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沈千寻捂头,“汐贵妃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小的丫头?”
“听说是朝中一个官员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机缘巧合,被她遇上了,见那丫头聪明伶俐,虽然年幼,却能吟诗作赋,连父皇也很喜欢她!”龙天若说,“我派人查了一下,她好像是在二十天以前入宫的!”
“九伶怎么说?”沈千寻又问。
“九伶说是那小丫头带她去一处废弃的宫室,是那小丫头喂她服了迷药,她不能动弹,却亲眼看见那丫头拿刀子自己割自己,最后又把自己绑上!”龙天若说着苦笑起来,“这更荒唐!连我都不肯相信,更不用说别人了!但她却言之凿凿,我觉得她没有必要跟我说假话,可是……”
龙天若不断摇头:“这事十分诡异,我实是束手无策!在宫中忙了一晚,也没有一点头绪,后来,又听说了你的事!”
“同一个晚上,同时栽赃陷害,双管齐下,法子却又那么巧妙,”沈千寻深沉一叹,“我们这回,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所以,我才着急!”龙天若挠头,“天儿热,那丫头估计很快就会下葬,如果她下葬,九伶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父皇虽宠着她,可这事实在悚人听闻,太后都动怒了!”
沈千寻苦笑:“你再着急有什么用?就算我能查出点什么来,也得能脱身才行啊!”
“应该快了!”龙天若说:“你等着,我再给苏紫嫣下点猛药,让她早点良心发现!”
“希望她还有良心!”沈千寻回。
“她有的!”龙天若叹口气,“我了解她!若她是沈千碧那样的人,我也不敢让她在我身边绕!”
他推门走了出去,沈千寻有气无力的跟在后面,龙天若边走边数落她:“最瞧不上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女人了!紫嫣妹子就跟你不一样,她是脾气不好,可是,哪怕她把天捅个大窟窿,也有胆子承认,不像你这样拎不清!”
苏氏夫妇一见他开口,很快也加入阵营,一起声讨沈千寻,沈千寻耷头蔫脑,只幽怨盯住苏紫嫣,愧疚和自责将苏紫嫣包围,又听到她最爱的若哥哥说喜欢敢做敢当的人,她大脑一充血,十分冲动的嚷叫着:“你们不要再骂她了!这事不怪她!是我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
“什么?”苏氏夫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苏紫嫣吸吸鼻子,断断续续的说:“那天我在馆子里吃饭,就听见隔壁有两个女人在聊天,她们说怎么样找人麻烦……我听着不错,就照她们那个说法来了……我只是想吓吓沈千寻了,可是……我事先查好的,那窗户下面,原本什么都没有的!鬼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一排铁箭啊?”
苏紫嫣说了一通话,累得气喘吁吁,好半天没喘过来气,沈千寻低叹一声解释:“那不是铁箭,是戏院的大门!”
“瞎说,那大门我爬过,哪有那么宽啊!”苏紫嫣喘息一阵,又说:“哪个王八蛋,把大门改得那么高!姑奶奶差点被穿了羊肉串了!”
“闭嘴!”苏年城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亏你还有脸说笑!看来,我真是宠坏你了!你做事,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你这个死丫头,我打死你算了!”
他冲上去,作势要打,沈千寻在旁淡漠提醒:“苏大人,我刚把她缝到一块儿,再打散了,可无论如何也缝不成了!”
“是啊,爹,等我养好了伤,你怎么打都成!”苏紫嫣连声告饶,因为说得急了些,带动伤口,很快胸口又洇出血来,也亏得她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壮,虽然流血,倒与性命无碍,若是寻常闺阁女子,这会儿怕是连话也没力气说。
沈千寻忙上前帮她处理伤口,苏年城看着她,满脸羞愧道:“沈大小姐,这个,老夫误会你了……这个,教女无方……”
沈千寻倦怠的打断他:“苏大人,这些话不用再说了,当务之急,是找出真正的元凶!那人利用我和苏大小姐的纷争,设出这个计谋,很明显是想让我们互相残杀,他们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一箭双雕!”
“是!是!老夫一定派人彻查!”苏年城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千寻叹口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采集的侉彝族人骸骨,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离京城还有五十里地!”龙天若回答,“也难怪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能不能跳过墙,就看我们守得严不严了!”沈千寻缓缓站起来,“苏大人,苏大小姐现在还不宜移动,你们暂且在烟云阁住下吧!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大小姐请便!”苏年城再不是方才那横目怒目的模样。
沈千寻换了衣服,与龙天若一起去见姚启善,姚启善也正为九伶之事犯愁,见到她,如遇救星。
“皇上被这事气得头都晕了,已经把九伶和侉彝族人全都发落到死牢里了!”他急急道:“这群侉彝人若是死了,没了苦主,我们这戏还怎么往下唱?趁着那小丫头尸身未腐,沈姑娘快去瞧瞧有什么蹊跷!”
“尸体在哪儿?”沈千寻问。
“还在皇宫那个废旧的宫室中放着呢!”姚启善回答。
“这……”沈千寻愕然,“皇宫中的总管怎么肯?”
“他们是不肯,可是,姚大人据理力争,在父皇面前费尽口舌,说依龙熙律,在验尸官未验尸之前,一定要保存好案发现场,父皇这才允了!但只允一天!”龙天若在一旁解释。
“一天足够了!”沈千寻敬佩的看向姚启善,“大人甚是英明!大人此举,对侦破此案,作用巨大!”
姚启善摆手:“我也是按章办事,要说真做了什么,那就是没用刑部的验尸官,向皇上推荐了你,但是,沈姑娘,恕我直言,我也不知我推荐你,对于你或者我们来说,是福是祸!这案子实在诡异,老夫心里,也极是忐忑!”
“不管是福是祸,总要往前闯!”沈千寻微微一揖,“那么,就请大人带我们进宫吧!”
未进宫门,已有不少嫔妃太监风闻而来,跟在后头,最后连皇帝太后都惊动了,小小的废宫,一院子乌泱泱的人头。
身为死者义母的汐贵妃自然也在此列。
她未进宫门先落泪,哀哀的哭了一场,又在龙熙帝面前哀告:“臣妾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小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打不过一个大人啊!可怜臣妾的小草,死得那么惨,那怜妃居然还信口雌黄!臣妾哪里得罪她,她冲着臣妾来就好了,为什么要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过不去啊!”
龙熙帝亦是不忍,但他心中亦是疑窦丛生,伶妃就算与汐贵妃不睦,也不至于拿一个孩子撒气,还公然绑在宫室之中,这实在不符合怜妃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个性,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却也不可能说假话。
他想了半天,仍觉诡异万分,只好安慰道:“姑且听听验尸官怎么说吧!”
汐贵妃委委曲曲的退下去。
沈千寻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推开那间死亡宫室的木门。
扑面而来的是,是一群嗡嗡叫的苍蝇和扑鼻的腥臭味,外面的嫔妃们尖叫着捂上嘴,沈千寻拿手赶着苍蝇,沉静的站在了小草的尸身前。
死者小草仰面躺在发黑的墙角,嘴被烂布塞住,手臂被一根绳子捆起来,绳端绕颈一圈后又打了一个结。
她小小的身子微缩着,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腰边有一把带血的尖刀。
与鲜血淋漓肌肉外翻的尸身相比,面前的一大滩血更加惊悚恐怖,几乎快要把这间小小居室的地面染尽,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相信,人的身体里,竟然会有那么多血。
因为时间太久,那大片的血迹已经变得浓稠发黑,沈千寻蹲下来,仔细观察血迹的流向和范围,她发现,主要的出现点在死者的颈部,由此向外扩散的血液,一开始浓稠,越往后越稀,渗进对面墙缝里的,已是血清。
这些血迹分布,既不杂乱,亦无沾染,说明死者从颈部受伤到死亡,还有很长一段的存活期,在这个存活期内,她很平静。
这是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如果当时小草正被九伶割喉虐杀,哪怕她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不会毫不挣扎反抗,哪怕一丁点的挣扎,这里的血迹,都不会如此齐整。
沈千寻开始有点相信九伶的话了,可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又怎么会有勇气和头脑,来虐杀自己,陷害他人呢?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她闭紧嘴巴,将这个发现牢牢闷在心里,继续动手检查,她发现,小草身上的伤口虽多,却无挣扎搏斗的痕迹,而手臂上的伤口,更是呈现出左重右轻的特点,这种特点,只有自己切割才会出现。
沈千寻的头有点懵,她不甘心,继续寻找证据,很快,她在死者的颈部发现了关键性的证据。
那就是,试切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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