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沈庆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息,沈千寻捏着刀柄,将刀身上的鲜血在他身上拭了拭,缓缓的站了起来。
蹲得久了,头略有些晕,她扶墙站了一会儿,对木笔和沈千贤说:“你们两个,沿这条地道,把他的尸体扔回书墨轩,记得,趁乱,不要暴露形踪!”
两人点头,自去办理,沈千寻则伸了个懒腰,说:“走吧!回去睡觉!”
回到烟云阁时,书墨轩的方向仍是酣战未停,八妹看了一眼,说“也不知他们谁占了上风!”
“谁管他们鬼打鬼?”沈千寻打了个呵欠,“好困,天色尚早,还能再睡会儿安稳觉!”
李百灵轻哧:“你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沈千寻笑眯眯的反问,“书墨轩打架,跟我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明日有人发现相爷被杀,自有长公主的人去说明是非,我们还有什么心好操?”
李百灵点头轻叹:“说的也是!相府,就这样了吗?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婶娘意犹未尽?”沈千寻调皮的反问。
李百灵摇头:“不!只是觉得,太轻松!一个小厮的混话,竟抵得上千军万马,千寻,我瞧那墨僮跟着沈庆也有十多年了吧,你是如何买通他的?”
“是啊,墨僮跟了他十几年,可是,有什么用呢?”沈千寻轻哼,“上次给我娘送葬时,被拉出来顶包的那个人,婶娘还记得吗?”
“没什么印象!”李百灵摇头。
“那人是墨僮的哥哥!”沈千寻笑,“你瞧,小人物就是这样,不管生或者死,在他们的主子面前,都如尘如土,可他们也是人啊!人不能因钱多钱少势高势低而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有高傲的自尊,可惜沈庆这个人,自底层爬上来,却偏偏没有悲天悯人之心,他漠视那些小人物,自然也就得不到他们的尊重和爱戴,我给了墨僮两样东西,一样是他赖以生存的黄金,第二样,便是尊重,有了这两点,什么样的人买不到?”
李百灵呵呵的笑起来,转而又说:“还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沈庆为什么要杀死阿安?”
“因为要夺功名。”沈千寻简短的答,“这个问题,很困扰婶娘吗?”
“可我问过韩伯,他说发榜那日,阿安根本就没去看,好像早已知道自己会落榜。”李百灵定定的盯着她瞧,“这不符合常理!”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了!伯伯能要挟到他的,也就只有应试那一件事了,不是吗?”沈千寻叹口气,“反正伯伯是沈庆杀死的,这一点,是他亲口承认的,婶娘也是亲眼听到的!找到凶手,让他得到该有的报应便够了!”
“是啊,确实够了!”李百灵垂下眼敛,低低说:“千寻,谢谢你!”
“我不是为你!”沈千寻看着她,“我是为我自己,所以,你不用谢!”
“不是这件事!”李百灵微笑,眼中却缓缓流出泪水,“知夫莫若妇,我的理解是,这一切,一开始就是场交易,阿安的考卷上,一开始写着的,就是沈庆的名字,他要让他考取功名,条件是,他离开龙云雁,一心一意对宛真好,他发现沈庆没有按约定行事,所以才会恼怒的找他理论,也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沈千寻揉揉发涩的眼睛,咬紧嘴唇,艰涩道:“婶娘……想得太多了吧?伯伯……是这么幼稚的人吗?”
“他是!他一直是!”李百灵的眼泪落下来,“我有时候会想……”
“我觉得是婶娘想多了,伯伯只是太过善良罢了!”沈千寻霍然转身,利落的打断她的话,“千贤哥哥,婶娘累了,你带她回去好好歇息一晚,我相信,一夜饱睡之后,婶娘再不会胡思乱想!”
沈千贤点点头,手轻轻放在李百灵的车后,温言道:“娘,你累了!”
李百灵笑着点头,眼泪却一串串的落下来。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烟云阁,陆渔轻叹一声:“原来每个女人,都逃不过情之一字!事实……确是如此?”
“前人已逝,事实是什么样子,根本无须追究,也无须计较了!”沈千寻叹口气,“睡觉!陆渔,你要住在我这里吗?”
“不了!”陆渔笑得风情万种,“我现在住在万花楼,有无数公子哥儿捧着银子来给我暖床,你这里,太冷清!”
沈千寻轻哧:“我以为你换了一张脸,会选择重生。”
“我已经重生了!”陆渔撩撩头发,“若是只作为一个寻常女人存活于世,早晚要嫁为人妇,还不是重复着以前的生活?既如此,还不如这样游戏人生,更为快活一点,你说呢?”
“你觉得快活就好!”沈千寻淡淡回。
“对了,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陆渔看着她,“那位神医昨晚也成了我的座上宾,人长得不错,性子却狂傲,我估计,他最近会有大动作,你的那些个病人,怕是得小心照顾才行哪!好了,我走了,想你的时候,会再来找你的!”
她说完,一扭腰,仪态万方的走了出去,沈千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揉着惺忪的睡眼,回房睡觉。
次日一大早,便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叫声惊醒。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大头觉。
八妹兴奋的在她耳边大叫:“主子姐,快起来瞧热闹!”
“有什么热闹好瞧?昨儿晚上,你还没瞧够吗?”沈千寻一脸鄙夷。
“老太婆哭晕了,哈哈!”八妹手舞足蹈,“五姨娘哭疯了,还来了好多大官,都在那儿找沈庆呢,哦,还有还有,那个长公主也来了,她的脸都气绿了……”
“她的脸气绿了,我们这儿,只怕也很快就要不消停了!”沈千寻拍拍脑袋,低声咕哝着:“吩咐雪松和朱柏,准备应战!”
“应什么战?”八妹呆呆问。
“当然是长公主的无敌撒泼惊魂**喽!可不能让他们毁了我的园子!”沈千寻回答,她的话音刚落,烟云阁的园门已被人咣当一声撞开,身着玫红软烟萝大袖衣的长公主像只圆滚滚的肉球一样滚了进来。
当然,滚进来的,不止长公主,还有那些意图惹是生非的大小官员们,他们美其名曰:例行调查。
沈千寻坐在书墨轩唯一完好的一间花厅里,喝着花茶,接受长公主和大小官员们的盘问。
“事发时你在哪里?”一鼠须官员转着老鼠眼问。
“在屋子里睡觉。”沈千寻大刺刺答。
“书墨轩的动静那么大,你睡得着吗?”老鼠眼瞪了起来。
“睡不着!”沈千寻揉揉眼,给老鼠眼看她的黑眼圈,“我吓得一夜没睡,身边就三个没用的下人,吓得腿都软了,没一个人敢出去瞧!”
“沈千寻,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长公主气咻咻的叫起来,那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沈千寻的鼻子尖上,“除了你,谁还会对付沈相?”
“长公主说这话,千寻甚是惶恐!”沈千寻作骇然状,“是,我是不喜欢这个父亲,可是,他终归是我的生父啊,我的吃喝拉撒一应开支,可全得倚仗着他!他是相府的一棵大树,我便是那树上狲猴,树倒狲猴散,我能得什么好处?再者,我听见那么大的动静,仍是连头都不敢冒一下,就生怕有人再往我头上扣屎盘子,长公主不查清楚问明白,就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我,这可说不过去啊!”
长公主冷哼:“说不过去你又能怎么着?本公主瞧你这条乱动的口条就生气,来人哪,把这贱人的口条拔了去!”
“这口条可是千寻极珍爱之物,公主若爱尽管取,只是,取了之后,千寻也就了无生意了,爱咋地咋地吧!”沈千寻双手环臂,笑得无赖又猖狂。
“你……你威胁我?”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得满面潮红,沈千寻细细的瞥了她一眼,心陡地一沉。
她下意识的拿帕子掩住了嘴。
长公主见她一幅嫌弃的模样,直气得三尸神跳,恨不能将沈千寻生撕了吃了,李星见状,忙悄然上前,附耳低语:“殿下三思,这沈千寻可是个倔脾气,若真是因此不肯给皇上瞧病,太后怪罪下来,又是祸事一桩!”
长公主原正满头怒火,李星这话却似一盆冷水浇下来,泼得她心里嗞啦啦的响,她恨恨的甩手,将怒火发在一众收拾残局的小厮身上。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找了这半天,还是没找到沈相的尸身吗?”
小厮们头回见到这么多尸体,原就战战兢兢,被她这一吼,愈发惶恐害怕,沈千寻慢悠悠的说:“别急,把尸身全都抬到这院子里,一个个的瞧着,总能看得清晰!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都还没找到尸身哪,怎么就说我父亲死了呢?谁说的?这人心怀叵测啊!”
“你胡说!”李星忿忿的站出来,“是我亲眼瞧见黑衣人刺杀沈相!”
“哦,那黑衣人呢?”沈千寻问,“可有捉到活口?”
李星愤愤扭头:“全都跑光了!”
“原来无凭也无据啊!”沈千寻打了个哈哈,“没来由的又赖在我身上,还真是稀奇哪!”
长公主恨恨的剜了她一眼,却也无可奈何,沈千寻报之以欠抽的微笑。
姐就是狂啊,就是傲啊,就是不可一世皇上公主神马的全都不瞧在眼里,有胆你们来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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