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挖了许多这种草,洒在她认为有可能会有人窥视的地方,又在庭院四周拉起网纱,那网纱拿锯齿的汁液浸过,亦有同样功效。
当然,她做这一切,是不可能瞒过宛夫人的,她也没打算瞒她,要瞒的只是宛荣,并让宛夫人小心留意,让他不要接触到这些网丝。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沈千寻便猫在家里,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并时不时去检查山上的松树林。
如此数日过后,某一天傍晚,天色将黑未黑之际,宛夫人在庭院四周发现七八个黑衣人,俱是面目肿胀,昏迷不醒,显是中了毒齿的毒。
沈千寻和三公子将他们抬入庭院疗伤,服过解药之后,这些人很快便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目标人物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个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别怕!”沈千寻笑容和蔼,“是龙天若派你们来的?”
几人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不是!我们是结伴打猎的猎户,天黑迷了路,这才摸到这儿,本来是想过来找口水喝的……”
“少说点废话不行吗?”沈千寻皱眉,“猎户找水喝,都从人家墙头爬的吗?再者,你们龙潜门的习惯和装束我又不是不知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几人一齐朝其中的一个高个男子望去,男子犹豫了一下,反问:“你是沈千寻?”
“是!”沈千寻答,“我不光是沈千寻,还是你们的要找的宛荣夫妇的外孙女的,亲的,如假包换!我知道你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你们是来杀他们,给你们死去的兄弟亲人报仇!”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救我们!”高个男子显是个领头的,很快就恢复平静,目光中亦透出几分阴狠。
三公子拍拍他的肩:“有话好好说,别拿你那大眼珠子甩人,怪吓人的!”
沈千寻轻哧:“我不是想救你们,只想留个活的,好回去帮我传个话儿!”
“传什么话?”高个男子粗声粗气道。
“你告诉龙天若,我娘是他害死的,我也死在了他手里,不管宛家和宇文家有什么样的过节,我觉得,我帮他做的事,已足以弥补,如果没有我的帮助,别说春暖花开,就算再来一年,你们也未必能夺得龙熙皇权!”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高个男子一脸的鄙夷,“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就能消除宛家造下的罪孽?那数万兄弟就能瞑目了?那数万个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家,就能回归到从前一样?宛荣的罪孽,从他砍下那数万颗人头开始,早就不是只属于皇族的仇恨了,那是所有龙潜门兄弟心里的一根刺,扎了这么多年,就凭你轻飘飘的几句话,便烟消云散吗?那些枉死的冤魂不会同意!那些冤魂的遗孤更不可能同意!”
“只有你们龙潜门有冤魂吗?”沈千寻柳眉倒竖,厉声叫:“你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大尾巴狼!是,我外公一生杀戮无数,确实有罪,可是,你们的手,又干净吗?你们这些人,谁的手上不染满了别人的血?你们的父辈,你们的亲人,你所说的那些龙潜门死去的兄弟们,他们又有多干净?他们没有砍下大宛士兵的脑袋吗?他们没有把他们的人头高高的悬挂在在楼上吗?你们的兄弟是人,有亲人有家庭,大宛的士兵,没有吗?”
沈千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即滔滔不绝,那高个男几次想插话,却竟然找不到一点缝隙,沈千寻嘴里的话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忽啸而来。
“你们在屠戮别人的时候,不也是同样的残忍嗜血吗?同样都是刽子手,同样都是杀得眼红的野蛮人,谁比谁纯洁?谁又比谁干净?如果我外公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那么,你们也是同样的罪孽深重,同样的不可饶恕!这就是战争!在这场为掌权者而战的斗争中,没有对错,更没有是非,只有愿赌服输,各安天命!你们最后落了惨败,这笔帐,你们只能记在龙熙帝头上,你们不能因为你们输得惨,便要死揪着战胜的一方不放,这种行径,不光无赖,而且无耻,无耻至极!”
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又快又急,那一个个字,跟炒豆一样啪啪炸响,清脆,清晰,响亮,且有理有据,理直气壮,那高个男子的嘴张了又张,最终没再吐出一个字,因为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面前这个伶牙俐齿的有点诡异的女子。
他不说话,旁人也都傻了眼,干张着嘴,眼巴巴的看着沈千寻,有的人脸上甚至现出迷茫困惑之色,是啊,谁比谁干净呢?当年那数场恶战,本就是势均力敌,龙熙这边的士兵,不也经常拿大宛士兵的头当球踢吗?那样灭绝人伦的事,他们亦是做过的!
眼见着眼前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沈千寻陡然放缓了声调,她用在医馆坐诊时那种温和耐心的口吻说:“人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龙天若和他的人欠宛家的,我们不会再去索,而宛家欠他们的,亦就此了结,从此我们江湖两相忘,井水不犯河水,双方都少了一个敌人,岂不是活得更安心一些?这封书信,烦请这位大哥帮我带给龙天若,龙宇王朝新立,百废待举,他当将精力放在安抚四方兴民安邦之上,何必与这些旧事苦苦纠缠不休?”
高个男子直愣愣的看着她,不自觉的将信接了过来,几人同时起身,无声的去了。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三公子这才轻咳一声,笑出声来:“看你平时蔫巴巴的勾着个小脑袋,半天没一句话,我还以为,你是惜语如金之人,不成想你倒有这样的口才,说得这么流利通畅,连我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没有说错,不是吗?”沈千寻笑答,“外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他决心向善,可是,从实质上来说,这场战争,本就无所谓谁对谁错!”
“话虽如此,可是,能把对方派来的人说得傻楞楞的走掉,绝非易事!”三公子看着她,眼里含了一丝困惑,“寻丫头,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事?”沈千寻看着他。
“依你的个性,又有一身好武功,你和你娘应该不会受到欺侮,不是吗?为什么……”三公子眉头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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