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朵“玫瑰花”应该也出自某个模具之中,那种圆润的镂空,绝不是一个人的腕力所能控制的,更何况,埋在肌肉底下的骨头也断得那样齐整。
沈千寻隐约觉得,好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朵花的形状。
可是,在哪里呢?
她的大脑转若飞轮,各种场景在她眼前变幻不停,周围所有的嘈杂声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她自己和那朵血色镂空玫瑰花。
下一秒,她打了个哆嗦,抄起那只手臂,拿布包了,系在身上,然后翻身上马,飞快的掠了出去。
门外,一片混战正酣,见她出来,那些人嗷嗷叫着向她扑过来,沈千寻身在高头大马之上,一张俏颜冷若冰雪,手中长刀更是寒凉彻骨,对于冒犯她的人,她是从来不客气的,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左劈右砍,血水飞溅,那股子凛冽恶毒之势,令人闻风丧胆,心惊胆寒,有心挑事者还在坚持,可真正的老百姓完全被吓尿了,这女人的气场太强大,杀人太狠,他们还是先保命要紧。
他们来得也快,去的也快,转瞬间已逃得无影无踪,沈千寻自带上八妹三人朝目的地飞奔。
半个时辰后,她重又站在卢屠户的家门前。
木制的大门,已然腐朽不堪,可上面有一个深深的印记,却清晰可辨。
沈千寻咽了口唾液,将那只手臂拿出来,缓缓的放在那个印记边。
“啊?”八妹惊叫,“这花是一样的!”
“没错,是一样的!”沈千寻喃喃自语,“我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这一点!”
“想到什么?”雪松和朱柏呆呆的问。
沈千寻不说话,疾走几步,去砸何推官家的大门。
何父来开门,见是她,眉头皱起来:“你又来做什么?”
“你想不想为你妹妹报仇?”沈千寻直接了当的问。
“就凭你?”何父嗤之以鼻,“听说今早又死了一个,昨晚抓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凶手,你也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嘛!”
“你可识得这花样?”沈千寻冷不防把那只手臂拿出来,何父惊叫一声,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你有病啊?”他破口大骂。
“见没见过?在卢屠户家,有没有见过这样的花样?回答我!快!”沈千寻字字如刀。
何父被她凌厉的语调惊到了,也被那朵特殊的玫瑰花给吓到,他咽口唾沫,艰难的点头:“见过,自然是见过的,卢屠户以前就是个厨子,家里头各式花样模具多得很,但这玫瑰花型的最好看,是他的得意之物,据说是请一位打铁的朋友特制的,费了老大的功夫呢!”
他说着又犹豫起来:“不过,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啊,真的死了,那尸体还是我和我爹帮忙收殓的呢!”
“他是死了,可是,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沈千寻的心突突的跳,她飞快的转移话题,“跟我说说他的女儿吧!或者,说说你妹妹和他女儿的关系,她们住在对门,年龄又相仿,在她没跟人私奔之前,应该会是很好的玩伴吧?”
何父愣了愣,慢吞吞的回:“你让我想一想,哦,她女儿叫卢芽,我们都叫她胖芽芽,她长得像她爹爹,比同龄的孩子要胖不少,个子也高,平时话不多,我们玩什么,她最爱蹲在一边瞅着,但她很懂事,她母亲多病,又没有兄弟姐妹,打小的时候,她就帮她爹卖肉,到年关忙的时候,他爹一天杀好几头猪,她就一天到晚的在铺子上割肉,她割肉有一绝,顾客叫一斤,她一刀下去,就是一斤,不会多一钱,比不会少一钱,刚刚好!”
说起这段往事,何父略有些兴奋,显然这样的绝技,对于尚在孩童期的他来说,实在神奇,但他说着说着,很快就自己把嘴闭上了。
接连发生的凶杀碎尸案,每一个尸块都剁得十分均匀,肉片也切得很美,这样好的活儿,一般人真心做不出来。
“她是……凶手?”何父艰难的发问,“可是,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杀我妹妹?当时大家都嫌她胖,又嫌她身上有味儿,不跟她玩,只有我妹妹温和善良,愿意同她玩在一处!再者,她不是跟人私奔了吗?没见她回来呀!会不会是卢屠户死了之后,有盗贼进那屋子偷了那模具……”
“我要见你们家老夫人!”沈千寻利落的打断他的话。
“好吧!”何父请她入府,见到何氏,沈千寻劈头就问:“老夫人,你家女儿和卢芽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何氏大惊:“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您只须回答我就好!”沈千寻飞快的回。
“这个……”何氏叹口气,面色黯然,“以前是挺好的,卢芽以前也常到我们家玩,都是邻居,可是,自从李冒出现之后,两个孩子就闹了矛盾,我家丫头说,卢芽看中了李冒,可李冒却看上了她,这倒是必然的,她们两个在一处,任是谁,也只会选我家丫头,不会选卢芽的!你既然知道卢芽,就该知道,她长是不好看,人又高又壮,浑不像个十五岁的丫头,倒像个生养过的婆姨似的!”
沈千寻不住点头:“这应该就是杀人动机吧?”
“你说卢芽杀了我女儿?”何氏使劲摇头,“这不可能啊!自从她跟人私奔到现在,都有一二十年了,我们没见她回来过!”
“我要她的肖像!”沈千寻答非所问,“老夫人能否把她的模样大致的说一遍?”
“就是胖,个子高,比你得高一头,身子骨壮,粗手粗脚粗腰的,像个男人,眉毛很浓,鼻子有点塌,嘴不算小也不算大……其实这孩子长得不丑,就是胖了些,哦对了,她的眉毛很漂亮,又黑又浓,眼睛也好看,又大又亮……”
何氏说到这儿,突然发起了呆,她的双目空洞,似是在回想什么,嘴唇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难道,真的是她?”何氏害怕得哭起来,“本来是不往那方面想的,可是,为什么跟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那天晚上那个人,跟她真的好像,特别是身上那股子猪肉味……”
沈千寻长吁一口气,对何氏说:“老夫人,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这些信息,太有用了!”
“真的是她吗?”何氏呆呆的看着她。
“我不敢确定,但是,我想我已经抓住凶手的尾巴了!”她沉声回答。
辞别何氏,沈千寻径直去了府衙,请何推官将专司画像的技师找来,依何氏所说,画出大致的轮廓,并让公差带着这些画像,秘密去市间私访,特别是酒肆饭馆和卖肉铺,如发现有类似的女人,立即回来报告。
公差们接令离去,龙从文在一旁巴巴的问:“你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沈千寻点头。
“是什么?”龙从文急切的问。
“不能告诉你!”沈千寻回答。
“为什么?”龙从文叫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沈千寻并不加以掩饰,“因为你和我的敌人是一家人!”
“都说了,人家瞧不上我的!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龙从文一脸沮丧。
“你也没拿什么能让我相信的东西出来啊!”沈千寻淡淡的掠了他一眼,“要不,你去做个内应,从你二哥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来,我一准儿信你!”
“你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龙从文倒也坦率,“我二哥真是心狠手辣,你不知道……”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前阵子他不知从哪弄个傻孩子,一直关在地牢里,前儿晚上,也不知发什么疯,把那傻孩子打的呀,那叫一个惨,可怜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叫娘,听得我大半夜没睡着觉,你说,他跟一傻孩子较什劲啊?唉,我可不敢去招惹他!无论如何也不敢!”
龙从文一幅心有余悸的模样。
“不敢就别乱问喽!知道得太多,容易被灭口!”沈千寻不自觉又说了这句话,这似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弟媳妇,你要灭谁的口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飘进来,紧接着,龙天若晃悠悠的出现在大殿门前。
沈千寻皱眉:“三殿下怎么又来了?不是说我是扫把星吗?还老跟着我做什么?”
“爷闲得慌!”龙天若挠挠头,“饱食终日,无事可干,怡红院的姑娘也都玩遍了,真正无聊透了!”
沈千寻轻哧一声,不再说话,他既然一再跟着,想必是有他自己的计较,她也懒得问,当然,就算她问,从这货嘴里也得不到实话。
她挂念着北关档案卷宗的事,便起身去白云馆,不想龙天若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嘻皮笑脸道:“小僵尸,爷能猜到你去哪儿,你信不信?”
“三殿下,你闲我很忙,请让路,好吗?”沈千寻不耐烦的伸手推他,反被他捉住手,在掌中把玩,沈千寻用力回抽,但他的双手如钳,哪里抽得出来?
沈千寻恼得不行,放在平时,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可现在,在衙门,又是在龙从文面前,她不能这么做,只得咬牙道:“三殿下,请您自重!”
“别想歪了!”龙天若摩挲着她的手,一幅垂涎三尺的模样,嘴里说出的话却十分正经:“爷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双手,既能悬壶济世,又能破案验尸呢!啊,果然是一双好手!又白又细又嫩,爷从未见过如此好手,真是开了眼了!”
他这边开了眼了,龙从文那边看得呆了,不自觉的就想过来劝,却被龙天若一个眼刀扔过去,“哪凉快哪待着,没见过爷泡妞怎么的?”
龙从文缩头退下。
龙天若泡妞时的德行,他自然是见过的,只是,连面前这个冷面冷心冷肠的女人也敢泡,倒是头一回。
他一走,沈千寻立马发飙,正想好好的教训他一通,却觉眼前一闪,手中多了一物,她定晴一看,竟然是北关的卷宗。
“你真当爷闲啊?”龙天若松开她的手,说:“爷是专程给你送卷宗来的!”
“怎么是你送?”沈千寻瞪了他一眼。
“这卷宗是爷动用关系弄来的!”龙天若胸脯拍得山响,“你别又算在老四头上!你别看他打架牛,论起这些事,还是爷的令好使!他一天到晚缩在白云馆装清高,跟谁有交情啊?必须得爷出马!这个情,你得记在爷头上才行!”
“是,多谢,感谢你八辈祖宗!”沈千寻横他一眼,不再理他,只用心翻阅卷宗。
许是因为案子未破,卷宗保存得相当完好,沈千寻翻看了一下,上面貌似把凶手恶魔化了,里面的目击者都形容这人身形高大,一袭阔大黑袍,恶形恶相,手段残忍,灭绝人性之类的,但对于案情方面的分析,却几乎没有。
但对于受害者的情形介绍得倒还算详尽,好像要以受害者的劣迹斑斑,来证实他的死有余辜,以及案子未破的合理性。
沈千寻认真的看下去,从卷宗上看,这些死者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放荡之人,且据其描述,都生得十分不俗,男俊女俏,不一而足,沈千寻翻到最后一页,是第一个被杀男人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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