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也刚刚吃完午饭,这十来天耳朵旁尽是这夏家烧窑的事,除了夸就是羡慕,听得她都牙痒痒,眼见这天要下雨了,她可快乐死了。

  况且,夏家此刻的动静这么大,村头村尾哪家不议论,不想知道这事很难的。

  唐三碗往她家来几次了,基本都是说王家如何的恨夏木槿那践人,其他便是刘麻子做了好几个月了都没给发月钱什么的。

  她们都许久没见到这青莲了,便是向她打听,结果却被告知她在王家可是如鱼得水,过的好的不能再好了,这让吴氏和由氏隔应的很,这娘家人都没油下锅了,她倒好,好吃好喝供着,却把这娘家人给忘得一干二净,真的是养了十几年的白眼狼。

  家里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吴氏琢磨着,迟早都会被几个赔钱货给气死。

  “娘,人在做,天在看,这夏木槿就是个黑心眼的泼妇,骂奶奶,算计贵莲两姊妹,打叔伯,对我这个大伯母就更不要说了,在村里头招摇显摆,出尽风头,整日里风骚尽露的去拢络人心,真当这老天爷是瞎的么?您看,这报应不就来了么?看夏家还能得瑟多久。”

  见吴氏一脸喜悦的站在门口看着夏家的动静,由氏亦是一脸得意的探出个头,看着夏木槿一干人的背影,幸灾乐祸的说道。

  她们等这一天可是好久了呢!

  “准备好蓑衣,等下咱们很好去看热闹!”

  由氏一番话可是说到了吴氏的心坎里,只见她那满是皱纹丑陋不已的嘴脸露出狠辣的笑,转身朝屋内的角落去换鞋,一边吩咐由氏道。

  由氏心中一喜,阴险的笑了笑,乐呵着便转身去取蓑衣等物了。

  木槿家,女眷们吃完饭都开始收拾桌子了,一个个眉梢紧蹙,面露紧张,而有了夏木槿和二蛋等人带头,村民们牙一咬,裤腿一卷,便也随着他们走了。

  先不说夏木槿是他们的大恩人,就是光看着自己这么多天辛辛苦苦做下来的事半途而废这心里也过不去啊,况且,成事在人,就如这木槿说的那般,他们就不信命不比天硬。

  况且,这么多工钱不能白拿,这每天大鱼大肉也不能白吃啊......

  还有十个人并未吃饭,因为窑洞想要人守,所以,夏木槿他们去了便也换他们回来吃饭,那桌未动的饭菜被突如其来的狂风一扫,进了一些泥沙,几人均手忙脚乱的将菜碗给端进了屋里。

  “老天爷啊,您就睁睁眼,让这好人有好报吧,我们这都穷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位贵人,您可要帮帮她啊!”

  看着这黑压压的天空,六婶急的心口如有什么在挠那般,难受得窒息,她家可是受了夏家太多恩惠,这燕子孤儿寡母的,也少去了许多嘲笑和欺负,此刻,她双手合十,虔诚的朝老天祈祷,希望老天能听到她的祷告,将这场雨延迟......

  “木槿,这风太大,火忽燃忽灭的很难烧好呀!”

  七个窑洞七个年纪稍长的伯伯正守着,窑顶是沈慕寒属下的三个人,风如排山倒海那般呼啸而来,吹着他们瘦弱的身子微微颤动,见夏木槿走来,一伯伯擦着额间的汗珠,大声的说道。

  他的声音真的很大,顺着厉风被吹散,可夏木槿还是听到了,只见她走了过去,往窑洞后面的柴堆里抽出两根极为粗大的树杆塞了进去,随即才朝这位伯伯说道:

  “顺伯,您先去吃饭吧,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的!”

  此刻的她,腰板挺直,声音铿锵有力,双眸满是自信和斗力,看的这顺伯一愣,诶了声便和其他几人洗手吃饭去了。

  “乡亲们,时间有限,咱抓紧了。”

  他们一走,夏木槿便挑了几个年长点的男子守着窑洞烧火,自己则加入挑砖的行列,还有一根钢丝要箍,但因为这窑未砌完,明一十几人也加入其中,三个砌窑,十个挑砖。

  狂风混着沙石狂扫不止,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天愈发的黑了,这黑压压的乌云似是就在这头顶,一伸手就能勾着似的。

  “乡亲们,只有二十路砖了,大家咬牙坚持住!”

  村长杨大东也来帮忙了,他挑了八只砖到了窑顶,问了一下砌砖的人,便以手做喇叭大声的朝正在干活的人说到。

  “木槿,这风太厉害,火苗窜的老高,这窑顶已经有热气了!”

  夏木槿累的气喘吁吁,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大家了,自家哥从她肩上接过扁担,有些焦急的说道。

  “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这雨很快就要来了!”

  夏木槿喘了好一会儿气,看了看天,拍了怕夏铁树的手臂,宽慰道。

  说完便又拿着工具往下走。

  此刻,她最想要的便是把握时间,希望能在晚饭之前把这二十路砖给砌好,下了窑,见家里帮忙的嫂子婶子她们也都来了,个个抬头望着窑顶,眸底有着惋惜和祈求,见夏木槿下来了,六婶带头说道:

  “ 槿儿呀,有啥需要婶子帮忙的么?”

  “婶子,您帮我弄些谷壳和米糠过来,越多越好,燕子姐,你找几人帮忙把家里那些木炭都拿过来,二苗姐,你就帮忙去找一些蓑衣过来,挨家挨户问,能借多少是多少,秦婶,麻烦您帮忙准备姜汤,等下大家淋了雨喝碗热姜汤祛寒气。”

  夏木槿把想到的都吩咐下去,大家听了都宽慰了几句便各自去忙活了。

  夏木槿不敢耽搁,继续挑砖,可这第二担砖才走上第二根木料这豆子大的雨便劈了下来,如瓢泼那般,打在脸上身上都刺骨的疼,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雨下了,风却小了不少,四周都是雨滴砸在地上水坑的噼里啪啦声,而那平地上硬是被砸出一个个小洞来。

  “掌控好火,可别让它给熄灭了!”

  七个烧窑的人最为难受,一边是冰冷的雨珠,一边又是火热的热气,还真是冰火两重天,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便见有人转身去搬柴禾,而这搬来的柴禾却堆在了窑洞的两旁,这边烤边淋总比全部湿透了好,见状,有人便也将柴禾搬去了歇凉的茅屋,还有堆柴的茅屋,但这柴都是粗大的枝干,搬起来很是费力,可他们却不曾低头。

  窑顶,那出烟的窑洞依旧冒着烟,砌砖的人连头也不曾台,只是专心干着手里的活,模模糊糊中,只见他们下巴处如珍珠般滴落的珠串。

  而挑砖的也一刻也不敢耽搁,一个个咬着牙,半眯着眼睛,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尽管身上衣服湿透,脚下木料打滑,体力透支,可依旧不曾怨一声。

  这雨下了十来分钟,迷迷糊糊中,走来一大堆人群,他们手里都拿着蓑衣,小的不过七八岁,到了窑地,便开始帮忙把砖搬移,移到离木料板最近的地方,有的帮忙搬柴,有的帮忙烧火。

  这一刻,尽管再坚强的夏木槿也是哭了,她在心底默默的念着谢谢,谢谢,谢谢!

  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六婶她们找来了米糠和谷壳,用着自家的板车运了过来,几个年纪较大的老人家又是推又是拉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坑坑洼洼的泥浆里,那是一副令人动容的油画,此刻,却深深印在了夏木槿的脑海里。

  可是,所有的人都回来了,而且还带上了夏木槿所要的东西,却惟独二苗久久不见人影,夏木槿早就意识到了,便是挑着砖咬牙到了窑顶,对着还在忙碌的明一几人吩咐道:

  “明一大哥,二苗姐还未回来,你们帮忙去找找,特别是王家,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明一等人闻言有些犹豫,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而且很快就要箍这最后一根钢丝了,可耽搁不得。

  “明一大哥,没有任何一项利益大过一个人的自尊和清白,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害了二苗姐的一生,那样,这窑不砌了也罢!”

  见明一等人犹豫不定,夏木槿第一次寒了脸,疾言厉色说道。

  杨大东此刻挑了一旦砖上来,他也心系着二苗,本想和夏木槿说一声他就回家瞧瞧,没想到却听到这么震撼的一番话,顿时,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们这穷乡偏村的,命一直都贱,却不曾想夏木槿会为了二苗而放弃这窑,这可是一个村百号人拿命来争取到的东西啊......

  明一他们此刻也是左右为难,可又不能违背夏木槿,最后,不得已放下手中的活,十几个人提气一跃,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因为雨势猛烈,大家都是低头做事走路,所以,看到这一幕的也只有几个人。

  蓑衣虽都有了,可是大家都不愿去穿,因为穿了做事就更慢了,一部分人开始往窑洞撒米糠和谷壳,也有人往窑顶的烟洞里倒木炭,这木炭有的还有火星,倒下去会自然燃,这热气是散不去的。

  窑下,一部分人开始用锄头整理水沟,让水尽量溜出去而不是储存在水渠里。

  夏木槿脚步已经有些不听使唤,脑袋也晕晕沉沉,算起来,他们已经在这样如瓢泼的暴雨中忙了一个时辰了,有几个人支撑不住已经倒下了,倒下几个,烧窑的几个便上来替补。

  “还剩两路砖,大家加油!”

  此时,二蛋哥从雨滴中抬起头,朝着下面喊了一句,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可夏木槿却反而紧张了,因为明一等人还未回来,二苗姐不知去向,这钢丝也没人箍,只要这热气一上来,这四十路砖便不稳,也有可能导致窑崩。

  “二蛋哥,你能和几位大哥先箍钢丝么?”

  两路砖,做起来很快被,可能就是两柱香的时间,可是这钢丝必须得箍了,这下面的砖受热,已经有些松了,若是这不固定好上面的砖,那么即便此刻成功了,在烧制的七天当中也避免不了窑崩。

  二蛋一直低头忙碌着,压根不知明一等人离开了,听夏木槿这么一说,才有些恍然,他深长脖子朝下看了看,这窑顶离底下少说也有十七米之上,虽然夏木槿为大家准备了吊绳,可胆小的光一看双腿就软了。

  二蛋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许多,看着他镇定的神色,夏木槿便知道,他恐高!

  原来,这么多天他一直都是在故作坚强,期间他好像一直都低头干活,嫌少说话,只有到了下窑的时候他才会走最后一个。

  “好!槿儿,你别着急,我这就喊人!”

  他说着便开始拿过一旁的掉绳绑在了自己腰上,边绑边朝窑上的人吆喝道:“兄弟们,最后一步,咱们将钢丝给箍上。”

  说着边沿着窑壁往下,钢丝早就放在了窑顶的一端,他下到适当的高度便伸手去扯钢丝,夏木槿吸着鼻子上前,将钢丝拖了过去。

  黑牛几人见状,也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均是拿过旁边的掉绳绑在了自己腰上,任何沿着窑壁往下,夏木槿一个个走过去将钢丝递到他们手里,而在递最后一个人时突然被什么给绊了下,来不及惊呼,整个身子便往下倾斜而去。

  而身边的人伸手都不曾拉住,手心只留一块残布。

  “槿儿......”

  “木槿姑娘......”

  “木槿......”

  “啊......”

  瞬间,窑顶窑底只听得无数尖叫声。

  夏木槿眼前一片漆黑,雨水打在身上刺疼刺疼,耳畔是沈慕寒各种言语,眼前是他各种嘻皮笑脸耍赖逗笑,那一刻,她甚至听到了死神的召唤。

  突然,一道劲风扫来,鼻尖一股熟悉的薄荷香,也没有想象中那种撕肉裂骨的疼,而是熟悉的味道和怀抱。

  夏木槿有些梦幻的睁开双眸,映入眼底的却是沈慕寒那张疲惫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眸,因为高度紧张脸上的肌肉而微微抖动着,双臂如铜铁那般将她绷紧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似乎要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夏木槿瞬间醒神,可并没有时间让他们享受这两人的时光,脚下啪的一声,一只砖从窑顶掉了下来,溅起无数浑浊的泥花,夏木槿一惊,却听得有人喊到:

  “大家快走啊,窑崩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夏木槿朝人群中看了过去,却见几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正鬼鬼祟祟的穿梭正人群中,而他们所走的位置却正是五个窑洞,蓑衣宽大而鼓起,里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夏木槿眸底一寒,刚要上前去纠出这些人,却只听得头顶一声大叫,夏木槿心口一紧,却见黑牛大哥从窑顶掉了下来,接着,连着几声啊,只见二蛋哥,其他几位刚绑好吊绳的大哥均朝下面砸来。

  夏木槿急的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底下和窑顶已经乱做一团,均是惊恐的尖叫声,窑顶因为混乱导致砖不停的往下掉,其他人见了都拼命往外跑,避免被砸到。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十几道身影从四面飞了过来,及时接住了二蛋哥等几人,落地之后,几人惊魂未定,全身发软的由乡亲们扶着,连气都不敢喘。

  “老大,这人将二苗带到深林意图不愧,后面下雨便要换地方才被我们找到并拦截。”

  十几个人并排站着,下巴处是豆子大的雨水,面对沈慕寒却目不斜视,表情严肃。

  夏木槿朝让其他人扶着被吓着了的二蛋哥几人回去休息,随即便朝明一等人抓来的人瞅去,这一看,心口那股火更加的厉害了,果真是王大富。

  沈慕寒眸底早已染上杀意,此刻,却把决定权给了夏木槿。

  “乡亲们,将几个靠着窑洞鬼鬼祟祟的人都给制住了,就是这些人在其中捣乱才会发生现在的事,差点就害了几个人的性命。”

  夏木槿看了眼围做一团的乡亲,便是用着此刻最大的劲喊道,随即,捞了根扁担,对着王大富的胯下先是踢了一脚,随即便发泄般的朝他身上砍了过去。

  “你们把窑先箍了!”

  王大富被夏木家砍的哭爹喊娘,抱头痛哭,直言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可夏木槿却依旧机械般的做着一致的动作,砍着砍着自己也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憋的太累了,不曾想王家人还这么歹毒,根本不把人的生命当回事,为了毁坏这窑,什么不择手段的事都能做出来,若是今天沈慕寒他们没赶到,那他们就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好了,槿儿,有我在,看到没,他们都好好的,都没事!”

  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激动失控的夏木槿,沈慕寒心疼极了,夺了她手里的扁担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自责不已。

  此刻,明一他们将最后一根钢丝绑好了,整个窑顶稳定了不少,踩在上面也是轻松了许多,明一让大家把最后一路砖砌好,便飞身下了窑。

  明鹏等人也下了窑,几个帮着去砌砖,几个则将混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人给抓了过来,却听得沈慕寒冷声吩咐道:

  “忙完往这里打几根木桩,将他们全绑上去,这砖何时烧好何时将他们放下来,若是没撑得过就将尸体直接扔去后山崖!”

  沈慕寒字字如利刃狠狠戳着一干人的心,几人早就吓的如一潭软泥,不停的求饶,可沈慕寒压根就不曾理会,只是安抚的拍着夏木槿的背,似乎这天地之间,他眼里能看到的就只是她。

  明一他们嫌吵,便点了他们的哑穴,用麻绳将他们捆作一团。

  有了明一等人的帮忙,这最后两路砖砌的很快,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而做完这一切他们并未歇下来,而去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其他村民也是心有余悸的回家换衣服,几个身体底子好的换了干净的衣服过来,穿上蓑衣交替了几个还在烧火的人。

  这窑得烧七天七夜,而这雨这么一下七天不知这砖是否能出得来。

  夏木槿被沈慕寒亲自抱着回去,并帮她换了衣服。

  换衣服时沈慕寒极力忍住要爆发的情绪,因为她肩膀整个已经磨破了皮,紫紫青青早已分辨不出,脚底满是水泡,有的磨破了流出血水,有的是新起的,手心也粗了不少,到处都是刮痕,他知道她此刻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任何言语,便是小心翼翼的为她上了药,换好了衣服和鞋子,并将她一头青丝也整理了一番,静静的抱了她一会儿才抱着她朝窑地走去。

  此刻,明一他们已经打了三个木桩,这木桩的树是新砍的,高度不亚于窑顶,当他们打好八根木桩之时,便一人提一个直接将王大富等人绑到了木桩顶。

  而王大富等人被点了哑穴,喊不出声,惊恐的瞪大一双眸子,有几个吓的直接尿裤子了。

  随即,只见明一等八个人从半空中分开,夏木槿只觉得头顶一暗,这雨水也没有了,终于找回些理智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