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
鬼方氏众人已潜上去。闷雷在头上响,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整个山顶。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前面不远处,还有人正在厮杀,火光晃动下,杀得正很激烈。
果然好机会!
乌获看向姜檀:“你认识他们,人可都在么?”
“都在。”
姜檀点点头,指点战团说:“中间那个就是南姑。正在围攻她的人,大半是宗支长老。其中的那个少女,就是族长龙灵。”
“很好!”
乌获眯起眼,抬手一挥。
众人立刻动了。
人影嗖嗖掠起,像一支支离弦的箭,在狂风之中冲向战团,动作比风还快。
杀声四起。
乌获率领长老们,杀向南姑和龙灵。迦陵一拉姜檀,杀向宗支的其他人。鬼方族冲入战团,风一般展开进攻。
这是奇袭。
像这样的奇袭,本该防不胜防。
局面应该登时大乱,宗支应该措手不及,何况,宗支已力战半夜,应该无力再战,更该无力应付奇袭才对。
可是不对。
鬼方族人才一冲入,战团立刻散开,不是被他们冲散,而是主动散开。
这一散之间,矛头登时调转。
方才还在围攻南姑的人,刹那回身迎击,已截住来袭的鬼方人,竟没有丝毫迟滞,这个应变之快,甚至比突袭还快。
南姑截住净污二老。
宗支长老截住乌获,以及其他鬼方长老。
宗支其他的人,围住了鬼方族人。
是围住。
因为眨眼之间,地上的尸体忽然跃起,从四下涌上来,紧紧包围住鬼方氏。
形势陡转。
该失措的人,并没有失措。来奇袭的人,反而被奇袭。
乌获大惊。
这是个陷阱?!
他一边奋力对敌,一边看向四周。
四周乱了。
族人显然没有料到,宗支竟会设下圈套,他们是来趁机突袭的,如今非但没趁上时机,反陷入被动的危机。
宗支的战力仍很强。
既然是个陷阱,自然都是假的,没有激烈厮杀,更没有战力消耗。
都是假的!
乌获大怒,可下一瞬,他又大愕。因为,他又看见一个意外景象。
龙灵变了样子!
她忽然一抹脸,少女面容不见了,变成个中年女人。
龙灵也是假的!
乌获怒不可遏。
原本筹划好的大计,忽然间变成笑话!他上当了!他中计了!他落入圈套了!还能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谁?!
他发狠地厮杀,但比招式更狠的,是他的目光。
他目眦欲裂,疯狂在战团中搜寻,寻找那个声称助他、却害他至此的人。
姜檀!
战团中人影乱晃。
乌获一眼就看见姜檀。
每一个人影都在拼命,只有那个人影那么漠然,既不进攻,也不恋战,只是避开波及,渐渐往后退去。
仿佛周围一切,全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过客,正在淡出战团。
想走?
没那么容易!
乌获一边奋战,一边大叫一声:“阿陵!”
杀了那个混蛋!
杀了姜檀!
乌获在心中狂叫,虽然很想亲自动手,但此刻脱不出身,只能叫阿陵了。因为他知道,阿陵的恨最深。
恨意能毁灭一切。
姜檀还在向后退。
他该做的已做完,剩下的与他无关。这是南疆与鬼方的夙怨,已经无须他插手。南疆自会解决鬼方,正如百年前一样。
该全身而退了。
“姜檀!”暴怒声中,一个人影扑来。
他疾侧身,避开扑来的人。
那人一击不中,还没等落稳,立刻一扭身,又扑上来。
嚓!
闪电划过。
电光照在那人脸上,原本美丽的一张脸,此刻狰狞而扭曲,两眼血红血红,那是恨燃烧的火焰。
是迦陵。
“去死吧!”迦陵嘶声狂叫,疯了一样扑来。
姜檀不由皱眉。
亲手杀死迦陵,并不在他的计划内,但她若找上来,他也不会不杀。因为他明白,他若不杀迦陵,迦陵就会杀他。
你死我活。
鬼方氏的血脉之中,本就流着这股凶顽。
没人留手。
迦陵已在拼命,姜檀也不留情。
迦陵的身手本不如姜檀,但恨这种感情,总能激发出惊人的能量,加上不要命的打法,好像忽然之间,比平时强了数倍。
姜檀双手挥出。
他的两个掌心,都泛起一层乌黑。
寸阴。
要杀拼命的人,就得用要命的招。
雷电交加下,那两抹乌黑很明显,迦陵看见了,可她却笑了。
她笑得奇特。
那一丝笑中透着了然,透着疯狂,透着决绝,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也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姜檀一惊。
砰!
双掌结结实实击中迦陵。
姜檀撤掌,却撤不回来。
在被击中的一刻,迦陵忽然伸手,牢牢抓住姜檀的手。她整个人被击飞,却也带着姜檀一起。
两人跌飞出去。
姜檀飞在空中,只觉手上更紧。
迦陵正在使力,在空中将他拉近,拉向她自己。
姜檀看着她。
她却还在笑,满脸恨意之中,那个笑触目惊心。
噗!
迦陵忽然一张口。
一股鲜血喷出来,猛喷向姜檀的脸。
姜檀疾闪。
可是太近了,他还没有闪开,鲜血就已喷到。半截舌尖喷上他脸颊,带着浓浓的血雾,和一股奇特气味。
好疼!
姜檀倒吸口气。
脸上沾满了血,又疼又热,像被什么蛰了。整个脸都很烫,连头也有点晕。
扑通!
两人跌在地上。
迦陵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姜檀想站起来,可是脸上好热,身上好麻,整个人好晕。双手还被迦陵抓着,抓得那么紧,他居然挣不开。
他晃了晃,终于没起来。
于是他也倒下了,倒在迦陵身边。
哗!
大雨倾盆。
四下登时混沌,一切都溶入雨中。暴雨湮没了喊杀,也湮没了惨叫,模糊了厮杀的人,也模糊了整座山。
雨落在山洞外,成了一道帘。
楚卿望着那道雨帘,脸上的焦虑越来越深。
距离南姑离开,已过了五六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内,她一直坐在这里,连姿势都没变过。穴道仍没有解开,她只能干坐着,哪怕心急如焚。
宇文初坐在身边。
他一直握住她的手,也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不能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只是默默陪坐,陪她一起一动不动,看着洞外狂风闪电,也看着洞外暴雨倾盆。
因为他明白,说什么都没用。
不管什么言语,也不能化解她的焦虑,更不能让她放下心来,言语只是多余。
此刻只能无言。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她,静静地陪着。
洞外很乱。
暴雨声聒耳,哗哗啦啦不停,又响又嘈杂,紧密得没一丝间歇。雷声倒有间歇,但是每响一下,就震得人一悚,好像炸在心上。
洞内很黑。
两个人在黑暗中默默,看着洞外的混乱,心却比外面还乱。
长夜漫漫。
这一夜长得像没尽头,而这一次的黎明,好像总也等不来。
雨一直下,仿佛下了一生那么久,才终于由大转小,转为滴滴沥沥。雷声消失了,闪电也消失,外面终于有了点光。
晓光。
天破晓了。
宇文初看了看楚卿。
她盯着洞外的光,两眼也似在发光,那是急切的光。她在等穴道解开。
外面越来越亮。
晓光穿破云层,投射在大地上。
经过一夜的暴雨洗礼,山中空气一片澄澈,好像每一道滤过的光,都隐约透出七彩。
霞光洒在洞口,一寸寸缓缓移动,挪一寸,又挪一寸。
啪!
楚卿的手忽然一动,从宇文初手中抽出。
宇文初抬眼。
楚卿已站起来。
宇文初立刻也站起,看着她说:“我也去。”
他也去。
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去,他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他就陪她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是他们说好的。
一诺一生。
他记得,她也记得。
她看着他,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