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琴笙轻轻地呜咽了一声,强自忍耐着,不再动弹。
好饿……
……*……*…………*……
第二日一早楚瑜醒来之后,倒是神清气爽,她揉揉眼,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个每天醒来都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却忽然坐到墙角去了。
但见清冷的光线下,琴笙背靠墙壁,坐姿端正优雅,如一尊玉面观音似地双手捏莲花诀搁在膝上,面色淡冷,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清心寡欲的模样。
楚瑜忍不住好笑:“怎么一大早就起来打坐练功了?”
琴笙面无表情地缓缓睁开眼,却也只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吐出一个词:“备饭。”
楚瑜一愣:“哎呀,饿了么?”
琴笙垂下眸子,别开脸,冷哼一声:“哼。”
楚瑜:“……。”
她又哪里得罪这个“小祖宗”了?
一大早就给她摆出一副性冷淡的晚娘脸色。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个“小祖宗”正一心不悦——
明明为了这么一个人强行忍耐着如此多的痛苦,可偏偏你在意的人,不,在意的那条咸鱼却全然不知……
你明知道自己可以将她蒸煮煎炸了,可你却舍不得伤这条鱼半分。
这种滋味,仿佛锦衣夜行,又似明珠暗投,更似流水送落花,落花不知意。
总之就一个词——憋屈。
楚瑜哪里知道面前这位‘祖宗’心理活动如此丰富,只见他神色冷淡,便只当他起床气——
毕竟小孩子起床的时候,总是很别扭的。
“好了好了,咱们这就起来一会儿去姑姑那里可好?”楚瑜叹了一声,一边穿衣衫,一边道。
琴笙却轻嗤一声:“你就这么想打发本尊了?”
他一宿难眠,她却这么敷衍他?
楚瑜一顿,好笑地看着他:“白白想吃什么?”
吃你——
这个词差点就脱口而出,但是琴笙却还是按捺住了,只是烦躁了半天,竟忽然都没有了食欲,他干脆闭上眼,冷冷道:“不吃了。”
楚瑜:“……。”
这‘小祖宗’是大姨夫来了,还是青春期焦躁综合症?
这喜怒无常的!!
楚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轻叹了一声:“行吧,都听你的。”
……*……*……*……*……
江南的春日里,万物生长,绿色总是最常见的颜色,深绿、淡绿、嫩绿,仿佛一切都生机勃勃的,充满了希望。
然而,也同样在春日里,有些人却已经走到了绝望的尽头——地狱。
“县主?!”负责伺候南芝菁的小丫鬟发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她一进门就看见——
一具悬挂在放梁上的惨白干瘦的身躯,那女子的尸体早已僵硬,原本就惨烈的面孔,此刻看起来面目狰狞。
唯独墙壁上只留下一行血腥的大字——
害我者,琴笙也!
“啊——!!!”
凄厉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宁静的早晨,或者说划破了云州城的宁静。
“恶鬼县主”死了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云州城,整个云州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原本常圣黛写在墙壁上那行控诉的血书都成了琴三爷功绩的证明——
所有人都认为琴家三爷为民除害。
果然是传说里的疾恶如仇的慈心菩萨、慈心琴神。
甚至不少苦主家放了鞭炮,过年似地来庆祝。
除了还关在大牢里的绿嬷嬷,没有一个人为了南芝菁伤心。
包括南家主母——常将军常圣黛。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为这个事发愁,毕竟当初她和南国舅的交易是——她将他的掌上明珠活着带回去,他就放任她回西彊。
常圣黛牵挂的人与事都在西彊,如今南芝菁死了,她的任务等同失败。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
“常将军来找我,就是说这个事情么?”金大姑姑淡淡地道:“若是如此,那真是抱歉,老身帮不上忙,毕竟所有人都能证明三爷当夜并未曾踏出琴家绣坊一步。”
看着金大姑姑一副淡漠的模样,常圣黛苦笑了一下:“我知道这事不是三爷做的,总归是她咎由自取。”
她顿了顿,叹息了一声:“我也明白就算是三爷做的,这世上又有谁能奈何得了琴家。”
常圣黛看着金大姑姑神色一正:“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提醒金大姑姑一句,国舅爷那边就这么一个真心实意疼爱在手心里的嫡出女儿,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已经接到了消息,南秦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怕快马加鞭两日后就要到云州城。”
金大姑姑闻言神色有异,微微挑眉:“南女史?她要来么?”
常圣黛颔首:“没错,南秦月早前正陪着她夫君在林州府省亲,林州府离云州城极近,想来是接到了上京的飞鸽传书,所以即刻便赶了过来。”
金大姑姑看着常圣黛,见她神色坦荡利落,便也淡然一笑:“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常将军的提点,老身知道常将军心系边关安危,若是日后还有什么不利三爷的消息,您能依然这般耿直心肠互通消息,我琴家一向是知恩图报,相信能助您回西疆一臂之力。”
常圣黛落落大方地抬手抱拳,冷峻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点难得微笑:“那就有劳金大姑姑了。”
且说常圣黛辞别了金大姑姑,离开了琴家绣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女武婢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疑道:“将军,您为何要与琴家互通消息,若是让国舅爷的人知道了……。”
“不然呢?”常圣黛神色淡漠地负手前行:“这一次是我没有完成交易,南芝菁到底死在这里,此事既已经无力回天,难道本将军就要一直为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原就该杀的恶女,一生困守京城,然后慢慢地变成南芝菁那样的人?”
她顿了顿,看着还剑湖烟波浩渺的湖面,微微眯起了眼:“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此举有不义之嫌,但南芝菁她那样的性子活着见了国舅爷和太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兴风作浪,小义与大义,当取其重。”
“将军是打算与琴家联手么?”女武婢沉默了一会,又问。
常圣黛沉吟了片刻,随后只露出一个词:“且行且看。”
琴家和南家这摊浑水,她没有兴趣卷进去,尤其是琴家的水太深,但是她要若要回西疆,琴家的援手就不可少。
所以,她选择暂时冷眼旁观。
……*……*……*……
天工织造
“南秦月,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楚瑜放下手里的图纸,一边削着手里的炭笔,一边若有所思地道。
“北牡丹,南明月,可听过?”封逸站在一边替她将图纸展铺平,淡淡地道。
楚瑜一愣:“北牡丹,南明月……北牡丹是牡丹御史,南明月莫非……莫非是那个……。”
“没错,北牡丹,南明月指的是如今朝廷上风头最劲的两名女官,北牡丹指的是牡丹御史陆锦年,南明月指的是明月女史南秦月,这两位都是出身大族,闻名天下的才女,其中南秦月乃是宫中司掌内造府的第一女官,位同尚宫。”封逸回道。
“内造府?”楚瑜微微睁大了明丽的眸子:“内造府不是掌管宫中各种物事,点纳各地贡品之物的地方么?”
说白了,也就是江南织造做出来的所有贡品缴纳上去之后,乃是内造府在造册点收,勉强算起来,也是半个江南织造的上级。
“若是如此……她肯定是来找麻烦的,十有*是来寻仇的。”楚瑜颦眉,叹了一声。
真是牵一发动全身,死了个南芝菁,背后一大堆蚂蚱就跟着跳出来要咬人了。
说起来,南芝菁怎么突然上吊了,有点不像她的性子。
封逸看了楚瑜一眼,轻嗤了一声道:“琴家又怎么会怕人寻仇,只是你说的倒是对的,这南秦月是来找麻烦的,但是她也未必是真心愿意为南芝菁报仇。”
楚瑜闻言,有些讶异,随后搁下炭笔,兴味盎然地问:“哦,这里头可有什么八卦,说出来乐乐?”
封逸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儿明亮又濡湿,琉璃珠儿似乎地,几乎能在那双黑眸里看见自己的模样,他心跳便梭然跳慢了一拍
随后封逸慢慢地别开眼,淡淡道:“南女史年纪比南芝菁要大上几岁,乃是国舅爷庶出的大女儿,为国舅爷与通房所生,其母亲地位低贱,连带着生下的女儿也不得宠。”
“等等,这位国舅爷不是一直没有纳妾么?”楚瑜不明所以,忍不住挑眉疑道。
封逸颔首:“没错,国舅爷一直都以宠爱正妻闻名,会生下这个大女儿,还是因为原来的国舅夫人婚后三年一直无所出,后来国舅爷夫人有孕之后,国舅府里就再无庶出子女诞生了,只有这么个庶出的大小姐一向不得重视,也没有人记得她才是国舅府的大小姐,只认得缙云县主南芝菁。”
楚瑜笑着接话:“后来莫非这位大小姐发愤图强,聪明伶俐,终于一鸣惊人,成为天下闻名的才女,又嫁得如意郎君?”
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女强励志大戏,庶女翻身压嫡女?
封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错,这位南女史能一鸣惊人,初起在女学里便小有些名声,得了夫子推荐参加女官试,写了两篇洋洋洒洒的长文,实在称不上文采精华,文辞粗糙得颇为让人诟病,但是文章立意却剑走偏锋,刚好极对当年负责考试的那一批考官的味口,夺了当年的女官试的魁首第一。”
“此后入宫从低阶女官做到了高阶女史,司掌内造府,从此南家有女得封明月女史名扬天下,又得皇帝陛下赐婚嫁入了书香世家陈留王家,也算是此生圆满。”
“既然如此,那南芝菁岂非恨死这个姐姐了?”楚瑜暗自好笑,就南芝菁那种孤芳自赏的性子,一向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嫡女竟然被区区庶女压在头上,从此人人都只知南家有明月女史,不知有缙云县主。
封逸沉吟了片刻:“嗯,因为南明月成为女史入宫后,经常回南家探望,颇有孝名,虽然一直没有她们姐妹不和的消息传出来,但是南芝菁从不在人前提及其姐,如今想想她接手南风织造除了希望能接近琴三爷之外,怕也有和其姐一别苗头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么这对姐妹想来是不和的。”楚瑜想了想,又道:“但就算不和,她作为南家声名在外的女儿,做个样子也要为妹妹讨个公道罢?”
封逸颔首,目光落在楚瑜的身上:“这个明月女史能以一介碌碌无名的庶女身份走到今日地步,甚至拿到了内造府那样的肥缺,必非等闲之辈,她的手段只会比缙云县主南芝菁厉害,琴家在朝廷的地位特殊,南国舅都不敢强行带回爱女,她针对的矛头很可能会放在大小姐你的身上。”
楚瑜闻言,叹了一声:“我,我,我,又是我,这背靠大树虽然好乘凉,但看来麻烦也不少。”
封逸定定地看着她道:“大小姐,琴家水太深,便是小生都看不到透,你……。”
“封逸,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就不必过问。”
楚瑜径自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目光淡淡:“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知道你未来的打算,我知道你金麟不是池中之物,总有遇到风云变化的那日,但现在你既然还为我所用,我就希望你至少是一个合格的伙计,不要干涉雇主的事情,我的未来我自有打算。”
封逸看着楚瑜,神色有些复杂而莫测:“大小姐,小生只是为了你着想。”
“如果你的为我着想是将我给三爷的信给毁尸灭迹,我想我不需要。”楚瑜明丽的大眼里此刻一片淡凉,定定地看着他。
封逸在她那样的目光下,竟莫名地呼吸一窒:“大小姐,我……。”
“封逸,你大概也没有想过,你的一个小小近乎恶作剧的举动,会让南风织造血流成河,差点连你自己的性命都没了罢?”楚瑜打断了他的话,轻叹了一声。
封逸闻言,瞬间哑然。
是的,他确实没有想过会有那样的后果。
琴三爷,竟然这般恣意张扬到这般地步,一把魔剑令南风织造血流成河,然后竟无人敢追究,甚至整个云州城的百姓还对他顶礼膜拜。
“封逸,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是小生鲁莽了。”封逸沉默了片刻,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明白,彼时琴三爷要杀他,如捏蝼蚁,可那个男人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
只有楚瑜才能令那妖神魔兽一般的男人平静下来。
楚瑜摆了摆手,看着他轻叹了一声:“逸哥儿,这样的事情若再有第二次,你就不必再在我这里做事了,天工绣坊我也交还你的手上,只当你我从不相欠。
封逸一听,梭然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楚瑜,一把握紧了宽袖里的拳头,好一会,他才慢慢地垂下眸子,掩去眼中混乱的情绪,抬手抱拳对楚瑜沉声道:“是,封逸明白了。”
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小工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廉亲王殿下的仪驾已经到了咱们的门口,请你速速去一趟呢!”
楚瑜闻言,随后立刻道:“好,我马上就去。”
封逸看着她转身出门的背影,忽然又再次淡淡开口:“我答应小姐绝不再擅自插手您的私事,但是小生还是要声名一件事。”
楚瑜一愣:“什么事?”
封逸面无表情地道:“小生还是很讨厌妖神魔兽,请您看好了您的妖神魔兽,莫要随便放出来吓人,小生已经被吓了两次了,吓不到小生,吓到路边花草行人,也不好,您说然否?”
楚瑜:“……。”
封逸同学果然是个坚持己见的人儿呀。
……*……*……*……
“殿下,您看,这就是我们商事会设定的所有标准,今日请您过来,就是希望您提些意见。”楚瑜笑着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廉亲王。
廉亲王本身好游山玩水,也善工技淫巧,木工活儿也是极好的,平日里若无事就喜欢钻天工织造来看楚瑜领着人捣腾些绣品线上的东西,那让他大开眼界。
廉亲王看着手里的册子,含笑点头喝了一口楚瑜端来的热茶:“你这小丫头鬼灵精似的,写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只是他话音刚落,忽然脸色一白,手里的茶汤瞬间“砰!”地一声落了地,碎裂成无数片,同时口中鲜血喷溅:“噗——!”
那鲜血正正喷了楚瑜满脸,她错愕看着廉齐王就这般一下子软倒在地,门外侍卫惊惶失措地瞬间冲了进来。
“殿下!”
“不好,殿下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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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屎我了,大面积停电,终于来电了~早上、中午都吃面包的感觉真是太酸爽,晚上跑到另外一个区的饭店才有得吃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