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内同样安静。
角落的小厅中,宇文初闲坐许久。管家在铁栅外,一直盯着他,像怕人会消失。
他不由失笑。
看来郑府之人,没经历过这种。不过囚个人,竟也紧张至斯。
下人们如此,那主人呢?郑长钦紧张么?
郑长钦此举,又是为什么?
《秋思图》有问题?
不会。
他看过《秋思图》,别说没问题,即使有问题,也不用这样。如此大动干戈,绝不只为一幅画。
必为重要大事。
可他现在的身份,不过一介富贾,何来重要大事?除非他已暴露!
难道暴露了?
这可有点诡异。他又非独自入陈,身边有楚卿,背后有暗部。如果他暴露了,别人也会暴露。
能勘破他们行藏,可是不小的本事。
郑长钦没这个本事。
若郑长钦得知,只能得于楚煜。
可这也不对!楚煜如已知道,能不亲自动手?竟让郑长钦处理,这不合其作风。
看来楚煜不知。
郑长钦又如何得知?唯一可疑的人,只有方云岚。
莫非是方云岚?
他已勘破他们?勘破了多少?又告知郑长钦多少?他引走楚卿,为什么目的?这个方云岚到底什么身份?!
忽然之间,宇文初很焦虑。不为自己,为了楚卿。
她如今怎样?
他正在乱想,郑长钦来了。
郑长钦来到铁栅外,上下打量他。
宇文初按下心思,微笑说:“不过一夜功夫,学士待客之道大变,实在让人惊叹。”
郑长钦冷笑。
这人还真镇定!
对于忽然被囚,似乎全不慌张,更不害怕。表现这么平静,这人有恃无恐,还是心怀坦荡?
郑长钦也不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囚了这个人。因为陛下吩咐,让配合方云岚。而在昨夜,姓方的提出要求。
让他今日一大早,去兰园请人。必是姓王的在,来了将人囚住。
他照做了。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当然会问,但姓方的不说。
姓方的只说,让他稍安勿躁,等办完大事,自会告诉他。他便可带上这人,去向陛下请功。
为什么现在不能去?
他也问过。姓方的说时机未到。
他向陛下请功,还须等姓方的办完大事?!办完什么大事?他再追问,姓方的什么都不说了。
姓方的只说,要想立大功,必须配合他。
是么?
可他不太确定。是该立刻上禀陛下,还是听姓方的话?
他一时纠结。
如果立刻上禀,由于时机未到,他立不成大功。如果听姓方的,以后陛下知道,会不会生气?
他考虑了很久。忠心与立功之间,他更在乎什么?
立功!
他太想立功,也必须立功。
何况陛下吩咐,让他配合姓方的,那么听姓方的话,也算奉命行事,陛下应该不生气。
于是他释然了。
可当他面对王公子,仍不免别扭。因为,他还是不明所以。
为什么囚住此人?他很想审问一下。
可惜不行。
姓方的特别交代,不要与这人说话。
姓方的真麻烦!
不让追问根由!不让立刻上禀!不让见姓王的!不让与之说话!不让做这,不让做那,姓方的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大了?!
呸!
郑长钦不由窝火。
他身为翰林学士,天子近臣,凭什么被外人限制?!姓方的太过分!
他越想越恼,恨恨拍上铁栅。
一道铁栅,分隔两人。
外面的他很心烦,里面的人很悠闲。囚与被囚,倒像反过来。被囚的还没怎样,囚人的先烦躁了。
那个王公子看着他,还在微笑。那笑在他看来,几乎有点讽刺。
郑长钦恼了。
“阶下囚也敢自称客人?”他冷哼。
“阶下囚?”王公子很不满,反问,“我犯了何事,沦为阶下囚?”
郑长钦一时语塞。
犯了何事?他也不知道!正因为想知道,他才来看看。不料却被反问,这个狡猾的人!他才不会上当!
“王公子自己的事,倒来问别人么?”他冷笑。
“当然。”
“这真好笑!”
“这不好笑。”王公子看着他,十分严肃,“郑学士无故囚人,已太让人震惊。如果再无原因,事情会很严重。”
很严重?
郑长钦失笑:“有多严重?”
“严重到无法承担。”
“谁无法承担?”
“学士你。”
“我?”郑长钦大笑,傲然说,“在陈土之上,还没有什么大事,严重到我无法承担!”
“现在有了。”
好大的口气!真笑死人了!
郑长钦又大笑,可是笑着笑着,他笑不出了。因为他发现,王公子很严肃。
吓人的严肃。
在那么严肃的注视下,他开始有点虚。
于是他不笑了,盯住对面的人,心中犯嘀咕。敢说这种大话,这人有什么底气?
他不由乱猜。
“学士可知我是谁?”王公子忽然问。
不知道!
可他该这样说么?似乎不合适!那又该怎么说?他一时踌躇,不知如何作答。
静了片刻。
他终于忍不住:“你是什么人?”
不料王公子说:“事关重大,请屏退左右。”
郑长钦一挥手。
管家退下去,家丁也退下。铁栅内外,此刻只余他俩。
郑长钦冷哂:“现在可以说了。不过王公子,我要提醒你,倘若你说谎,后果更严重。”
王公子笑了。
“真实身份,何必说谎?”王公子看着他,淡淡笑道,“我来自梁国。”
梁国人?
“你是奸细!”他说。
“我做奸细?陈国还没这么大面子!”王公子冷笑。
“你到底什么人?”
“信王元极。”
啊?!
郑长钦愣了。
梁主的胞弟?不会吧!一个梁国王爷,为何乔装商贾?这说不过去!
信王没来过陈国,真假无法分辨,也许这人想假冒。
于是他一哂:“你说谎。”
“学士不信?”
“不信。”
“为什么?”
“若是信王殿下,何不正大光明?乔装成商贾入陈,可不似皇子所为!”他哼道。
“正大光明?”王公子失笑,像听笑话,“在郑学士心中,国家间的争斗,有多少正大光明?”
郑长钦哑然。
有多少?没多少!
虽说明争暗斗,似乎各占一半,其实暗的居多,明的占少。
各国互相刺探,频出阴招。暗中取胜为上,刀兵征伐为下。
这个他当然懂。
莫非这个信王,入陈为出阴招?
他不由生出警惕。
信王莞尔:“学士不必这样看我。我此次入陈,并无歹意。”
“那你为何而来?”
“为了确定一件事,陈卫之间的事。”信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