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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虚白与太子复命时,特意请他遣退侍者,只剩表兄弟两个时,单独说了暖美人的事情。
他当然不会说暖美人为了躲避前往行宫,向他自荐枕席,而是道:“方才暖美人在路上拦住我,道是想请我念在在乌桓时相识一场的份上,向皇外祖母与皇舅母说情,留她下来。只是殿下知道,我与她之间虽然并没有什么——否则皇舅当初也不会纳她入宫——但究竟男女有别,这样的话我怎么好开口?这种事情原也不是我该多嘴的。”
太子这两天忍着丧父之痛忙得跟什么似的,精力难免不济,闻言心不在焉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方便出面,回头我让惜素同皇祖母或母后说声,不过是收拾个偏殿的事儿。好歹父皇这两年都是她伺候着的……”
“殿下?!”简虚白目瞪口呆,忍不住打断他话提醒道,“殿下,暖美人虽然是皇舅的宫嫔,然年岁却比殿下,甚至比我还差了几岁!”
他声音一低,“而且容颜之盛,外朝也有所知!”
所以怎么能违背规矩把她留下来?
哪怕出面的是太子妃,宫里宫外也会怀疑,是太子自己对这位年少的庶母起了心思,太子妃不敢违背丈夫之意,只好出这个面!
简虚白之所以跟太子报备自己遇见暖美人,一则是担心自己停步与暖美人说话的一幕被其他人在暗中看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二则却是防着暖美人当真横下心来闹个鱼死网破,虽然说凭她现在的地位,想拖燕国公府陪葬不可能,但有些秘密,真叫她传开了也是麻烦。
是以这会先过来跟太子说一声,回头暖美人真有举动了,太子也会认为,她是因为求助简虚白失败,存心诬蔑。
哪知太子这会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简虚白吃了一惊!
“你说的对。”太子闻言才恍然大悟,也是暗暗心惊,叹道,“孤真是糊涂了——孤待会叫人同母后那边打个招呼,着人把暖美人先看管起来,免得她小国出身不识礼仪,闹出乱子来丢了皇家体面!”
说到这里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孤这两日精神不济,想事情时难免反应不过来,万幸这会就咱们兄弟在,不然……”
他说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黯然。
“这些日子辛苦殿下了。”简虚白也知道太子这会撑得不容易,毕竟太子一直以来都在显嘉帝的庇护下,哪怕去年争储最激烈、东宫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还有显嘉帝这个指望,但现在显嘉帝并非重病卧榻,而是龙驭宾天,再也不能为太子遮蔽风雨了,太子的惶恐可想而知!
更不要讲,显嘉帝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谊何等深重。
如果依着太子的想法,他恨不得什么都不要管,专心跪到梓棺旁去好好的伤心,缅怀父皇。
但作为储君——现在是他挑起大梁的时候。
所以简虚白也只当太子是一时恍惚,昏头昏脑之际说错了话。
交代完了这事,他也就告退了。
回到自家别院后,简虚白又把在太子面前的说辞给宋宜笑说了下:“这要求不是为难我么?皇舅才去,我就去给她说这话,外人哪能不恶意揣测我同她之间的关系?这却是置皇舅清誉于何地?她也真是糊涂了。”
“到底年轻,遇上这样的事情,慌了手脚也是难免。”宋宜笑知道丈夫对暖美人没什么心思,倒是可以大度的同情她一下,边哄着女儿边道,“不过兹事体大,皇家规矩放在那里,咱们也是爱莫能助。”
简虚白拿起拨浪鼓逗女儿,心下暗笑:“你要知道她真正打的什么主意,只怕就不觉得她可怜了。”
不过这种话他实在有点说不出口,妻子又没追问,也就这样过去了。
三日后,翠华山上下一片白幡,嚎啕的哭声里,浩浩荡荡的车驾拱卫着显嘉帝的梓棺还都。
由于顾韶提前做了准备,太子又是显嘉帝生前明确表态支持的储君,还都的过程非常顺利。
于皇宫设灵后,太子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正式登基称帝,拟年号“端化”。
为表对大行皇帝的尊重,开年之后方为端化元年,今年仍旧是显嘉二十二年。
而端化帝坐上御座后的第一件事,是尊奉长辈——皇太后晋为太皇太后,苏皇后为皇太后,两位长公主为大长公主。
当然现在显嘉帝的后事还没办,此刻只是下达圣旨,先把称呼改过来,正式的晋封仪式,只能以后再补了。
至于说为什么太子妃没有被跟着封皇后,倒不是端化帝把发妻给忘了,而是因为太子妃本来就即将临盆,这回仓促从翠华山返回帝都,路上动了胎气,回到帝都后太医院手段尽出,好不容易才保住身孕,这会让她接旨纯粹是折腾——端化帝私下同妻子说好了,这会先顾长辈,待太子妃生产之后,再册皇后。
这么一些事情折腾完了,国丧方正式开始。
百官致奠,命妇哭灵,自不必说。
按照规矩,大行皇帝须停灵二十七天,这期间来得及的地方大员都会快马加鞭前来帝都吊唁,羁縻属国也会派遣使者前来。
是以宋宜笑才回帝都就接到消息:“大姑姑与大姑父一家已经起程北上,因着仓促,纪家在帝都的府邸不及预备,到时会在咱们家暂住,你看看合适的院子打扫几间出来罢?”
“未知姑姑合家可有什么喜好与忌讳?我预备时也好叫人注意着点。”宋宜笑知道这大姑姑简离芝乃原配嫡长女,与公爹简离旷、叔父简离邈一母同胞,又是简平愉膝下唯一的女儿,想来在娘家时地位不会低,此刻要携同全家来燕国公府做客,自不敢怠慢。
但简虚白想了会,也无奈道:“我出生时,大姑姑已经不在帝都了,却也不是很了解。这么着,回头你派人去三叔那边打听下?”
宋宜笑依言遣了人去请教了简离邈,好在简离邈表示长姐性情爽朗,很好说话,不是挑剔的人,让她随便招待就是了。
派去的人还道:“三老爷说,若非姑太太膝下颇有几个子孙,三老爷那边住不下,这回也不必劳烦公爷与夫人了!”
“三叔说的哪里话?”宋宜笑忙道,“能为长辈略尽绵薄之力,原是我们的福气。”
——至于说简离芝夫妇仓促前来,为什么不住晋国长公主府,自然是因为长公主身份尊贵,她的府邸哪是随便好借住的?
就算晋国长公主脾气好,愿意让大姑子住,简离芝一家住进去了肯定也会束手束脚不自在。更不要讲长公主的喜好又不是什么秘密,同驸马关系破裂的事情,之前也一度在帝都传的纷纷扬扬,简离芝未必没有耳闻。
简离芝一家若去住长公主府,万一撞见晋国长公主的面首,或者长公主夫妇吵架,岂不尴尬?
长兴公主府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最好的选择只能是燕国公府,地方大,夫妻和睦,人口少,而且简离芝出阁前一直住这里,环境还熟悉——这回宋宜笑给他们安排的院子,正是以简离芝出阁前住的绣楼为中心的几个跨院。
地方收拾出来后,宋宜笑命人日日都去打扫一趟,连带庭院中的花草也注意好修剪,务必让姑姑一家感受到国公府的好客之情。
只是简离芝一家还没抵达帝都,宋家却先报了噩耗来:“老爷没了!”
宋宜笑闻讯自是大惊:“怎么会没的?”
虽然说显嘉帝驾崩前夕,她就听说了宋缘出事的消息——但,那时候不是说只是摔坏了腿,在山脚下修养吗?
“原本只是摔坏了腿,但因大行皇帝之事,拖着伤体回帝都,路上颠簸到了。”来报信的人斟酌着措辞,“伤口恶化,药石无效,今早……”
“这真是……”宋宜笑抿着唇,按说这会她应该开始哭的,但老实说,对于这个爹的离世,她现在主要还是惊讶:算算时间,前世的此时,她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前世她死后没几天,宋缘也死了吗?
这到底是报应,还是有什么内情?
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宋宜笑定了定神,拿帕子按起了眼角,作出悲声道,“祖母和娘现在怎么样了?”
一边问一边站起身,“我实在不放心,还是亲自走一趟去看看吧!”
这时候简虚白还在太皇太后那边,宋宜笑不及等他回来,将女儿交给芸姑照拂,自己乘车先赶到宋府。
许是尚在国丧期间的缘故,平常就算不得热闹的宋府,这日尤其的冷清。
宋宜笑带着下人一路走进去,连仆从都没看到几个。
到了灵堂上,更是空旷冷寂,竟连哭声也不闻。
她心中觉得有点奇怪,趁行礼之际,朝孝帘的缝隙里张了张:就看到帘后卢氏带着宋宜宝,母女两个孤零零的跪在那儿——宋宜娇与宋宜耀许是年纪太小,所以没带过来。
卢氏神情木然,失了魂一样了无生气;宋宜宝则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颇有些无聊的张望着,此刻察觉到长姐的视线,还抬头露出个甜甜的笑。
倒也难怪灵堂上听不到哭声了。
“逝者已矣,还请娘节哀!”宋宜笑致奠完,看了看外面见没人来,索性掀帘进去,半跪在卢氏身旁,轻声安慰道。
“……”卢氏像个木偶一样机械的转过来,直直的看着她——记忆中这个继母看她的目光有过讨好、防备、热情、期盼、踌躇,却从来没有现在这种:复杂得叫人完全揣测不出她的心思!
“大小姐,夫君从翠华山回来也是拖了几日的。”卢氏这样看了她半晌,直到宋宜笑已蹙起眉,才哑着嗓子道,“但我却没有告诉你,以至于你没能见到夫君最后一面,你可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