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年农历八月十六,宜嫁娶。

  朗朗青天,云卷云舒,天空高挂着一轮炙热的旭阳,正值三伏末,盛夏季节最热之时。整个都城大小街道,却是人头攒动,拥挤得毫无缝隙,当真是比那天上的太阳亦比那被烧开的开水,都还要滚烫炙热的沸腾着。

  今日乃大秦战神容郡王容狄,与升平郡主成亲的大喜之日。就连圣上也亲下圣旨道贺,旨曰:郡王郡主成亲大喜,举国同庆,免赋税一年。可见皇上有多么的看重这桩亲事了。

  不过也不奇怪,对于这两人都城之中的人可不陌生,这一年以来尤其是最近半年以来,关于这两人的传闻更是不曾间断过。

  容郡王那是容王府唯一的根苗,亦是下任钦定绝无更改的容王世子,定是要袭爵成为下一任容王的。且不说此,他战神威名亦是赫赫远播,数年前就已名扬四海。

  而那无忧郡主,说来不过小小一个相府庶女出身,可如今整个相府都倒了却偏偏只有她依然屹立不倒。甚至还从一个庶女一步步成了郡主,而今更是嫁进了容王府,嫁给了容郡王。

  说来还真是各人有各命。

  尤是回想当初齐州府倾国妖女传言之后,两人如今终于成亲,可谓是在两人传奇史上又划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然有羡慕者,便有嫉妒者。这些日子都城里的流言那是各种版本都有。

  有传言,容郡王与无忧郡主两人情深不悔,至死不愉,是为人间真情,当受到老天受到所有人真心祝福……

  还有人言,洛家女子失德,小小庶女,还未及笄便勾引了容王世子,乃名副其实的狐媚子,手段更是高明非凡。甚至还翻出了以往的传言,说两人早就相识暗通曲款,说的绘声绘色好似亲眼所见的一般……

  亦有人言,洛家女攀权附会,即使被封郡主亦配不上容王世子,不配嫁入容王府,为容郡王妃……

  总之各种传言都有。

  然而不管百姓怎么传的如火如荼,容王府与洛府之中都是无所动静的置办着亲事,那亲事依然照常举行,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

  百姓们翘首以待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街道尽头终于传来了声响,踢踏的声音,便若大地都在震动一般。甚至有人当场喊起了地震,怆惶的想要躲避让人郡也陷入短暂的混乱。

  “什么地震,看那是军队,那是……”

  “那是赤血军,是容王麾下赤血军,可是不是迎亲么?怎么会有军队进城来呢?还有,那坐在战马上的人是谁?”

  “是啊,太奇怪了,那人应该是容郡王吧?我的个乖乖,这到底是迎亲还是打仗?这,这,这……”

  “……”

  百姓抽气声惊疑声不断,那大街中央的两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道,士兵所过之处,所有行人都被赶去了街道两边,大红的地毯一路随着众士兵蜿蜒铺展开来。

  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这是迎亲的队伍,却是没有花轿,没有丝竹锁喇之声,亦没有什么媒婆姑子,只有那通通通,声声震天的战鼓之声,若霹雳震雷一般不停在人耳边响起。

  然而再大的冲击力,也比不上那乌云踏雪宝马之上的那一道身影,金光凛凛的战甲,血色的披风,便自那般徐徐的策马从远处而来,却就仿若踏着金光的神祢突的从天而降一般。

  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瑰丽的五官如鬼斧神匠雕琢而出,当真是可谓是容颜如诗如画,然则,他的身姿却是挺拔如山,幽幽墨瞳之中寒星四溢,便自那般一个瞥视似也能让人心瞬间结冰。

  让人惊艳之间,却不敢生出哪怕半丝的亵渎。

  他俊美绝伦却又威严神圣。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那凛冽的睥睨霸气便自流泄而出,似带着铮铮的金戈铁马杀伐之音,和着那战鼓更让人在恍然中,只觉得眼前的情景亦在瞬间突的变幻,不过眨眼就已置身于那硝烟凌乱的战场一般。

  而眼前这个人便是那战场上的主宰,让他们心底只剩下臣服,膜拜,再生不出一丝丝的反抗。那万人空巷的喧嚣大街,亦在瞬间陷入了空前寂静,这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那一身尊贵的王者之气与生俱来。

  让人无法忽视!

  这三千红尘之中,凡尘俗世之间,又怎会有如此俊美无铸的男子?虽亦只那匆匆而过的惊鸿一瞥,却是让人再也移不开眼。唯余满满的惊艳和感叹。这男子当真是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掩尽日月星辰之华光!

  许久之后,直到男子身影一点点消失,众人这才回复了呼吸,纷纷再次惊叫着议论了开来,而容狄却是手握着僵绳一路策马,行至洛府大门前这才翻身下马在明月楼众人的蔟拥下进了无忧阁。

  踏进那厢房,看着端坐在绣榻上的少女,男子的眸光突的在瞬间变得轻羽般柔和,连那脚步也放轻了些许。那一抹艳丽的红色,是他心之所往,直到那双软靴落在少女眼中,听着那金甲磨擦的声音。

  洛无忧那颗跳动着慌乱着的心,却是忽尔平静了下来。

  红红的盖头下,少女唇边勾起一抹笑,便自不用看,她亦知他来了,有他在她不需要怕的,男子上前弯腰,将少女抱了起来:“洛氏无忧,本郡守诺穿着战袍来迎你回府,你不是很想看本郡穿着战袍的样子么?现在便可以看了。”

  男子指尖轻扬,少女眼前陡然一亮,那红红盖头被男子轻轻揭开,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那张惊世绝艳的脸庞,那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的笑意,连声音里亦是:“娘子,可满意你看到的?”

  “果如无忧所想!”

  那声娘子让少女脸颊微微泛红:“郡王着这一袭战甲当真是威风凛凛,不过穿着战袍来迎亲的?大约郡王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记得郡王曾说会给无忧一个不一样的婚礼,无忧现在已可以想象。”

  “满意就好,不过郡主很快就得改口唤本郡一声夫君了。”男子垂目看着怀中少女有些泛红的娇羞,笑着提醒。

  “便如此也得等着拜堂之后才是,郡王未免太过心急。不过说来无忧更喜欢唤你郡王,至于换称呼的事,那便看本郡主是否心情好再说。”瞥见四周正瘪着偷笑的丫头,洛无忧嗔了男子一眼。

  这男人当真是,打破规矩自个儿跑进府来接新娘子便罢。

  如今还这般的调侃于她?

  容狄见状只轻笑,他的无忧害羞了。葵扇般的卷翘长睫轻眨间,男子抱着少女出了院落,拜别了洛顾府众人,将她扶上了马背。男子也一个翻身上马将娇小少女圈在自己怀中,一策马绳往王府而去。

  两人身后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

  因着成亲时日太急,洛府顾府所备的嫁妆并未提前一天送至容王府,而是随着聘礼被一起抬回。而最为醒目的却还是那送嫁的队伍,天蓝色的旗帜之上那锦绣的无忧城三个字迎着风在阳光下灼灼耀目。

  那不压于聘礼的嫁妆亦是让人看到眼晕。

  流云亲自押送,上百名暗卫亦都换上了统一的着装,人人都是威严肃穆那浑身凛冽的气势更是丝毫不压于前来迎亲的明月楼与赤血军。而这支队伍辅一出现,便引得万众瞩目,百姓更加议论纷纷。

  然则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是恨到眼睛都已泛红!

  百里红妆蜿蜒铺就的这场盛世华嫁。却也同时让本就风起云涌的都城之中,再次掀起了巨大的浪花,高高的阁楼之中,数双眼静静的看着楼下迎亲的队伍徐徐而过。

  着一袭锦裙的端庄妇人脸色更是阴鹜到了极致:“洛无忧,无忧城,呵,呵呵呵,好好好,当真是好一个洛无忧,好一个无忧城,本宫倒是未曾想到。她居然有这般大的本事,好,好得很,当真是好!”

  洛无忧?无忧城?

  如此明显的举动谁还能想不明白?

  “璃儿,你看到了,你心心念念的人,有多么的不简单,只是怕是谁也未曾想到那才短短两年间便名震三国的无忧城,居然出自她的手笔。据本宫所知那无忧城中只有两名副城主,那位城主却是从未露过面。”

  傅青莲瞥向同样脸色暗沉至极的男子:“本宫亦曾派人查探,甚至连皇上也派了秘探前去打探,却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可谁曾想我们一直要找的人却原来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底下。”

  “洛无忧,她不过一个深锁闺阁的小姐,到底哪来儿那么大的势力,居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还瞒过了本宫瞒过了皇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查觉?”这个少女隐藏之深当真让人难以想象。

  亦是直到此刻,才真正的引起她的重视。

  若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先下手为强,把她变成璃儿的人,有了无忧城的支持璃儿夺位更何止多了一成两成的胜算?尤其璃儿本就心仪她,还可借此来打击容狄。如此一箭三雕的事,若真的变成现实,那该多好?

  可恨的是,她居然隐藏的如此之好,竟未曾有一个人察觉,偏偏却是直到此时她又露了底出来。这当真是拿刀在她心口剜了一刀,却还又在那伤口之上撒上了一把盐,让她又疼又恨到心尖都在狠狠的抽蓄。

  若当真只失去一个助力也罢。

  偏偏她却是嫁给了容狄,容王府本就是异数让她们忌惮无比,如今容狄娶了洛无忧岂非是更让他如虎添翼?也更增加了她想要除掉容狄,拔除容王府的难度?如此的结果,又怎能不让她愤恨?

  “事已至此,母后便是再恨也没有用,关键不在容狄也不在洛无忧,而在父皇,母皇你还没有看明白么?”南宫景璃深吸了口气,松开了紧纂的双手努力的压下心中的震惊。

  他看了一眼傅皇后沉声道:“本王记得本王曾告诉过母后,容狄并无夺位的想法,容王府更不可能参与进来。即使他的身份……可关键还在父皇,所以我们要关注的不是她们,而是要想想怎么从父皇那里着手。”

  “母后却是将视线一味的放在容狄的身上,五年前更不惜对他说出身世逼他离开朝堂。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若是母后早些将实情告诉本王。而不是等到今日。那事情也未必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样,一切都会不同!

  南宫景璃脸色更渐阴沉:“本王看,母后还是好好的冷静冷静清醒一下头脑的好。否则的话,只怕母后想要的东西,想要达成的目标都只会离你越来越远而已!”他道母后为何会突然出宫?却不想竟是为了告诉他那么大个秘密。

  那个秘密早在五年前她便该告诉他!可偏偏她做了那般愚蠢的举动,挑破了他与容狄的关系不说,还一直瞒着他直到现在,如今又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对付无忧。

  当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比之傅氏皇后,南宫景璃的怒气亦半点不少。说完一个转身拂袖而去,厢房的门都被男子拌的嘭一声巨响,那声响似砸在傅皇后的心上。倒真是奇异的让她心中的怒火瞬间平复了许多。

  傅皇后静静的坐着,开始反思。

  而陷入沉思的她与南宫景璃却是谁也未曾发现,就在那包厢房门关合的刹那,那对面包厢里也突的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从那缝隙之中瞟了她一眼。离开了不大会,便又转回了那间包厢。

  看着那正倚在窗边,痴痴看着楼下的少女。

  那中年男子不由的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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