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女荣华

作者:繁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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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以诚简直想吐血!

  他这辈子,仕途上算是顺风顺水了。

  还没参加科举前,他就凑巧认识了顾韶,从此开始了顾韶指点之下的大睿官场攻略,早早抱上东宫的大腿,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从龙功臣!

  许是有得必有失的缘故,他的家眷却没有一个省心的!

  先是他发妻黄氏,原本靠着同卫皇后的远房亲戚关系,在卫皇后还只是太子妃时,就混成了东宫常客,深得太子妃信重——结果天知道黄氏发什么疯,不过是替女婿长女的婚事跑了两回腿,回头竟就瞒着太子妃也瞒着他,执意想将那跟卢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宋宜笑铲除!

  然后下场就是宫里直接送了杯鸩酒到卢府,干脆利落的送了她上路。

  若非宋宜笑及时遣了芸姑去宋府,黄氏之死,怕不得连累得卢氏一尸三命!

  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情,卢以诚都觉得闹心。

  毕竟夫妻一场,黄氏又素来算是贤内助,他倒也不全是觉得黄氏不该去招惹宋宜笑——问题是,你要坑宋宜笑,单独坑成不?

  那宋宜笑说句不好听的,那是爹不疼祖母不爱,说是姓宋,宋家什么时候有人给她撑过腰?亲娘韦梦盈纵然是王妃,嫁到王府后又生了三个孩子,还能分给长女多少精力和关心?

  那会她又是才嫁到燕国公府,跟夫家亲戚尚且处在客客气气的阶段,遑论有什么感情了。

  而黄氏呢?

  因着同东宫的关系,那会可是经常出入宫闱,在后宫几位要人面前都很有地位的。

  她要是单独对付宋宜笑,哪怕被发现了,凭着往日情份,未尝没有斡旋的余地!

  她偏偏要跟崔见怜搅和在一起,又叫裘漱霞等人抓到机会在朝堂上揭发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连累整个东宫都灰头土脸——那可是争储的时候啊!

  这么一来,她跟皇家的那点情份怎么够用?

  没牵累到卢家,已经是东宫念旧情了!

  再说卢以诚的女儿卢氏——卢以诚当初虽然是抱着给顾韶面子的想法,答应将宠爱的小女儿嫁给宋缘做续弦,还是第二任续弦,但实际上他本身对宋缘也是很满意的。

  世家子弟,状元出身,虽然成过两次亲,却只有一个原配所出、不受宋家上下任何一个人喜爱的嫡长女。

  重点是这个嫡长女还不在宋家养,那么女儿嫁过去之后,平常过日子跟原配有什么两样呢?

  尤其庞老夫人记恨韦梦盈,在卢氏过门后,报复似的对卢氏特别和蔼,哪怕卢氏最初也才生了个女儿,也被当成宝贝似的宠爱。

  事情到这儿一切正常,偏偏——因着宋宜笑同简虚白成亲之事,卢氏得知了这位继女往年在宋家的经历,既愧疚又担心她往后会依仗夫家之势报复宋家,决定采取与母亲黄氏相反的做法:感化!

  当时卢以诚就劝她了:“那是宋缘的女儿,又不是你女儿,也没叫你养过,你管他们父女之间的闲事呢?就算她嫁进了燕国公府,做了燕国夫人,可就一定能拿宋家怎么样吗?你也不想想,你夫婿当年金榜占魁,又素得顾公垂青,他日未尝没有封侯拜相的时候,为父官职亦不低,联手起来,只要不落话柄,需要怕燕国公府?那简家也不是简单的人家,自己都斗不过来呢!”

  又说,“何况宋氏到底是宋缘之女,孝道压下来,她能奈何?你非要补偿她做什么?宋缘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儿,你就是不在他面前说,他知道了你私下里一个劲儿的给那宋氏示好,心里岂会痛快?到时候别没哄好宋氏,反而同宋缘离了心!”

  无奈卢氏坚持认为:“夫君素来宠爱宝儿,那位大小姐亦是夫君亲女,听宋家老人说,早先韦王妃没有改嫁之前,她也是夫君的心肝宝贝。纵然这些年来夫君迁怒于她,不复当年珍爱,但天长地久之后,夫君万一改了想法呢?到那时候大小姐却与宋家疏远已久,岂非遗憾?”

  而且,“夫妻一体,夫君欠大小姐的,他现在想不通不想理会大小姐,我作为他的妻子,合该代他斡旋父女之间!”

  卢以诚劝不住她,听着头疼也就没管——现在想想,当初就该管到底!

  劝不住女儿就该亲自找上宋缘!

  皆因当初韦梦盈遇刺后,他保下了女儿,前往宋府探望时,听卢氏说了前因后果——卢以诚看着三个尚且年幼的外孙,再看看悲痛欲绝的女儿,一句话愣是没忍心说出口:“你早点不在那宋氏出阁后一直想方设法的讨好她,等若籍此反复提醒宋缘韦王妃的存在,没准宋缘即使一直恨着那母女两个,天长地久的不相见,也就淡了呢?!”

  毕竟韦梦盈改嫁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跟宋缘这些年来早已各自婚嫁,孩子都又有了,哪怕有袁雪沛撺掇,若无卢氏这几年无意识的频繁提醒宋缘往事,宋缘又怎么会动杀心?

  到底他儿子才一个,且年纪幼小,为了江南堂的未来,哪怕他没料到自己会死在韦梦盈手里,也不该冒这个险!

  在卢以诚这种以事业为重的人看来,宋缘这个女婿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瞎了好出身跟好才华,明明振兴家族的通途就在眼前,偏偏把心思都沉溺在儿女情长上!

  生生拖累了自己的女儿跟外孙们!

  万幸的是卢氏之前讨好宋宜笑的举动,虽然未能让宋宜笑与宋家化干戈为玉帛,却也给那位燕国夫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是以后来卢氏假托庞老夫人之名刺杀韦梦盈后,在袁雪沛的帮忙掩护下,居然当真蒙混了过去!

  只是卢以诚好容易松了口气,这才几个月?

  家里人又出事了!!!

  这次的问题出在他的嫡长孙卢听泉身上。

  卢听泉就是当初宋宜笑与简虚白去吊唁黄氏时,在孝帘后出言不逊,被父母呵斥的少年——他自幼养在黄氏跟前,与祖母感情非常深厚,所以哪怕晓得祖母之死其实是咎由自取,那会也忍不住迁怒了宋宜笑。

  只是他父母虽然也哀痛黄氏之逝,却还没糊涂,及时把他拦了下来。

  而无论黄氏去世之前还是之后,宋宜笑同卢家都只有场面上的来往,三两年过去,这么件小事,要没人提起来的话,大家都忘记了。

  “听泉虽然一直不喜燕国夫人,却绝不可能下这样的毒手的。”卢以诚的长子卢绿波跪在地上替儿子分辩,“何况听泉乃是男子,除却七岁之前随娘进过几回后宫,拜见诸位娘娘外,其他时候根本没机会进过后宫,却又怎么可能收买得了长公主跟前的宫女?再者那宫女也不是傻子——听泉是什么地位?玉山长公主殿下是什么地位?她凭什么为听泉背叛长公主殿下?!难道她不要命了么?!”

  这时候卢听泉已经被押走,卢家别院亦被禁卫围住,虽然暂时还没人冲进来搜查审讯,但想也知道,若无意外的话,这是迟早的事。

  眼下卢家上下,也只能指望卢以诚拿主意了。

  “你说的这些虽然有道理,但现在那宫女已经全部解释了。”卢以诚看着他,沉默良久才道,“听泉虽然不方便进入宫闱,但那叫喜雨的宫女甚得玉山长公主殿下喜爱,所以每个月都可以出宫探望家人。”

  如此一来,卢听泉无法进入后宫接触她,她却可以在出宫时接触卢听泉。

  至于说喜雨为什么为了卢听泉这么个算不得位高权重的人,背叛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喜雨说,听泉已与她私订终身,约定他日喜雨随玉山长公主殿下下降之后,便求玉山长公主殿下将她赏赐给听泉,好长相厮守!”

  有道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原本喜雨会听卢听泉一个寻常大臣之孙的话,十分可疑,但加上男女私情在里头后,就非常说得通了——尤其喜雨的主子,玉山长公主,自己就是个为了心上人差不多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主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喜雨有样学样,为了讨情郎欢喜,假传玉山长公主之命,唆使伊王小郡主陆凝夜对简清越下毒手,有什么奇怪的?

  而玉山长公主跟伊王小郡主作为到哪里都一群人伺候着的贵女,是如何瞒过众人耳目,弄到天花痘粉,以及及时打探到宋宜笑母女的行踪,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在卫皇后认出喜雨手里那两件昔年赐予黄氏之物前,谁会注意到卢听泉呢?

  作为卢家嫡长孙,尽管他的地位与资质、才干,尚且入不了贵人们的眼,然而手底下总也有些可使唤的人,弄点天花痘粉、私下盯梢一下燕国公府的人,有什么难的?

  何况,黄氏临终之前曾将妆奁分与诸子孙,由于卢听泉是嫡长孙,又是她抚养长大的,是以分到得最多——给喜雨的那两件,正在其列!

  “爹您也晓得,自从娘去后,听泉一直郁郁寡欢!”卢绿波听了父亲的话,知道希望渺茫,可出于对儿子的爱护,他还是继续央求道,“怕睹物思人,所以他把那些东西全部束之高阁,若非这回皇后娘娘认出喜雨那儿的物件,他也不知道那两样东西不见了——这必定是有人在陷害他啊爹!那是咱们家的嫡长孙!这回的事情又这么大,您要是不帮他,不但他一准活不成,咱们家也……”

  “我怎么会不想帮自己孙儿?!”正在思索的卢以诚怒极反笑,重重一拍案,喝道,“这件事情是栽赃那还用得着说?!几个月前你妹妹才玩过的手段——现在看来你们娘生前所虑倒也不无道理!早知道,当初我也搭把手,好斩草除根!!!”

  卢以诚眼中满是怒火,森然望向燕国公府别院的方向: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宋宜笑的阴谋!

  原因很简单,几个月前,卢氏不就是安排庞老夫人左右的婆子,打着庞老夫人的旗号,反复教会了年幼的宋宜娇那番对韦梦盈、对宋宜笑满是憎恨的话语,当着去吊唁庞老夫人众人的面,嚷得满城皆知,从而在韦梦盈死后,连舆论都一边倒的认为,庞老夫人才是罪魁祸首?!

  现在卢听泉的角色,与当初的宋宜娇何其相似?

  只不过卢听泉的愤怒与憎恨是发自内心,宋宜娇却是懵懂无知被哄了罢了——同样是栽赃嫁祸,同样是利用晚辈在灵堂上的不妥举止,卢以诚觉得,这必然是宋宜笑已经知晓韦梦盈身死的真相,恨极了卢氏与卢家,只是自己的资历与辈分,都不是她一个国夫人轻易能动的。

  正好她女儿染了天花,又经丈夫传得整个翠华山都人心惶惶,宋宜笑所以将计就计,以牙还牙,欲为生母报仇!

  不然卢以诚作为端化帝的嫡系,前途远大,平常做人做事也不张扬,从没结下什么仇家,谁会把这样抄家灭门的罪名栽赃到卢家头上?!

  “真当我卢家好欺负?!”本来虽然黄氏被暗中赐死、女儿又成了寡妇,卢以诚对宋宜笑有怨恨有迁怒,却没什么杀心,主要他这种以前途为重的人,等闲是不会贸然同人拼命的。这也是他当初不赞成黄氏先下手为强铲除宋宜笑的缘故。

  可现在,连端化帝的二皇子都染上天花了,卢家若坐实了这个罪名,一家大小怎么可能落得了好?!

  卢以诚再不愿意贸然招惹强敌,这会又怎么可能不殊死一搏?!

  他拈着长须,一双鹰目中,寒光闪烁,心念电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