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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统一了意见,又有顾韶暗中推波助澜,闹得沸沸扬扬的天花之事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伊王小郡主陆凝夜虽然是受了唆使,但其行为究竟丧心病狂,且间接导致了二皇子之死。
所以她是肯定活不成了!
伊王府也受到连累,合府被贬为庶人。
太皇太后念及伊敬王的生母,到底命人让他们保留了些产业,不然这一家子被皇室圈养惯了,就这么打发下山去,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伊王府尚且如此,而作为主谋的卢家自不必说:卢以诚已经自.尽,仍旧被剥夺了生前的种种荣耀与封衔,只以庶人礼下葬。
其家眷除了卢徐氏那对子女外,十六岁上一律判了斩首,十六下则官没,家产抄查入库。
这个结果出来后,虽然说跟卢家相熟的人家心里还有些疑惑,因为日常接触过卢听泉,觉得这少年虽然耿直些,却不似有太多心思的人,未必想得出来这样歹毒的计划。
至于说卢以诚,他站队正确,前途远大,何必为了老妻置子孙性命不顾呢?尤其他那个老妻黄氏之死,讲道理真怨不得宋宜笑:宋宜笑根本没怎么样宋家,更遑论黄氏本人好不好?
黄氏非要去找宋宜笑的麻烦,结果搬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这边人的脚,导致皇室震怒赐死了她,这能怪燕国夫人?!
即使卢以诚帮亲不帮理,至于动用天花么?这回是幸亏端化帝没事儿,否则把这皇帝做掉了,即使卢家没有曝露,他这个从龙功臣岂非平白拼了一回命?
不过不但皇室,连顾韶等重臣都这么讲,这些私下的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卢家犯下来的事情这么大,又证据确凿,即使有交情,也怕被拖下水,只能想着卢家二房由于卢徐氏出首被保下来的两个孩子,往后照看些,也算是全了故人情义了。
整件事情结束后,卫皇后经左右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偏殿里还软禁了个宋卢氏!
虽然说卢家这回惹了皇室震怒,但卢氏毕竟已是宋家妇,娘家怎么个悲剧法都跟她没关系了。
所以卫皇后把她再次召到跟前后,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道:“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你且回去吧,家里三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想来你离开了这些日子,他们也要想你了。”
卢氏忍着泪告退——才出殿门就眼泪滚滚,引她出行宫的内侍瞧着可怜,也没责怪她,反倒引她去了僻静处哭了好一会,看她收拾起了情绪,才叹着气劝说道:“卢奶奶想想皇后娘娘方才的话罢:您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正日夜翘首盼望您回去哪!”
“谢公公提点!”卢氏胡乱抹了把脸,摘了腕上银镯要给他,那内侍没要,摇头道:“奶奶不必如此!”
卢氏也没坚持,到了宫门外,转身朝他深施一礼,表示自己记住他这番恩情了,这才离开。
她才出行宫当然不可能立刻动身回帝都——尤其在听了那样一个晴天霹雳之后——所以先回了宋家在翠华山的别院休整。
之前她奉召而来时,已带了下人过来打扫,这会进门倒也便利。
只是这边的管事过来问安时,提的一个建议却让她骤然失色:“闻说燕国公与简大小姐那边快好全了,奶奶是不是备点东西送过去贺他们一贺?”
管事这么说当然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却是想着卢氏之前一直对宋宜笑很好,别说逢年过节一直厚礼不断,平常有什么好吃的好衣料也不忘记给这继女送一份——何况是燕国公父女出了天花这样的大事?
再者简虚白父女以及二皇子这些人的遭遇,目前都认为是卢家所为。管事也是提醒卢氏,尽早给燕国公府那边示好,免得受了娘家连累!
可卢氏正在万箭攒心呢,闻言自是怒不可遏,抬手就把案上一整套秘色瓷茶具推到了地上,切齿道:“不要再跟我提那个贱.人!!!”
见管事愕然,卢氏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喘息了几口,也没心情安抚或解释,只摆手让他下去,又叫左右都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了,方抱了头,蜷缩在椅上,号啕大哭!
她没有娘家了!
父亲、兄嫂、侄子、侄女……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不断浮现,卢氏心痛得难以形容:卢家二子一女,她是唯一的女儿,年纪又最小,所以自幼非常得宠,无论父母还是兄嫂,包括侄子侄女在内,对她都很好。
一直到黄氏过世后,如卢听泉等人才对她冷淡下来。
可是即使卢家上下都知道,黄氏的死,与她不慎泄露了消息给宋宜笑有关系,在她策划刺杀了韦梦盈,又把罪名推卸到庞老夫人头上后——卢以诚依旧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以从龙之功为她说话!
她这个爹爹不是淡泊名利的人,从东宫属官做起,兢兢业业多少年,陪着今上从太子到端化帝,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终于可以丰收了,却愿意为了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提出致仕!
当初黄氏被赐死时,卢以诚是没有抵上前程为妻子求情的。
轮到女儿他却这么做了,可见何等爱卢氏。
而现在,这个疼她护她的父亲,连同熟悉的兄嫂与侄子侄女,统统都没有了!
虽然说十六岁以下的侄子侄女们不会被直接处死,可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被官卖为奴——会遭遇什么?能不能在那些地方活下来?卢氏连想都不敢想!
即使官奴可以赎身,但卢氏知道,哪怕宋家巨富,她也不可能把侄子侄女买出来。
因为卢家的罪名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谋害了二皇子!
与新君有着杀子之仇的犯官家属,怎么可能让亲姑姑买回宋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呢?
整个卢家唯一能活的,大约也只有卢徐氏的那双儿女了。
卢氏不恨卢徐氏,同为母亲她能体谅这个二嫂的心情——何况卢徐氏要不这么做,卢家连那么两个孩子都留不下来!
“爹爹,如果我当初就听您的那该有多好?!”愧疚、悲痛、自责、伤心……种种情绪在卢氏心中翻滚,她痛苦的想到,“如果我从来没有尝试与宋宜笑和解,如果我从来不去讨好她,如果我听娘的一直防着她,也许娘不会死,那样听泉不会恨她,卢家也不会出事!”
卢氏并不知道天花之事背后有过怎么样的暗流汹涌,甚至是宰相顾韶亲手主导了目前这个结果。
她以为真是卢听泉为给黄氏报仇做的。
虽然说她比那些与卢家交好的人更熟悉自己亲侄子,但卢氏自己就是个性情大变的例子——那么卢听泉为了抚养他长大的祖母黄氏,一改从前的冲动耿直,想出这样一个兜兜转转的主意来报复宋宜笑,卢氏觉得是可以理解而且同病相怜的。
所以她越发憎恨自己。
毕竟黄氏当初想要铲除宋宜笑,主要就是认为宋宜笑城府深沉又深受宋家亏欠,担心她得势之后对宋家不利。
——说到底,黄氏是替女儿一家子未雨绸缪!
“宋宜笑为什么要好好活着呢?”卢氏满怀愤恨的想,“如果她早就死了,如果她当初真被夫君弄成了残废——那样她就不会嫁给燕国公!她嫁不成燕国公,这一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曾经她以为只要让宋缘与宋宜笑父女和解,自己的人生将没有任何的遗憾。
现在她却发现,自从宋宜笑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之后,她的人生,处处是遗憾。
且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宋、宜、笑!”卢氏内心最深处的清明其实知道,自己将所有的错误归咎于继女是不对的。
可她现在不得不找个人恨着——一如亲眼目睹宋缘身死后,她靠着仇恨韦梦盈、迁怒庞老夫人撑了下来。
尽管卫皇后与那不知名的内侍都提到了她的孩子。
可是有时候仅仅只是“母亲”的身份,是不够的。
……别院里的宋宜笑不知道,仇恨自己,此刻已经成为继母支撑下去的动力了。
她现在正为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震惊:“过继?!”
“夫人您不晓得,这回天花的事情,对外说是卢家做的,其实卢家虽然有份,主谋却是老国公跟驸马!”来报信的人是晋国大长公主所遣——由于简虚白父女出花已快满一个月,宋宜笑依然平安无事,大家也晓得她住的院子是没问题的了。
是以这会围在别院四周的禁军虽然没走,但也允许一些亲近之人派来的下人出入。
倒比以前只能隔门喊话方便了很多,毕竟隔门喊话附近的人都能听到,很多不好外传的话那只能不讲。
此刻这仆妇近到宋宜笑跟前,方小声告诉,“只是陛下怕落了咱们殿下的面子,又为三公子跟公爷前途考虑,想着简家传出这种父害子、祖害孙的事情,委实不好听!这才决定悄悄处置了那两个——中间太后娘娘闻讯,又提出您跟公爷成亲已有三载,老是守孝,有碍子嗣,太皇太后就说,横竖三老爷无子,又一直对公爷好,倒不如叫公爷过继给三老爷,如此既不需要一守三年,也全了三老爷与公爷这些年来的叔侄之情!”
宋宜笑之前揣测天花之事的真凶时,就怀疑过简平愉跟简离旷,此刻听了这仆妇的话,想着婆婆素来宠爱子女,自己家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宫里还没了位皇子,这查出来的真相肯定没问题了!
闻言自不怀疑,一时间气得死去活来,但这两人既然已经被揪了出来,注定下场凄惨,她也不必再说什么狠话,只哭泣道:“夫君但有什么惹了祖父与爹不喜欢的地方,打也好骂也好,终究是嫡亲骨肉,何必下这样的毒手?!若非陛下垂怜,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这简家上上下下往后还怎么做人?”
那仆妇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人,立场当然是向着晋国大长公主,此刻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大长公主殿下这两日一直都在说公爷受大委屈了——殿下特特让奴婢转告您,便是公爷过继到三老爷膝下,往后您两位只能唤殿下‘二伯母’了,但殿下终归还是把你们当亲生骨肉看的!”
宋宜笑是看着晋国大长公主把裴幼蕊这没血缘的义女当心肝宝贝疼的,所以当然信这话,但这件事情实在突兀,太皇太后他们再替简虚白着急子嗣,至于要把他过继出去吗?
晋国大长公主在诸子女里虽然最不放心聂舞樱,可对简虚白的重视与纵容,大约也就比聂舞樱差一点了,怎么舍得让这个儿子出继?
宋宜笑不免怀疑这话是在敲打自己,此刻就试探道:“娘素来待我跟亲生女儿似的,甚至比我娘家母亲还体贴些——倒不是说我娘家母亲不好,只是我在衡山王府那会到底是寄居的,很多事情我娘家母亲也不好说什么——我这辈子得到长辈的爱护,最多的就是娘那儿了!怎么能因为我未能为夫君诞下男嗣,叫娘同夫君生份了呢?其实我早先也物色了几个好生养的丫鬟……”
“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那仆妇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怀疑所谓过继之说,其实是在委婉催她给丈夫纳妾了,忙道,“大长公主殿下可没有这样的意思,您这话叫殿下听到可是要伤心了!”
又小声道,“其实因为驸马待公爷素来不好,大长公主殿下早就想过将公爷过继给三老爷,免得往后驸马挟孝道辖制公爷了。只是原本没打算这么早提出来——说到底也是因为三老爷素来疼爱公爷,膝下又无子,大长公主殿下想着三老爷早晚要过继嗣子的,与其过继大房那边不熟悉的侄儿侄孙,倒不如过继三老爷看着长大的公爷了!”
“原来如此!”宋宜笑暗道,“这么说婆婆也是为了夫君考虑了!只是婆婆以前这么想也还罢了,现在简平愉跟简离旷横竖活不长了,以后却又怎么自恃长辈为难夫君法?这理由到底有些牵强了。”
结合婆婆的喜好,宋宜笑心头一跳,升起一个模糊而不敬的念头——赶紧掐灭,稳了稳心神,同仆妇询问起晋国大长公主的近况来。
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