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三妹,你怎么样?你快醒一醒!”龙云雁使劲的摇晃着三姨娘的身体,“我们姐妹俩怎么都那么苦命啊!”
沈庆则装模作样的在那里叫:“快!去请大夫!让他马上赶来!我要救活老三,一定要!”
阮氏则拿手去试三姨娘的鼻息,这一试之下,唬得脸都白了,也哭天抢地起来:“傻儿子啊,老三已经没了气了!可怜的老三啊!”
“娘啊!你怎么就舍得扔下女儿啊!”沈千雪那边捶胸顿足,哭得声嘶力竭。
这四人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原就够热闹了,又有排练过的下人们在后面议论纷纷,这相府门口,就似一锅开水,咕嘟嘟的翻滚起来。
而沈千寻则是这锅沸水里煮着的那一块肉,身边的人不断往锅里添柴送火,看样子,不把她炖得烂熟,是不会停手的。
“沈千寻!”沈庆霍然站了起来,几步跨到她面前,咬牙道:“她可是你三姨娘!你怎可如此狠心?她对你可是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亏待!她那样的柔弱善良……”
“别说废话!”沈千寻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想怎么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龙云雁跳到她面前,目光怨毒,“沈千寻,你,今日,死定了!”
“是!”阮氏装出一派大义灭亲状,“虽然你是相府的嫡女,可是,法不容情啊!”
“我沈庆为何如此福薄?”沈庆一幅痛心疾首状,“苍天啊,我刚刚失去一个女儿,为何又要让我失去一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千寻冷哼一声,轻巧的接过他的话头:“父亲,你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了!不过,你放心,女儿会一点点的,帮你纠正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沈庆声色俱厉,指头差点戳到她的鼻尖上,“自从你回府,整日闹得整个家都鸡犬不宁!你根本就是相府的一只扫把星!来人,去叫京兆尹余大人,就说相府出了命案,请他火速前来处理。”
新任管家李涣应了一声,飞快的策马离开。
沈千寻冷笑一声,找了只椅子,漫不经心的坐了下来,竟似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姐……”一旁的八妹苦着脸,“咱们……怎么办?”
“怕什么?”沈千寻笑得淡定,“那余大人可是咱们的老相识,你还怕这里的人吃了我们不成?”
“得了吧,那老小子……”八妹咕哝一声,“他就是一个老混蛋!”
“可他终归是朝廷命官,今日来接大公子的,还不止是相府中人。”
“越说越惨啊!”八妹斜着眼睛四处瞅了瞅,“你瞧瞧,能跟相府一起接大公子的,都是他们的亲信至交,难道你还指望他们帮我们说话不成?”
“那可未必!”沈千寻拂去衣上的落花,安安静静的说:“我们,静观其变吧!”
接到报案后的余刚很快便到了。
得知此番又是沈千寻中招,他拧了拧眉头,轻叹说:“沈大小姐,你的运气真差!”
沈千寻冲他微笑:“余大人,自衙门一别,有日子没见了,你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了!”余刚恨恨的瞪了八妹一眼,“这世界还是正常人多,疯女人少!”
“本官自是平安无事,只是你……”余刚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沈庆等人,又忍不住叹息,“沈大小姐,我只能保证,我不徇私枉法,别的,真心无能为力啊!”
“大人秉公行事就好!”沈千寻朝三姨娘的尸体呶了呶嘴,“这事不像大人想得那么复杂!”
余刚有些困惑,但有沈庆在旁虎视眈眈,他也不宜与沈千寻多说,只按办案的正常程序走。
既然是命案,那首先应该确定的是,这三姨娘是否真正死了。
他挥了挥手,随行的仵作垂首上前,尽职尽责的履行职责,他先去查验三姨娘脖上的伤口,还未得及将脖上的血拭净,三姨娘突然呻吟一声,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啊,炸尸了!”仵作被吓得七魂走了六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旁的沈千寻却抱着肚子,笑得惊天动地。
“三姨娘,您老躺了那么久,也该起来活络一下筋骨了!”沈千寻语带嘲讽。
三姨娘一张腊黄的脸儿瞬间染上羞愧的潮红。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庆龙云雁顿时惊呆了。
“很简单啊!”沈千寻好整以暇的回:“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动手杀三姨娘啊!”
“你胡说,你明明拿刀去划她的脖子!”龙云雁上前一步,指着三姨娘的脖颈叫:“她一脖子的血,你还敢说你没动手?就算她没死,你也是杀人未遂!”
“杀人未遂,是吗?”沈千寻冷笑着转向仵作:“请大人以水拭去她脖上鲜血,仔细验看!”
仵作依言上前,拿湿布把三姨娘脖上的血擦得一干二净,随即“咦”地一声:“这位夫人脖上并无伤痕!”
“不可能!她……”沈千雪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被沈千寻的手掌生生拦住。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沈千寻的五指张开,几乎要贴到眼睛上,“瞧清楚了,三姨娘脖上的血,是我的!”
一众人等全都惊呆了。
沈千寻的声音平稳继续:“当时情形混乱,三姨娘像发狂一般,拼命要往我手里的刀上撞,我只好把她打晕,为了避免伤到她,我不惜拿自己的手掌来挡,现在,你们还敢说,我有心要杀三姨娘吗?”
众人鸦雀无声。
沈千寻低叹一声,走到三姨娘身边,小心的将她扶了起来。
“三姨娘,你这条命虽卑贱,却总归是自己的,你自己不想要,却也不能拿来给别人用,你真的以为,别人用了你的命,便会按承诺的那样,还你的情吗?十几年过去了,三姨娘莫非还是看不透,理不清?”
三姨娘艰难的咽了口唾液,无限悲哀的看着她。
“三姨娘说的不错,我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何苦再来为难苦命人?三姨娘莫非想将这个苦字,一直带到坟墓里头吗?三姨娘就不想在这个苦字上面,添上一点有份量的东西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尚且知道向阳,三姨娘还不如草木吗?”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样的话,原本该在那无人处,偷偷摸摸的说,可是,她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刺刺某些人的耳朵!
三姨娘本是朽木,此时却也被她说得满腔激愤,忆及平生之事,每一件,每一桩,都是忍辱退让,她从来就不曾争过,可是,她那么不争那么顺从,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场?
她像是枯木突然逢春,大声道:“今日之事,因我女儿千雪而起,是她主动挑衅大小姐,我却又偏袒女儿,再闹出这些事来,请大小姐降罪!何氏决无二话!”
沈千寻笑得和婉:“姨娘说哪里话?自家姐妹闹些别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姨娘疼自家女儿,又哪里错了?自已不疼,难道还指望着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来疼吗?这事儿,千寻只当一阵风刮过去,日后谁都别再提了!”
当事者双方已然和解融洽,旁人还有什么话说?
沈庆和龙云雁不约而同的闭了嘴,余刚则笑说:“既是误会一场,那么,本官也就此告退了!”
“余大人慢走!”沈千寻礼数周到,完全是相府当家人的范儿,“劳烦大人跑这一趟,却不想是这样的乌龙事件,改日定当请大人喝茶陪罪!”
“客气了客气了!”余刚冲她摆摆手,却见沈庆两人一脸铁青,又忙将手放下,讪笑着离开了。
精心策划的以命讹命计划,就在余刚的讪笑下落下帷幕,策划者心里的窝火郁闷就别提了,沈千雪很把自己当盘菜,殷勤的上前劝慰,却被一肚子火没处撒的龙云雁啪地甩了个耳光。
“贱人,老是蹭什么蹭,不知道自己身上难闻吗?”她大声叱责谩骂,丝毫没给沈千雪留一丝情面。
众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鄙夷,甚至有人还兴灾乐祸的笑出了声,沈千雪有狐臭,冬天还好,一到天热,那味儿别提有多难闻了。
这是沈千雪最自卑的地方,因为这个原因,她十四岁依然没有人上门提亲,此时却被龙云雁在大庭广众之下骂骂咧咧的说了出来,那种耻辱和痛苦,就像毒蛇一样咬着她的心。
她并非蠢笨的女子,也并非没有自尊,她只是想活得稍微好一点,生母那样无用,她只想努力的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她为她做过那么多龌龊的事,甚至,她同意她的计划,用生母的一条命,来换自己将来一点点的光明,可是,现在……
沈千雪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大脑里嗡嗡的,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峰在飞,恍惚中,她似乎听见自己那个废物母亲的声音响起来:“龙云雁,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
龙云雁被问得差点笑起来。
“为什么?你竟敢问我为什么?”她鄙夷道:“你自己养的女儿,臭得要命还不找个地方猫起来,一天到晚到处浪荡,煽风点火,我打她,错了吗?”
“当然错了!”三姨娘的声音虽然有些中气不足,却十分坚定,“你跟我一样,都是不值钱的姨娘,你没有权利管教我的女儿!这一次,我只当你因为千碧的事,头脑抽风,不跟你计较!下一次……”
“你能拿我怎么样?”龙云雁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是怎么了?连这个烂泥一样的病妇,也要跟她叫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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