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细细。
竹叶在风中沙沙,掩住了细小的动静。
竹林外。
长草丛中有三个人在打呵欠。
他们三个守了一夜,连眼也没敢眨一下。
监视真不是个好活儿。
他们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干过这种事了,族内一向平静,又没什么内奸外敌,根本不必监视谁。
忽然来这么一夜,三个都十分困倦。
“你们说,这不是活受罪么?”一个打着呵欠埋怨。
“就是!”
另一个揉揉眼,无精打采附和:“这里又不是别个地方,是竹林小院!外人来了这里,还能跑得出去?别说跑,借他一对翅膀,也一样飞不出去!”
“族长太小心了。”
“可不是?!区区几个外人,值得这么大阵仗?”
“这要让分支知道,肯定笑咱们胆小!居然怕几个外人,这笑话传出去,够分支笑几十年了!”
“唉!”
三人越说越觉在理,越觉得此举多余。
一个忽然道:“我撑不住了,先眯一会儿,你们继续盯,待会儿叫我。”
他说完倒地就睡。
“喂你……”
地上的已呼呼有声。
另外两个对望一眼,干脆也躺了下来。
反正外人出不来,何必这么认真?他们不睡也就是了,躺一下总没什么吧。
想是这样想。
但可惜,这人要是困了,一躺下就像晕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卿刚一出竹林,就看到这幅景象。
她不由莞尔。
亏自己小心谨慎,怕外面有多严密的监视,原来不过如此。看来,这些族人对于外人,还是心存轻视的。
这样最好。
对方越疏忽,机会就越大。
她微微一笑,轻轻一晃身,就像一缕轻烟,随晨风飘出,在风中消失。
风静静吹。
桑珠走在风中。
她要去竹林看看情况,虽然她已对那个人承诺,但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想到合适办法。
她很焦急。
可不论有没有办法,都必须要去做,这让她更焦急。
她边走边想。
竹林已在不远处,她却忽然停下,迅速闪到一旁,躲入一棵树后。
有人!
一抹人影似流云,从竹林方向飘来。
她很确定那不是自己人。
是谁?!
她躲在树后,屏息观察。
人影并没发现她,从树前一闪而过,风一般飞向远处。
桑珠大惊。
就在刚才那一刹,她已看清了人影,是那个汉人公主!
族长的担心果然没错。
那个汉人公主认识路,可以自由出入竹林!这可是件大事!竹林现在什么情况?监视的族人有没有怎样?
桑珠更急。
她立刻一纵身,疾掠向竹林。
竹林很平静。
没有她预想中的狼藉,当然,也没什么战斗痕迹。只有三个熟睡的族人,窝在草丛中,鼾声如猪。
这几个死小子!
桑珠心里来气。
年轻一代的族人们,越来越不成器,
族中平时生活安宁,年轻人们也就懒了,全没了上一代的强悍,一个个好吃懒做,简直比猪还懒散。
如今越来越大胆,连族长之命也敢轻忽?
桑珠扬起手。
这些个混帐小子,就该好好教训!
手重重落下来,还没落上实处,却忽然停在半空。
桑珠竟忽又收手,望望地上的人,再回头望望竹林,脸上若有所思。
也许……这是个机会。
以昨日所见,那个汉人公主和佚王平王,应该都是朋友。
眼下汉人公主离开竹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去找佚王平王,说那个汉人公主出了事,他二人一定十分担心。
这就是机会!
他二人担心之下,会立刻跟她离开。她只消将人诱入山中,杀了埋掉就好。
至于那个汉人公主……
待其回来发现佚王平王不在,一定也很担心,自己只须如法炮制,再将那个公主诱走杀掉,便大功告成了。
监视的人在睡觉,也不会有人发现。
桑珠一笑。
她忽然取出个小瓶,拔开塞子,凑近三个熟睡的人鼻端。
“多睡一会儿吧。”她微笑说。
地上静静无声。
桑珠收了小瓶,起身走入竹林。
晨雾已经很淡。
她在林中穿行,盘算着是先去找佚王,还是先找那个平王。清风拂过林梢,四周一切很清晰。
她忽然一蹙眉。
又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影不像自己人,但却走在竹林中,从远处林隙一闪而过。
又是谁?!
桑珠惊诧极了。
她立刻一提气,悄悄跟上去。
人影距离很远,在竹林中隐现不定,几乎看不分明。好在,那人走得并不快。
她一边往前赶,一边尽力留神。
那人确实懂阵法,但似乎不太熟,每次临近一个转弯,都会略微一停,仔细辨别方位,好像怕走错了。
他又停下。
桑珠已经跟近了,也已经看清楚。
是那个平王!
他也懂阵法!除了那个公主,居然还有人懂!
桑珠简直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南**有的阵法,可昨天来的两个外人,竟然一个个都懂!
她不由更小心了。
看来,这个平王并不平常,要想除掉他,必须谨慎行事。桑珠定定神,十分小心地跟在后面。
平王还在往前走。
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另一个竹舍。
果然没错。
他又转了两个弯,来到一个小院前。
篱笆门关着。
他也不客气,推开就走进去,直到房外才停下,一边敲门一边说:“阿瑞,你在么?”
没有反应。
他居然毫不迟疑,径直推门而入。
桑珠隐在外面,不由一挑眉。她当然知道,平王扑了个空。
果然。
她才刚一动念,平王已走出来。
他的表情不太好,似乎很郁闷,竟像个孩子一样,撅着嘴气鼓鼓道:“阿瑞你太偏心!每次都去找那个混蛋,也不来找我!我来找你,你还不在!他可是你仇人,总找他做什么?你若是去报仇,我当然很开心,可你又不报仇,还总去找他,都不来找我……”
他嘟嘟哝哝。
砰!
一个竹凳被踢飞。
他气鼓鼓地,风一般走了。
桑珠暗笑。
她看得清楚,平王这次去的方向,正是佚王的竹舍。
太好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
平王与佚王见面之后,就会发现公主出了竹林,他们也会立刻出去。
这比她设想的还好。
因为,平王也认识路,他们自会离开这里,而她只须跟在后面,寻个合适的时机,动手杀人即可。
天助她!
她满意一笑,悄然跟上去。
另一间竹舍很安静。
宇文初坐在房内,正慢条斯理吃粥,吃不到两三口,就停下出一会儿神,脸上泛起迷离的笑。
他又想起昨天。
昨天的一切……可真美好。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阿瑞竟会主动亲他,虽然只是一点点,很轻很轻的,但已经让他陶醉极了。
这太不容易。
他与她在仇恨中结识,在仇恨中同行,这一路行来,他已预见自己的下场。
这是一个死结。
他亲手结死的结,最终套在他身上。他作茧自缚,终将困死茧中。
他认命。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上天垂怜。
在他已不敢奢求之际,她竟解开了死结,并欣然接纳了他。
幸福来得太突然。
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上左边的脸颊。那里仍觉温温的、香香的、柔柔的,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不觉轻笑。
砰!
门开了。
随着不客气的开门,一个声音更不客气:“唷!这是怎么了?”
宇文初抬眼。
姜檀斜倚在门边,斜睨着他,凉凉道:“佚王殿下,吃噎了么?这一脸的反胃相,真叫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