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花梨木的。
凤来仪伸手,在床脚用力一按。
喀!
床脚下的一块砖,忽然陷入一半。贴着床的墙上,开了一扇门。在这个房间内,还有个暗室。
冯玮闪进去。
喀!
暗门又关上。
暗室内并不暗,因为,里面点着灯。一个人站在灯旁,正看着冯玮。
冯玮呆住。
这个人……
“主上?!”他不敢置信。
“久违了,冯玮。”楚卿在微笑。
“属下叩见主上!”他跪拜,激动道,“原来主上还在,还在……”说着,他抬起头,竟有了泪光:“韩烈想说的,原来是这个。”
已死的韩烈。
韩烈死于风痕,这他们知道。
每一个暗部中人,都有一把风痕。风过留痕,以死传递消息。可是韩烈的死,让他们很迷惑。
他在传递什么?
他们想不出。
彼时他奉召而去,不知为了何事,但不管为何,他都不该自尽!暗部效忠皇室,他一片忠心,为什么自尽?而且,还动用了风痕!他想说什么?
如今终于明白。
“韩烈是为了我。楚煜阴谋篡位,弑君弑兄之后,又想杀我。韩烈为传出消息,才会动用风痕。”楚卿不由黯然。
篡位?!
冯玮恍然大悟。
这件事一明白,许多事都明白了。难怪暗部效忠,却不被重用。难怪陛下安排,将暗部编入禁卫。
暗部本该隐蔽,行隐秘之事。与禁卫一起巡守,这算什么行动?而且,安排十分散乱。他们暗部众人,被分散编入禁卫,难以互相联络。不管做什么,都与禁卫一起。
他一直觉得奇怪,现在总算想通。
原来如此!
那是为了控制、监视他们。将他们置于禁卫中,万一他们有变,禁卫会立刻下手,就地格杀他们!
庆王那个逆贼!
“主上既已回来,必为复国报仇。”冯玮俯首,惭愧道,“属下等失察,竟效力于逆贼。愿将功赎罪,为复国用命。”
“如论失察之过,我首当其冲。”楚卿一叹,扶起冯玮,“楚煜处心积虑,我都被骗,何况你们?所以,你们不必自责。”
“多谢主上。”
“你们现在宫中,处境如何?”她问。
“不太好。庆王早有防心,已经做了安排,时刻能对我们下手。”他详尽告知。
楚卿听完皱眉。
好一个楚煜,真大有长进!每一个安排,都十分周到。这样看来,宫中那些暗部,已被禁卫困住,稍有动作即刻暴露。
“主上,我们是否行动?”他问。
“不,你们先别动。”她摇摇头,说,“目前形势不利,你们若要行动,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再无下次。所以不要轻动,必须找准时机,不动则已,一动成功。”
“是。”
“我已在宫中,埋下个接应。”她说着,笑了笑,“你们耐心等待,如果时机到了,他会告知你们。”
“接应人留的暗记?”
“对。他是个文人,经历甚少。你们要暗中照护,保他安全。”
“是谁?”
“张博雅。”
“张学士?”冯玮不由一愕。
留下暗记的人,竟是那个书呆子?!这还真意外!不过也好,连他都没想到,别人也难想到,这样反而安全。
“属下谨记,请主上放心。”他说。
楚卿点点头:“不早了,你回去吧,万事小心。”
“是!”
阁楼外,大树上。
王承在春风中醒来。
他揉揉眼。
不,不是春风,是歌声。歌声比春风还软,唤醒听觉。他一拍头,自己这没福的!这样好的机会,怎么打盹了?!
实在太恼人!
他闷闷扭头,看见了冯玮。
这小子还没醒,一脸幸福,不知梦见什么。王承伸出手,要去捏他。这时,下面传来人声。
有人进后院!
王承惊了下,左手捂住冯玮的嘴,右手一掐他。
“唔!”冯玮疼醒。
“快走!”王承一指下头,拉起他跃出。
树下已有人走近,惊见两个人影,顿时叫开了:“啊!有贼!来人啊——有贼——”
“哪儿有贼?”
“飞了!”
“啊!飞贼呀?!快去报官!”
“好!”
天香楼乱了。
一片混乱中,两个已溜远。
“唉!被人发现了,这下可不好。万一别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一定怀疑我们。禁卫规矩大,我们会被骂吧?”冯玮有点忧虑。
“我们没来过!”王承忽然说。
冯玮一愣。
“你告诉别人,你要来了?”王承问他。
“没有。”
“我也没有!”王承看着他,很严肃,“所以,我们没来过!”
“哦——对!”冯玮恍悟,猛点头,“对!对!我们没来过!绝对没来过!”
这个一致很快达成。
于是,他们没来过。冯玮不会说,王承也不会说。这件事儿就这样忘了。
对人们而言,有的事忘记很快,比如每天吃什么;有的事死活难忘,比如许多第一次。而第一次做内应,无疑更加难忘。
张博雅念念不忘。
他留下暗记,距今已三天。
在这三天,他每天都想同一件事,暗记见效没?
那天夜太黑,只有一点月光,他视物不太清,会不会出错?而且,他当时很紧张,有些手忙脚乱,会不会出错?
他会不会错?
万一错了呢?
他不敢再想了。因为,每次想到这儿,他几乎有种冲动,要回去检查一下。
可那不行!
虽然他是外行,但也知道不行,绝对不行!上次撞破头,才侥幸脱身。这次如再闪失,他将暴露无遗。
不能去检查,他告诫自己。可越这样告诫,越胡思乱想。
为此,他已近失眠。
原来做内应,竟这么折磨人。
“唉——”他又叹气。三天之中,日夜想这些,书没校几行,已叹气上百回。终于,他放下了书,做出个决定。
去见端阳!
他三天前才去过,现在又去,会不会太频繁?
唉!
实在没办法。他只想问一下,然后,心头的一块大石,才可以落地。不然老这样悬着,他八成会疯掉。
于是,他去了。
古意斋。
敦子还是那个敦子,而掌柜……似乎变了。
“张学士,又来看孤本?”掌柜迎上前,满脸堆笑。
“嗯。”他点点头,看着掌柜。
掌柜变了!
今日这个掌柜,不是上次那个‘掌柜’。虽然看上去一样,但他十分确定。因为,没有那种……讨厌感。
对!正是讨厌。
那种讨厌很奇怪,像是‘掌柜’讨厌他,又像他讨厌‘掌柜’。到底谁讨厌谁,几乎分不清,似乎都有一点。
但这个掌柜没有,或者说,他俩之间没有。
他松了口气。
本来,他还有一点担心。
因为面对那个‘掌柜’,他有说不出的压力。万一那人发难,厌恶他又来了,他还真的理亏。现在不用面对,实在太好了。
“张学士,里面请。”掌柜对他笑。
他也笑笑,跟着走入。
他们又来到藏书室,掌柜打开门,恭敬道:“主上外出未归,张学士,请在此稍候。”
“多谢。”他忙说。
掌柜退下了。
他独坐室内,很快沉迷于书。忽然,门口有人说话:“唷,张大学士,三日不见,还真是久违了。”
他登时苦笑。
又是那个语气,又是那个感觉,不用抬头也知道,那个‘掌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