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牢房在刑部大牢的底层,于丞相就关在那里。通道两边有放置火烛的空旷烛台,天牢周边有对外开放的通风和照明小窗户。光线有些暗,不过足以视物,地上的路面有微微的潮湿,也许是因为雨天的关系。
于欢欢紧紧跟在侍卫身后,她的手指捏的紧紧的,生怕看到浑身是血的于丞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于欢欢望着灰暗的底板,心中思念:这个时候,要是容长苏在,就好了!
“姑娘,这就是你要找的于丞相了!”侍卫摸出胸中的火舌子,引燃身后烛台上放着的多半截大蜡烛,“我先退下了!”
士兵转身,稳步离去。橙黄色的温暖烛火一下驱走了周围的暗色,整个天牢仿佛一下子温暖了许多。
“欢欢?!”于丞相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逆着光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口询问,“是欢欢吗?”
于欢欢站在牢房的栏杆外,没有出声,她定定的望着那个有些肥胖的糊涂老人。牢房中的于丞相头发散乱,衣袍松散,脸色也有些灰败,他睁着昏黄的眼使劲的对着于欢欢站立的位置看过来,神色激动。
“好孩子啊!是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啊!”于大人的双腿颤抖,眼中悲凉,他软倒在天牢内的软垫上,对着于欢欢道,“当年爹答应你娘,说一辈子就只会娶她一个女人!只可惜……爹糊涂啊!”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于欢欢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她眼中闪耀着泪滴。
已经窥见了死亡的气息,于大人必须要把一些事情告诉于欢欢:“欢欢,你听我说,你娘阿秀她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现在爹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当年我还是一介布衣书生,机缘巧合和你娘发生了关系,那个时候她告诉我有人害她,给她下了春草之毒。本来她不介意**于我,可是我却对她那双堪破灵魂的眼睛无法忘怀,一直纠缠……”
说到这里,于丞相微微停顿,望着烛火,目光悠远:“就在我要失望的时候,她忽然跑过来问我,是否可以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只娶她一个!”
“你答应了?”于欢欢着急的问出。
于丞相这才收回目光,歉疚的看了于欢欢一眼:“是啊!因为她的帮助我平步青云,很快就做了礼部侍郎。周围阿谀奉承的人多了,见到的各色美人也多了,渐渐地,我也忘记了自己最初对阿秀的承诺,小妾一个接一个的纳。她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淡漠,之后,也再不在官路上帮我……所以,我一直停在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十多年!”
“好了,爹,这些等我把你救出来再说吧!”于欢欢忽然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只希望自己的娘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不,欢欢,你听我说!爹就要死了,这个,给你……”说着于丞相起身,将自己的手伸出牢栏的缝隙,他的手中握着一条项链,“这个是你娘死前求我帮你保管的东西,这么多年我都不管你,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将这条项链带在身边!你要好好保管。”
望着那条项链,于欢欢感觉自己的心中像是流过了什么,伸手接过,心中泛起一股子清亮的甜味。
“这下,爹死而无憾了!”于大人又缩会肥胖的身子,坐回软垫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于欢欢匆忙将项链挂在脖子上,着急的对身后的惊涛使了个眼色。惊涛立即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空气波动,然后缓缓睁开,对着于欢欢点点头。
“爹,你老实告诉我,他们说的那个张大人真的是你杀的吗?”于欢欢环视了一下天牢的周围,伸手拉过围栏,将头压在缝隙之间,对着牢里的于丞相压低声音问道。
于欢欢的气息有些着急,于丞相从软垫上起身凑到于欢欢面前,苦笑一下。
“事到如今,就算爹说人不是爹杀的,又有谁会信?!”于丞相平静的摇摇头,已经不对生再抱任何希望了。
要是张大人只是普通的一个官员,皇上还可能念在于丞相多年忠心的份上保他。只可惜这个张大人偏偏是太后的侄儿……不然以张大人那种才能又怎么可能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呢?还有,上次太子那件事,皇上也只是远远的发配了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于欢欢认真的对着于丞相说:“爹,你不能中了有心人的全套!相信欢欢,我一定会帮你证明自己的清白的,现在时间有限,你告诉我,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对了,这个死去的张大人难道就是……”
“没错,他就是以前的刑部侍郎!”于大人哀叹。
于欢欢身后的惊涛眼露惊讶——前两****和于欢欢还在街道上看到张大人那辆疯了的马车被人救下,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他不是被贬成了一个地方官员吗?这时候又不是放年假,私自跑回来长安做什么?”于欢欢秀眉收拢,大眼睛中满是疑惑。
于丞相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他母亲身染重病,张大人便跟皇上辞官回到长安说要侍奉老太太膝下。皇上自然没有答应,给了他假期,允他回长安。”
于欢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于大人继续说。
“今日刚下朝回府,我就受到了张大人送来的拜帖!当时我还狐疑呢,他一向都瞧不起我这个文官,同朝多年,他与我相交甚少!”于丞相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那时候雨下的也不小,我也没有在意,就换了衣衫朝着书房走去。”
于丞相低头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烛火为他绣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边。褪去官场凌厉的他就像是一般的慈父,在这样的雨天与自己的家人秉烛夜谈。这么多年,于欢欢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于丞相,她能清晰的看到于丞相眼角和额上的皱纹随着他的表情变换。惊涛一直隐没在光线的暗处,仔细的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后来,张大人匆匆到我的书房里,拍着我的桌子问我到底为什么叫他过来!”于丞相想起张大人那不可一世的态度就有些生气,“他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然后我就和他吵了起来……之后张大人气的要对我动手,我一个文官,哪里有他的本事啊?拉开书房的门就朝外叫人,当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头一看,张大人就倒在地上。我差人叫大夫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于丞相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满脸害怕,他哪里见过那样血腥的画面啊!当时,于丞相自己都吓得双腿发软。
就这样吗?!于欢欢自然知道于丞相和张大人都是被人给设计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怎么才能帮于丞相洗脱罪名呢?!于欢欢来回踱步,她小脸紧绷,神色凝重,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什么方式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人呢?
“爹,张大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于欢欢思索了一会儿,抬头问。
于丞相回忆着当时大夫说的话:“他是中毒而死的……他在我的书房里喝了桌上泡的龙井,可是我也喝了呀!怎么我就没事?”
中毒吗?!于欢欢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向于丞相:“爹,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遗漏的?”
于丞相摇摇头,他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很多细节。
通道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于欢欢看了惊涛一眼,递给于丞相一个坚定的笑容:“时间差不多了,爹,我先走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救你出来的。”
于欢欢从刑部出来是时候,头上那片天空已经放晴,她不再需要惊涛的内力护罩,也没有提起长长的裙摆,迈着步子就走入湿答答的青石板路面上,任由地上的积水打湿脚边的垂裾。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店铺也零零散散的开门营业了。惊涛亦步亦趋的跟在于欢欢身后,暗中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入了九月的风已经有些凉了,长安城的多数百姓都穿上了长袖单衫。他们来去匆匆,谁都不曾注意这个雨中奔走的小丫头。
时间紧迫,要是案发现场被人给处理了,事情就变得更棘手了!于欢欢脚步匆忙,散乱的头发在额间,颈间聚集成结,看上去十分脏乱。她的裙摆吮吸着地上的积水,一会儿就已经湿透。裙身倒是要好一些,只是有些润,并没有湿,不过配上小腿以下透湿的裙摆和凌乱的发辫,更显得落魄。于欢欢现在的模样比一个普通丫鬟还不如,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
于欢欢这一次回府,再没有人敢拦她。门口的护院就看她那一身煞气,就吓得退避三舍。于欢欢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朝着于丞相的书房里走去。那里是命案发生的现场,她一定可以找到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和于欢欢擦身而过的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就是二小姐,也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见到于欢欢已经走远。这些下人大多数都是十姨娘亲自挑选的,免不了戴着有色眼镜看于欢欢。他们见到如此没规没矩的于欢欢,一个个暗自议论开来。
于欢欢才不管那些人怎么看自己,她现在就想快点进入于丞相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