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闻言,不禁一愣:“哟,还有这种和乐世家么,我还以为所有的富户人家或者豪门世家妻妾一多,子女一多都会勾心斗角呢。”
金大姑姑笑了笑,神色之间有些怀恋:“是的,所以家主虽然有一妻三妾,但很是自豪自家的孩子们是这般和乐,长女一贯性情坚毅又温和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管事,富户家中的管事们都早早认可她是下一任家主,她也时常抽空照顾和教导弟妹,弟妹们都很敬仰自己的长姐,长女最关照和疼爱的是一对妾出的年纪最小的龙凤胎,因为他们早早就失去了母亲。”
楚瑜忽然若有所感地道:“难道这对龙凤胎出了什么问题?”
金大姑姑神色有些阴郁,她脸色变幻了一会,还是慢慢地一边替楚瑜戴上水晶的珠冠,一边道:“嗯,这龙凤胎里的小儿子天生容貌极佳,是所有孩子里生得最美艳的,脑子里也是最好使的,甚至修习武艺也是孩子们最厉害的。”
楚瑜顿了顿,暗想,能用美艳形容的男子,还真是……
她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水曜,随后立刻摇头,把这个诡异的形象赶出脑海,只随口道:“这能文能武的小儿子难道忽然想把自己的长姐弄死,然后继承家业?”
金大姑姑沉默了一会,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又复杂:“当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小时候分明是很敬重依赖他的长姐,但后来成为少年之后却忽然一夕之间变了,竟用几年时间细细布下宏大杀局,试图将长姐赶下继承人的位置,确实引发了血雨腥风,甚至用卑鄙的手段囚杀了好几个一直坚定保护长姐的哥哥和姐姐们,最后……。”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艰难地道:“他甚至逼迫自己父亲传家主之位给他……结果生生气死了自己的父亲。”
楚瑜叹了一声:“也是,家财千万,大权在握又怎么可能不引得人心浮动。”
金大姑姑苦笑:“当年谁都以为他是为了这个家主之位,直到好些年后,家里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而他也终于将他的长姐赶下了继承人的位置,甚至关了起来,而就在他得到了那个位置的前夕……他却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楚瑜一愣:“什……什么,是什么正义之士奋起反抗,或者长姐其实蛰伏起来,然后带着手下复仇了?”
金大姑姑摇了摇头,闭了闭眼:“不,因为他的长姐死了,也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
楚瑜不解,颦眉:“什么意思,他长姐死了,他就跟着死了?”
她一琢磨,忽然道:“我明白了,他的长姐是不是打算和这个坏弟弟同归于尽?!”
打不过了,爹也死了,周围的兄弟姐妹也被逼死了不少,绝望里自然想着和这个坏弟弟一起死。
金大姑姑神色有些茫然,仿佛透过了遥远的时空,看见了许久之前的事,她垂下眼,眼圈微红地轻声道:“并不是的,她原本打算的只是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个第二天就要得到家主之位的弟弟冲进去救她,却也再没有出来。”
楚瑜呆愣,茫然:“啊,这又是个什么剧情,这是因为这个姐姐有很多忠诚的属下,所以他担心自己地位不稳,要控制那个姐姐,所以才要救长姐,结果不小心烧死了自己?”
还真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楚瑜叹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了前生那一本《红楼》里的判词。
金大姑姑神色却更复杂了,迟疑了许久,却还是怅然地轻叹:“要这么说,倒也是。”
“可是这与三爷有什么关系?”楚瑜有点不明所以,她歪着头想了想:“难不成他是长姐的孩子,还是那个坏弟弟的孩子?”
金姑姑一愣,看着楚瑜,忍不住苦笑:“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主上他……。”
“金大姑姑,本尊的小夫人梳妆了这般久,还有妆点完毕么?”一道幽凉低柔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那声音仿佛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冰冷的令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低了一般。
金大姑姑一僵,随后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边的那一道修长的白影行礼:“主上。”
炎炎夏日,风裹挟着热气吹拂而入,撩起他长长的袍子,翩然如谪仙,但却一丝热气都没法吹入房间,又或者吹入房间的都是寒透人心的寒气。
他背对着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是,莫名地楚瑜就觉得有些寒意顺着尾椎爬上来,如同站在无边的雪原冰川间,仰见寒冰大雪将倾,不知自己何时将被吞噬埋葬,那种感觉只能称为——毛骨悚然。
有一种人,他微笑的时候,你摸不透他的心,他不笑的时候,你却只能感受到无边的恐惧。
……
金大姑姑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维持了这个姿势仿佛已经很久。
但是站在门边的雪影却没有任何叫她起来的打算。
楚瑜到底人忍不住,也不忍心看着金大姑姑这把年纪在琴笙那充满威压的冷酷寒意气场里受罪,便不动声色地道:“金大姑姑,您看我脸上这妆还花着呢。”
金大姑姑一愣,却没有动,心中生起一点暖意。
这姑娘,本质到底是善的,她从未看错人。
但金大姑姑却并没有动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直到琴笙淡淡地道:“去。”
随后,他背过身去,在门边负手而立。
他一转身,整个房间里的阴冷沉郁的寒意都瞬间消散,阳光仿佛才能透入
金大姑姑方才慢慢地起了身,轻喘了一口气,苦笑,只觉得而浑身僵木。
主上,这是……怒了。
她看见楚瑜望着自己有些不安和忐忑的神情,她安抚地伸手轻拍了楚瑜的肩膀,笑了笑:“主上等着你呢,来姑姑替你重新整理一下妆容。”
楚瑜见金大姑姑没有什么太特殊的表情,也微微颔首,轻声道:“嗯。”
两人都不再多言。
楚瑜知道金大姑姑不会再敢对自己多言,而金大姑姑也暗自叹息一声,有些事情,依然是主上的忌讳,只怕要等主上亲自与小鱼说才是了。
只盼……
这充满生气,小火苗似的少女,能成为主上的雪原里那一抹唯一的红,燃亮他剩下的漫漫浮生。
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熄灭在那无边的冰原大雪间。
……
楚瑜整理完毕,走出房门的时候,心情是忐忑的。
说真的,到现在为止,她见过仙仙不高兴,见过白白发脾气,但偏生是面前这人,她是真没有看见过他真正的怒意是什么样子。
她微微紧绷着身子,警惕地睨着他。
琴笙侧身,垂眸看着楚瑜。
但见她一身浅色层林渐染的薄裙,一件深色的绣莲花纹半臂,绣法盘成一个简单的圆髻,再从上分挑了两缕长长发结成了精致的辫子弯垂在脸颊边,弯辫下坠着几颗颗水晶雕刻的花铃,发髻上戴着精致的水晶雕花小冠,并各自斜簪着两只水晶的花簪。
剔透的水晶不及金银翡翠红蓝宝石那般看起来奢华,却愈发显得女子容貌慧黠灵动,妩媚俏美,像是荷塘里的娇俏清美的睡莲化作了人形。
他琥珀眸依然雾气深浓,幽幽淡淡地凝视着她,随后温柔一笑:“小鱼这般妆容,很美。”
随后,他抬手,将手递到她面前。
楚瑜一愣,他的情绪竟然收得这般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需要何等自制力?
这个男人不是太善于隐藏,就是太善于隐忍,总归这两种人都是可怕的存在。
随后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搁在他的手心里:“多谢。”
琴笙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握在手里向门外而去。
……
夏日炎炎,但还剑湖边依然是杨柳依依,凉风徐徐。
一点带着潮湿气息的轻轻吹过,撩起楚瑜马车的纱窗。
窗外不少路人艳羡地看着那一长队插着琴家旗帜,载满了礼物的车队。
楚瑜却只心不在焉坐在车里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她听了金大姑姑的故事,却并没有什么头绪,琴笙到底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
他是肩负了为母亲复仇的使命,又或者肩负了为父亲复仇的使命?
曜司这般庞大,根基深厚,实力深不可测,就算她已经成为了琴家的主母,却依然不了解曜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楚瑜叹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
目光无意地瞥见戴着白纱兜帽,快了半个马身在自己马车前的修白身影。
她原本以为他会和自己挤一辆马车,看她不自在,却不想他却选择了策马慢行。
风儿掠起他一身胜雪白衣,只这么看着便觉得君美胜似画中人,他甚至不需要露出的他的脸,只那一身风姿,便已经站在哪里,举手投足都像是一幅画,吸引了一路路人目不转睛的目光,甚至有路上卖画的画师都忍不住一路提着画笔追着车队跑。
江南十景里唯一的人景,到底名不虚传。
楚瑜有些恍惚,若是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捕快,又怎么会与他这样的人物,有交集呢?
偏偏造化弄人,她和他就这么一路交集无算。
只是现在忽想起曾经她拒绝宫少宸的话,再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我们都是不择手段的人,他和我有什么不同?”“我等着你有后悔的那一天。”他金玉相击一般的声音仿佛就还在耳边回响。
不过是三四日之前的事情,如今仿佛像过了许久。
然而,他的话,却似诅咒一般的应验了?
后悔么?
楚瑜问自己,那一瞬间,她忽然茫然。
她轻轻地摸着腰上那一只坠饰,那是一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鳞片都片片分明的以立体绣绝技绣出的梅花鱼。
这是火曜后来扔给她的,是那一次宫少宸在风烟山上与她约战第二局时,白白绣给她的。
那‘少年’总是那般的口嫌体直,矜傲又娇气,喜欢她陪伴在身边。
可却总是……时时刻刻将她搁在心间,却总做些恼人的事儿,像只为了引起主人注意的傲娇猫儿。
沉浸在回忆里,楚瑜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容甜美。
忽然帘子一掀,琴笙修白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车边,声音淡柔温和:“到了,小鱼,下车……。”
他的声音陡然一停,目光落在她笑得甜蜜温柔的笑颜上,神情有些怔然。
楚瑜却一抬眼看见他,笑容忽然僵在脸上,随后淡淡地道:“嗯。”
随后便扶着他的手,跳下了马车。
她如今已经是琴家的主母,自然不能在外人前与他不睦。
琴笙却看着她脸上淡漠的容颜,微微垂下妙目,轻翘起唇角:“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楚瑜一愣,抬起眼看着琴笙看着自己的幽眸里那一抹迷离的雾气,她忽忍不住心头一颤,竟习惯性地伸出手去:“笙……。”
笙儿,她的……。
但随后明晃晃的日光落下来,照亮了他的唇角那一点莫测的笑容。
楚瑜瞬间僵了僵,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琴笙却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淡淡地微笑:“下来罢?”
不知为何,楚瑜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模样。
方才那种在琴家绣坊里那些阴郁和压抑都全然消散了一般。
楚瑜有点莫名其妙,只木着脸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下了马车。
逸哥儿早早地就穿着一身新衣搀扶着吴老头儿并着绣坊里的师傅们,甚至不少合作绣坊的老板们都站在了门口外翘首以待。
毕竟楚瑜是他们的商会会长,如今会长姑娘回门,他们怎么也算是娘家人。
远远地看见楚瑜一行人的马车队过来,就已经一片骚动。
“来了!来了!”
逸哥儿搀扶着激动的吴老儿下来,迎向楚瑜。
待看着琴笙亲自温柔地握着楚瑜的手下马车,甚至替她将裙摆也握在手里,免得她踩到裙摆的模样是这般的柔情万千。
吴老儿瞬间老脸儿笑得花儿似的,其他人也都送了一口气,欣慰地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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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这货是什么来路?
琴三爷:呵呵,煎鱼的来路
尾巴已经加完,看到这句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