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之公主心计

作者:忆流年

  可惜,那并不是梦。

  桑珠独立月下,惊魂未定。

  一阵夜风吹来,衣衫贴身冰凉。她这才发觉,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定了定神,转身走开。

  冷月照在大地,孤单人影消失,不是消失在回家方向,而是消失在另一方向。

  白石黑瓦。

  这户人家和别的人家一样,屋舍没什么不同,只是建得远了一些,独自杵在山腰一角,倔强又不合群。

  它正透出光。

  现在已经半夜,别家早黑了灯,唯独它还有亮。

  还有酒气。

  屋子里有一个人,正坐在灯下喝酒。

  是巴达。

  烛光照在他脸上,一脸愤懑不满。

  他还在生气。

  自从白天听了那个命令,便窝下一肚子火,他恨不能去找族长,当面问个明白。

  可是不行。

  族长毕竟是族长,不管多么年轻,都不是他能违抗。

  所以,他只能窝在家里,埋头狂喝闷酒。身为族中长老,竟落到这个份上,这个长老当的……可真他娘窝囊!

  砰!

  他重重放下酒壶。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受排挤,被族长排挤、被沙央排挤,被桑珠排挤……

  还有桑珠!

  那个势利的死女人!

  自以为从小看大族长,就一副很有身份的样子。呸!她算哪根葱?!

  巴达恨恨灌一口酒。

  人都变了。

  南疆也变了。

  他经常会回忆过去,过去那个南疆,才是真正的南疆,过去那些人们……

  好吧。

  过去是有人很可怕,但过去那个时代,毕竟无可替代。

  在那个时候,族长就是族长,所有人都敬畏,长老就是长老,大事都会参与。

  现在呢?

  族长只是个女孩,长老只是个摆设。

  呵!

  就凭这样的宗支,还能打败鬼方氏?也许,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宗支一族的命数尽了。

  他不禁长叹。

  烛火摇了摇,光芒变暗。

  他叹息着站起身,正要去休息,忽然目光一凛,脚下一点地,猛地跃出窗外。

  窗外寂寂。

  月光落在院子,居然站着个人。

  是桑珠。

  巴达皱起眉:“你来做什么?”

  桑珠没说话,冲他招招手,一声不吭飞掠出去。

  搞什么鬼!

  巴达正没好气,见状脸更黑了,不想理那死女人,但又忍不住好奇,终于狠狠一跺脚,也跟着掠出。

  夜色深。

  桑珠在风中飞掠,几个起落之间,已离屋舍很远。

  她这才落地。

  巴达也同时落下,一着地就问:“你搞什么?!”

  桑珠转过身。

  她看着巴达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巴达没好气。

  这个女人真是有病!

  什么事白天不说?竟然大半夜跑来,搞得鬼鬼祟祟,她在发什么疯?

  “关于一个外人。”桑珠说。

  巴达一愣,脱口问:“哪个外人?”

  “卫国来的那个。”

  “那个什么……什么王?”

  “佚王。”

  “他怎么了?”

  “他来是为求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灼华。”

  “什么?!”巴达一下瞪大眼,声音一下拔高,“外人想求灼华?!做梦!做他娘的春秋大梦!我看他是想求死!”

  桑珠不说话。

  巴达恶狠狠咒骂,一边骂一边转,像头愤怒的狮子。

  忽然,他停下了,看着桑珠问:“你半夜找我出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对。”

  “为什么告诉我?”他很不解。

  佚王的这个目的,别人肯定不知,唯一知道的人,只能是族长。桑珠必是听族长说的,这点倒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她为什么告诉他?

  他俩一向不睦。

  不论大小事情,她总偏向沙央,从没支持过他。一个连小事都和他做对之人,会特意来告诉他大事?

  何况是这种只有族长知道、应该算是秘密的大事!

  这女人忽然转性?

  不会是在阴他吧!

  巴达盯着桑珠,登时一脸怀疑。

  桑珠一哂。

  “巴达,你也就这点出息。”她嗤了下,语气轻嘲,“唯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才敢端出长老架子,好像很有气魄。可当真来了大事,你就变缩头乌龟,别说什么气魄,连信都没胆去信。”

  “胡说!”

  巴达大怒,不由大吼:“我怕什么?!我出生到现在,从不知道怕!”

  “你却不敢信我。”桑珠淡淡说。

  “我凭什么信你?”

  巴达怒极了,已口无遮拦:“你总是偏帮沙央,从来看不惯我!一个总和我做对的人,居然背着族长,跑来向我泄密?我凭什么相信!我看你是想阴我,骗我去找那个外人,违抗族长的命令。这样一来,我就更不得势,沙央就更得势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虽然暴躁,但可不是蠢蛋!

  这女人想阴他?他才不上那个当!也不受她那个气!反正撕破了脸,也不管那么多了,大不了吵上一架,再打上一架!

  他才不怕!

  可他想错了,这些都没发生。

  桑珠竟然毫无反应。

  她不但没有吵,更加没有打,甚至没有反驳。她只是静静站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有一脸悲伤。

  悲伤?

  巴达傻眼了。

  他没看错吧?桑珠那个母老虎,也会有那种表情?

  那不单单是悲伤,还有一点无力、一点忧虑、一点关切……以及很多辨不清的东西。

  他挠挠头。

  刚才的气势一下没了,他几乎有点不知所措。

  “你说得对。”

  桑珠忽然开口,苦涩一笑:“我一向看不惯你,也一向偏帮沙央。所以,我没有立场来找你,也不该对你说这件事,妄想你能信我,妄想你会担当。”

  巴达听得一愣一愣。

  “算了。”她摇摇头,转身走开,“你就当我没来过,什么也没说过。”

  她真的走了。

  背影在月光下,孤单而又凄凉。

  巴达皱起眉,忽然叫道:“你等等!”

  背影停下。

  “有事?”背影没回头。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找我。”巴达说。

  “你不是知道么?”桑珠似乎笑了笑,轻轻一叹,“你刚才说得没错,我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你去找佚王,不过,不是为了沙央,而是为了族长。”

  巴达一愕:“为族长?”

  桑珠终于转身,月光下,脸上忧虑深深。

  “族长毕竟太年轻。”她毫不讳言,“族长接任至今,还没遇过大事,对这次来的外人,防心有些太弱。外人与我们不同,个个都很阴险。族长没有经验,我怕她会吃亏。”

  “怎么说?”

  “佚王想要灼华,能不多动心思?”

  “你是说……”

  “他给的鬼方消息,谁知是真是假。”桑珠冷哼一声,目光转为深沉,“外人工于辞令,个个很会骗人。我担心族长上当,轻易答应交换。灼华是我族圣物,岂能让一个外人骗去?对付那种外人,根本不须客气。”

  “没错!”巴达说。

  “其实,只要用我族的老法子,什么事情都好解决。”桑珠说。

  巴达笑了。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法子。

  桑珠叹口气:“可惜,族长不肯用。她太年轻,顾虑太多。过去我们南疆一族,从来不顾忌什么。”

  “当然。”巴达说。

  天生地养的一族人,除了敬畏天地鬼神,几时在意过别的?族长就是太年轻,太优柔寡断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必须有人来担当。”桑珠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