也不知有多少没见过这样翠绿的颜色了,纵然方才还大哭了一场,此时却是胃口大开,将那两盘青菜吃了个底朝天。
莫存从头到尾动都没动那两盘菜,只是微带着笑容看着梅纤纤吃,偶尔目光滑过梅纤纤的肚子,眼中的神色就会更温柔几分。
在那里,可是有着他的孩子,他和梅纤纤的孩子。
纵然梅纤纤现在还不喜欢他,可是他相信,日子长了,只要他一直真心的对梅纤纤好,梅纤纤一定会感觉到的。
把桌子上的菜吃完,又喝了一碗热热的狍子汤,梅纤纤只觉得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四肢百骸的血液也重新开始流动,不像刚才冷的好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
吃饱喝足,看着莫存把东西收下去,梅纤纤终于有心情关心一些别的事情。
“莫存,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开始是不肯相信南宫凌竟然会真的这么对她,之后是自悲自怜,自怨自伤,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不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莫存带着她走,她就走,反正这个奴才是不敢伤自己的,但具体走到了什么地方,她还真不知道,甚至连什么时候出的天曜边界都不知道,只知道越走越冷,哪怕她身上穿的再厚,都挡不住那种入骨的冰凉。
如果不是今日冷的狠了,把她硬生生从自己的情绪中给冻了出来,只怕她还是会持续着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莫存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关山。”
“关山?”梅纤纤猛然高声叫了出来,大声叫道:“我们到关山来干什么?莫存,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里去?你存的什么心?”
关山位于天曜北边,在天曜和蛮族之间,一过关山,就正式入了蛮族的地界,梅纤纤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去蛮族。
不不不,她不去,她才不要去那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住的地方。
莫存疯了,一定是疯了。
“我不去!”梅纤纤尖叫道:“要去你自己去,休想带本小姐去那种地方!”
“可是小姐,除了那里,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胡说!天下这么大,我们去哪里不行,怎么可能没有地方去?”
莫存目含深意地望了梅纤纤一眼,说道:“小姐,这天下虽大,可是真的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梅纤纤三番两次的害阮烟罗,如今的阮烟罗之死,更是和梅纤纤脱不了关系。只因为这一点,南宫凌不会饶她,卫流不会饶她,南宫瑾也不会饶她。如此,天下五国,已去其三。
阮烟罗对邯国柯敬之有恩,柯敬之纵不为难她,也绝不会收留她,而在邯国,柯敬之的意思,几乎就可以视为邯国王上的意思,所以邯国他们也去不了。
而戎国,且不说贺狄听了梅纤纤的话不仅没有抓到阮烟罗,反而损兵折将,只凭邯国对女人一惯的态度,还有贺狄的为人,邯国就是绝不能去的。
天下五国,没有一国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所谡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天下已经分的太久了,阮烟罗就像是一根导火索,让本就存在的种种不安因素全数浮出了水面,如果莫存没有看错,这天下,恐怕马上就会陷入战乱。
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不可能获得安宁,而无论最后是谁胜出,除了贺狄之外,也恐怕都不会放过梅纤纤。
所以,他们根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只有看上去最不可能的蛮族蛮荒之地,反而有可能是他们的一条生路。
梅纤纤并不是个笨人,刚才的那种反应,不过是太恐慌,太出乎意料,所以一时有些反应过度,当贺狄含着深意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梅纤纤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一股悲凉骤然由心底涌上。
她居然落到了这个地步,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默默地盯着前方什么也没有的空气愣了一会儿,梅纤纤轻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走?”
和去蛮族相比,显然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一点,既然这里已经容不下她,那她也只能往蛮荒一去。
莫存知道梅纤纤这是同意了他的选择,心头微微一喜,当即说道:“迟则生变,如果小姐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我想明天就动身。”
蛮族野蛮,可也简单,在那样的地方,只要他想办法融入进去,获得蛮族人的信任,就一定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保梅纤纤后世无忧。
“明天……”梅纤纤低喃着,扯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说道:“你说的对,迟则生变,明天就明天吧。”
说着话转身倒在床上,说道:“我有点累了,想睡了。”
莫存一直担心梅纤纤不能接受他的安排,此时梅纤纤同意了,纵然有些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梅纤纤怀着七个月的身子,累也是正常的。
于是体贴地说道:“小姐睡吧,我在外间守着你。”
听到莫存离开的脚步声,梅纤纤的手指骤然紧握在一起。
不甘心,她怎么也不能甘心。
她是天之娇女,也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怎么就会落到现在这种背井离乡的地步?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连自己的行动和安危都要靠着一个奴才,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才能得回自己该有的一切?
外面的风声呜呜作响,像是地狱的哭号,在这样的风声中,在满腹的不甘与思虑中,梅纤纤紧蹙着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