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昏暗的星光下,琴笙的面容看起异常的冷酷:“那个少年在那一个雪与火交织的夜里,忽然发现他的世界不过都是由自欺欺人的谎言构成,而他也终于明白只有实力才能令他不再为人操控,让所有人的意志追随他的意志,而不是追随别人的意志,与其跪着看人,不若让人跪着看他。”
楚瑜暗自叹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从多年前大火之夜的那一刻开始,那个温柔顺从、善解人意的孩子终于如那夜纷飞在东宫上空的白雪一样,从此彻底消融在火中,永不复还。
而留下的只有那个愤世嫉俗,心狠手辣的少年——“白白”。
琴笙继续悠悠地道:“那个少年在近卫营呆过,那里有不少都是他的同龄左右少年,那个男人当初建立了不少‘慈安堂’,用以接收来自各地的孤儿……。”
楚瑜挑眉,冷道:“那个男人会那么好心,那些孩子不会最后被他扔进近卫营,当做杀人工具……。”
楚瑜一顿,忽然想起什么,梭然就直起身子,愣愣地看向琴笙:“你……三爷……你在各州也建了类似慈安堂的……。”
“想起来了?”琴笙垂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楚瑜,凉薄地道:“我说过,我身体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自然肖他,或者说我比他更善于做表面功夫,除了类似慈安堂,曜司旗下还有养着孤老之人的荣养堂,这大善人的名声一起,自然有无数不想要自己孩子的人将儿女放心送入慈安堂。”
楚瑜看着他,怔怔然,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琴笙淡淡地看着她:“怎么,终于觉得本尊……。”
“唉,总归都是被遗弃,不管最后如何,至少你给了被抛弃的人一条活路,何况就算是做面子功夫,你还养了那么多鳏寡孤独之人,伪善也是善,毕竟世上部分人连虚伪的善良都吝啬给予。”他话音未落,就见楚瑜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干脆地打断他。
琴笙一愣,半晌,他挑了挑修眉,似笑非笑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你这是在给我找借口么?
楚瑜没好气地捏住他的手:”不,我这是护短,比如同一件事那个宸王干,我就觉得特不安好心,你干……我就忍不住换个角度去想事儿,这就叫护短。“
琴笙忍俊不禁地失笑出声,伸手将她抱回自己怀里:”唔……你这鱼儿还真是口无遮拦“
他顿了顿,低头温柔地在她额上烙印下一吻:”不过,本尊喜欢。“
楚瑜干脆地又窝回他怀里,伸手戳戳他线条优美的胸肌:”呐,三爷知道念着你小夫人的好就成,别整天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跟我说。“
琴笙微微眯起眼,眼底金光微沉,声音喑哑地轻”嗯“了声,抬手轻揉了下她的臀儿,轻笑:”咱们换个说话的方式如何?“
楚瑜红了脸,没好气地拍开他不安分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不行,你故事还没说完呢。“
琴笙顿了顿,轻笑一声,也只颔首:”好,那就继续……。“
楚瑜悄悄看了眼他漂亮的眼,见他眼中那深邃冰冷的暗流淡了不少,方才悄无声息地轻松了一口气。
最难熬的回忆,已经过去。
……
琴笙指尖从她的长发慢慢地滑落到她光裸细腻的脊背,漫不经心地道:”秋玉之除了会在他收容的孤儿里将根骨不错的少年扔进近卫营受训,甚至会去掳走一些他认为根基不错的孩子,在兽营里改造成未来近卫营的新血,这也是为什么近卫营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原因。“
”可是这些少年原本就是为了秋玉之的存在而存在的,他们效忠的是秋玉之,只怕短时间不容易收伏罢。“楚瑜若有所思地问。
他顿了顿,唇角翘起一点兴味的笑容:”“然不算太容易,但那夜之后,他手段暴戾的程度丝毫不下于他的父亲。”
琴笙道:“而在群龙无首又面临朝廷绞杀的情况下,少年要收伏那些近卫营里野兽一般的其他少年们到底不是什么难事,凭借着怪物一样的武学根骨和领悟力,他的武艺已经超过那些少年太多,而且除了以血腥手段征服他们之外,他还有拥有和他父亲一样恶毒的聪明,也许更甚……所以他带走了那一大批近卫营的新血,朝廷虽然知道,却因为当时朝中大乱,无力追究。”
楚瑜发现这是琴笙第一次在回忆里露出带着一丝真心意味的笑容,楚瑜有些怔然,随后忽然轻声问:“那些少年里可有如今的金曜、火曜、土曜他们么?”
琴笙淡淡地笑,笑容温淡:“嗯,他们是后来无数生死搏杀里,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骨走到如今的佼佼者。”
楚瑜嘀咕:“难怪呢,一个个都是怪胎。”
她若有所思地道:“但是金姑姑和老金他们那些金字辈的老人儿,看起来实在不像近卫营出来的。”
看着像是从小伺候他的,莫非……
她悄悄地瞥了眼琴笙,却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泛着银光的大海上,神色平静,却不知在想什么。
楚瑜耐心地等待着,也并没有追问。
琴笙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道:“他们和琴大老爷一样是明烈太女心腹的一部分,当年他们原是来监视少年之人,后来少年用了些手段将他们收伏,他们便成为效忠他的人,明烈死了以后,他们无处可去,便也留了下来,和近卫营的人成为了只以少年意志为存在的曜司之人,这便是故事最后的结尾。”
说完之后,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来。
楚瑜却觉得心中有些空茫,仿佛一出大戏落幕之后,只余下怅然与唏嘘。
……
明月西斜,星子暗沉,海风悠悠而过,带来南方夏夜冰凉而温柔的潮气,轻轻地抚过谁的眼、谁发鬓角,带走谁的温柔、谁的泪和恨与爱。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所有的宏大的爱恨情仇,所有的金戈铁马,都仿佛不过人生一场戏,终将要曲终人散,只余残灰一把,散入风中湮灭。
……
楚瑜忽然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道:“琴笙,这个世上有人之所以是疯子,除了他血脉里原本的疯狂之外,更多是因为每个人最后心的选择不同,血脉从来决定不了一个人最终的命运。”
琴笙闻言,淡淡地道:“是么?”
楚瑜见他模样,便知他也许并不以为然,便轻叹了一声:“若是血统原罪论,难道先皇和慎贵妃也是疯子么,否则为什么会生下秋玉之那样的疯子?”
琴笙幽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看了她片刻,随后微微一笑:“不,他们似乎还算正常。”
楚瑜颔首一笑:“所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会压抑心中的欲望么,而不像兽一般只追随本能。”
秋玉之不能或者不愿压抑他的本能,但是明显琴笙做到了。
琴笙望着怀里的人儿,眸光渐深,他忽然微微倾身,一手抚上她纤细光裸的细腰将她贴向自己的小腹,同时凑近她的面前,轻声道:“是么,其实都如兽一样的追随本能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顿了顿,让她看清楚自己眼底泛起的金色,随后俯首吮上她丰润柔软的嘴唇,呢喃:“比如现在,鱼,故事讲完了,你该给说书人报酬了。”
楚瑜一愣,唇间瞬间充盈了他的冷香,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热,呼吸一窒之后,她唇儿轻启,迎接他恣意又狂肆的吻。
“唔……。”
两人厮磨了许久,楚瑜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凉,她动了动,低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半软在他怀里,上半身一丝不挂,她忽然咬着唇,喘着大气儿将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行!”
琴笙的妙目已经变成了淡金色,眼底都是欲望的炽烈和侵略性,喑哑着嗓音:“为什么,本尊不赊账。”
楚瑜忍不住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咱们掉下来这么久,上面的人要怎么办,他们都得等急了!”
她顿了顿,轻声道:“先把事情处理掉了罢,凤栖还在上面。”
琴笙一顿,随后神色淡淡地颔首:“好。”
随后,他轻嗤了一声:“如果她现在还有命。”
楚瑜一愣:“嗯?”
琴笙站了起来,抬手将衣衫优雅地穿上:“小鱼,你不想我杀了她,是么?”
楚瑜挑了下眉,也站了起来整理衣衫和自己的背包:“她之余我而言不过是帮过我的瑶瑶郡主的母亲,后来是一个想要利用我威胁你的陌生人,甚至敌人,我之前不会阻止你杀她,现在更不会,三爷,那是你与她之间的决断。”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尤其是对一个曾经想要三番两次害琴笙的人,她不动手不过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生死原就不是她应该插手的。
那些纠葛和爱恨,从来只有当事人才应该下决断。
……
琴笙一顿,垂眸看着她,眸光幽暗不明,深邃如海,许久之后,他轻笑了一声:“鱼,还好……。”
他顿了顿,低头在她额上烙下温柔如水的吻:“当初我没有杀了你。”
他说完,抬手就将楚瑜抱了起来,足尖一点,飞身掠去。
楚瑜一愣,也靠进了他的怀里,任由他的冷香和着温柔的海风一起掠过她的脸,唇角翘起一点笑来:“……。”
是的,还好,当初我没有杀了你。
我的仙儿,我的白白,我的……三爷。
……
……
东海侯府,凤栖殿
“主上!”
琴笙一出现在殿门口,金曜原本冰凉的神色梭然一松,抬手抱拳行礼。
琴笙淡淡地颔首:“嗯。”
“怎么,凤栖长公主死了?”楚瑜听着里头传来的呜咽声,神色有点复杂。
那哭泣之声应该属于已经清醒过来的瑶瑶。
金曜桃花眼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道:“暂时没有,不过也快了。”
“是,属下多手,因不知主上最后处置的意愿,所以暂时吊着她一条命,不过算算时辰,这时候她也就疼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土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琴笙恭敬地抱拳道,只是低头的时候对楚瑜亲切地笑了笑。
楚瑜一看,便有些好笑,这人莫不是以为她不想杀凤栖罢?
“主上,东海侯在内殿,他想要求见您。”金曜白了土曜一眼,沉声道。
琴笙闻言,微微挑眉,淡漠地道:“好,本尊见。”
说着他便转身进了内殿,同时手上一直牵着楚瑜的柔荑。
金曜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不禁一愣,他仿佛有一种错觉,主上和那条鱼之间仿佛忽然多了一层外人不能了解的亲密。
……
“火曜星君,求你,请三爷放过我娘。”
楚瑜才跟着琴笙走进内殿,一道少女的窈窕的身形忽然就冲了过来,就要对着她跪下来。
楚瑜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肘,不让她跪下来:“瑶瑶郡主,如此大礼,我担当不起,还有你娘的事情,我觉得你我都不便插手,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瑶瑶一愣,红肿的秋水眸子怔怔然地看着楚瑜:“火曜……。”
这时一道颀长的人影走到了瑶瑶身后,君文沉声道:“郡主,侯爷也命了咱们在外头候着。”
“可是……。”瑶瑶一僵,在看到楚瑜的目光之后,她苍白着脸,身形踉跄了一下,艰难地颔首,她想转脸看一看琴笙,却最终还是僵硬地任由君文扶了去。
临出门前,她忽然颤声道:“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爹和我都知道娘错了……她做错了很多事……一直都执迷不悟……我们试图弥补……可是没有用……没有用。”
少女忽然失控地捂住脸,泪如雨下,君文闭了闭眼,抬手就将她点了穴道,打横抱了出去。
……
琴笙淡漠地就恍若一般走进了内殿。
蜷缩在地面上的女人正是凤栖,她此刻以一种古怪扭曲的姿势被一个削瘦苍白的中年男人抱在怀里,时不时地抽搐着的身体,显示出她的痛苦与煎熬。
楚瑜见过这个抱着凤栖的男人,宴会上那个气势深沉,不因病重而影响丝毫气度的东海侯,此刻却显得异常的苍白,甚至黯淡……他就像一个疲倦地丈夫抱着病重的妻子,等候着最后的判决。
一见琴笙,男人便勉强地抱着凤栖站了起来,抬起沧桑的眼,对琴笙露出一丝苦笑:“见过三爷。”
琴笙负手而立,淡漠地道:“侯爷,你想说什么?”
他虽唤着敬称,但面对东海侯姿态如同面对卑微的臣子。
东海侯才想开口,凤栖却忽然睁开腥红的眼,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发出一声近乎夭亡母兽一般的歇斯底里地鸣叫:“不要求……他……我等着他杀……杀……了我……这孽种也……别想……能出……凤栖城。”
琴笙挑眉,不喜不怒,只淡淡地弯起唇角。
楚瑜忍不住叹息,真是死不悔改,不撞南墙不回头。
“够了,凤栖,你闭嘴!”东海侯却勃然暴怒,愤怒让他孱弱的身体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他径自抱着她走到窗边,指着附近的海面厉声道:“愚蠢的女人,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外面,你糊涂了一辈子,还要糊涂到死么!”
凤栖一愣,几乎不敢相信从未与她高声说过话的男人竟然这么严厉地叱责她,还是在她的仇人面前,但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不禁僵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
月光西斜,天边泛起鱼肚白,附近的海面上雾气散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战船,几十艘巨大的主战巨船并着附近许多配合攻击的各式战船,一眼望去至少两百余艘舰船,所有黑漆漆的巨大炮口全部对着凤栖城。
这哪里是什么护航船队,这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彪悍海军!
楚瑜都有呆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琴笙的——船队,不,海军。
“三爷。”东海侯深深地、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求你饶了凤栖,但有一件事,我希望告诉你——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明烈太女,她的命令从来都不是除掉你,而是令人将你立刻送走,是……凤栖,私自调换了明令,令人对你下的手,包括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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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我发现看书的妹纸们,好多才女,真是没有哪家书评有咱们家书评这么活跃之外,还全是文辞优美或者简练地充满了对于人性的思考、感慨,一个个笔墨都让我自惭形秽了。
对了,关于明烈和秋玉之的个人角度的一段自述,类似凤栖那一部分的,不知有没有人想看,大家可以留下意见,如果想看的人多,我就穿插着写出来,不想看的人多,我就不写了。
还有,明儿六点如果票到5300票,俺努力周一超级忙的时候,也双更如何?月底了,再不投,作废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