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照九州
寂寂空城空余恨
……
“呼,终于逃了出来!”楚瑜看着无人海滩和面前的大海,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潮润的海风。
金大姑姑等人早早就等在岸边,满心的焦灼,看着楚瑜一行人,立刻迎了上去。
她抓着楚瑜的手腕,上下打量了她一轮,发现她身上完好,眼中瞬间就盈满了泪光:“还好,菩萨保佑!”
楚瑜反手握住金大姑姑的手,笑吟吟地道:“大姑姑,累你们为了我操心了。”
金大姑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忍不住看着她,感慨地笑道:“你这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古灵精怪的点子,还真让你把云州百姓们大部分都救了出来,咱们的人也都顺利撤了出来,我听人禀报南国公为了控制瘟疫,已经派封逸去配药了,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
楚瑜闻言,心中一顿,叹了一口气:“这次能成功将南国公引到咱们云州城下,逸哥儿功不可没,他渗入敌营,比我们更危险,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他,咱们暂时就不要再和逸哥儿联系了。”
免得给封逸徒增危险。
毕竟南国公现在是气恨之下,一时不曾细想,但是若他冷静下来,说不得就要怀疑自己中计了,而逸哥儿是直接给他呈上情报的人,只怕难逃被怀疑。
只是她相信逸哥儿能处理好这点首尾。
否则他不可能短短这么些时日内就爬到了这个位置。
至于瘟疫,她虽然也担心,但是南国公此人极为谨慎,必定应会手握瘟疫药方,才会配合宫少宸行事。
否则到时候一旦宫少宸的瘟疫散布到了他的人那里,他没有药方,就只能为宫少宸控制。
他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哪里可能允许自己的致命把柄在人家手里。
如今就算宫少宸把瘟疫散布出来,他为了不祸及自身,也顺势百姓个好,只会想法子配置出药来。
“其实三爷,想来也想到了这个主意。”楚瑜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远处隐约的云州城头。
“此役之后,若小姐有机会再回到云州城,想来百姓们之间微信一定大涨。”红袖忍不住有些兴奋地跟着金大姑姑说着方才百姓们掩护着楚瑜撤离的情景。
金大姑姑笑了笑,神情也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罢,小鱼的一片心意,不曾被辜负,百姓们都明白的。”
“百姓们都明白,就是朝廷不明白,特别是南太后那个老妖婆。”霍二娘忍不住冷笑一声、
“咱们,上船罢。”金大姑姑含笑摇摇头,左右看看无人,便朝着楚瑜点点头,沉声道。
此处是曜司的一处秘密港口,和云州城南门的沙滩颇近。
楚瑜能从这里看见远处那一艘艘的东瀛船的影子,只是明明云州城里如此大的动静,他们仿佛都死了一般静悄悄的样子。
果然,德川也等着宫少宸的笑话。
楚瑜上了船之后,抬手看了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有少年苍白而潮湿的泪水,她看向渐渐远去的云州城,目光复杂地轻叹了一声。
那个小兽一样执着的少年。
也不知是否还会再见。
海风潮润,渐渐吹起船帆,一路远处。
而从此,此去经年。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他仿佛消失在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
即使后来与宫少宸再交手,他也并不知道那少年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
他像一片露水悄然蒸发,又似海潮里的泡沫,消失在天明的时分。
……
人世间的面
见一面,少一面。
……
天边的月西斜,空旷的街道两边,火焰渐渐地熄灭了,只剩下一些房子和店铺还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和东西烧焦的味道,而遗落满地的物品还有路边的零散的尸体与血迹,让很难想起这还是曾经繁华和秩序井然的云州城。
大部分人都逃了出去,只有一些固执的老人难离故土,坚定地守着自己的家和院子,活到了人生的尽头,也便开始不惧生与死。
也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悄悄地藏着,不愿离开,譬如某些大户人家,也依然有年老的忠仆守着院落。
天工绣坊的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前街道也如同城内其他街道上一般,一片凌乱。
一道纤细的黑色人影,捂住腹部踉跄地走着,艰难地避开那些地面上被人遗弃的家具,最后,他停在了天工绣坊门口。
那纤细瘦弱的人影抬头看了眼那天工绣坊的招牌,随后低低地笑了笑,轻叹了一声:“到啦!”
但是,他却并没有去敲门,而是在大门边坐了下来,靠在门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满是猩红的血迹。
他浑不在意地在自己大腿上擦了擦,随后有些疲惫地仰头,靠在门上,抬起眼,正好可以看见那天工绣坊四个大字,还有天边的明月。
他伸手在半空里细细地描摹着那四个大字,喃喃自语:“啊,这是小姐姐的家啊。”
也是,她第一问他要不要跟她走的地方。
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温暖而天真的笑来。
有些人,就算是你靠近她,都能感觉到温暖呢。
看破不说破,是一种善良。
小姐姐,大概在很早就已经发现了他是哥哥身边的那条狗了。
所以看着他的目光,才会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怜悯和温柔,明明知道他是哥哥身边的人,也一直都不曾怀抱敌意。
那是第一个,真正不抱有任何目的,愿意对他露出善意的人。
宫少司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咽喉里有猩浓的铁锈的味道,让人难受。
……
“咳咳咳……。”
少年咳得有些厉害,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眼神都有些模糊。
他低低地笑着,眼神渐渐地迷离。
也许……
从一开始,他就回不了头了,又或者有些相遇就是错误的。
也许多年前,自本岛来的那一日,满院子的樱花树下,他看见的那个年轻的贵公子抱琴而歌的时候,听见他歌声里的忧伤入了迷,就是个错误。
也许在那少年贵公子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朝着他招招手,他就傻乎乎地走过去的时候就是错误。
在那年轻贵公子挑起他下巴,含笑道:“你就是伊贺派来的小孩儿么,这么小,以后就叫我哥哥罢。”也许,他沉浸在对方那温柔语气里时,就是错的。
也许,在他听德川的吩咐,用一贯的手法以为能取悦和控制对方的时候,就是个错误。
也许,从他不甘心只是个小小的任由人操控生死的奴隶时,就是个错误。
也许,他贪心爱上不该爱的人,所以,活着就是个错误。
也许贪恋生命里那些不属于他的善与爱,就是他最大的错。
所以,注定错过唯一救赎的机会,错过那少女一双温暖的手。
……
也许,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也许。
……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他眼神朦胧地,轻轻地低低地呢喃着,瞧,多么的贴切啊。
“咳咳咳……。”
削瘦的少年疲倦地靠着门闭上眼,无力地咳着,却没有力气去擦掉自己唇角的血,他只用染了血颤抖的手从自己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染血的精致荷包。
只是,这一次,他曾经稳稳地拿着太刀的手,却再也没有力气地去数里面的糖,甚至拿不住荷包。
荷包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里面跌出一叠糖纸,还有一颗有些发霉的水果糖‘咕噜噜’地滚落他的腿边。
少年眼神迷离,脸色苍白,他用尽了毕身的气力,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那一颗从他枯瘦手指缝里漏出去的糖。
“我的……糖。”
最终,他尝试着伸出去的手,最终够到那一颗糖后,少年脱力地靠着墙壁,尖瘦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一个近乎幸福的笑容。
随后,他静静地闭上了眼,轻轻地叹出最后一口气。
下辈子,他,应该可以……做个人吧。
也许,还会有一个很疼爱自己的姐姐呢。
夜深了,少年安静地……睡着了。
身下的大片血迹凝固成一片漂亮的暗红,像冥河边的彼岸花。
……
冰凉的夜风吹过,冬日里的寒风吹灭了城里的最后一片燃烧的火焰。
天边渐渐地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大军,入城。
“立刻将所有街道的尸体收拾,就地焚烧,阻止瘟疫传播!”封逸环顾四周,淡淡地下令。
“是!”立刻士兵将监军的命令传达下去。
几名士兵蒙着脸,一路赶着骡车,收拾着路边的尸体。
“那还有一具!”有一名士兵,忽然看向天工绣坊下。
“赶紧地,收了收了!”另外为首的士兵长不耐烦地下令。
几名士兵一脸晦气地过去,随意地拖起那瘦弱的削瘦身躯。
一名士兵有些惊讶,又有些怜悯地道:“啧,看起来好小,好轻啊,不知哪家的孩子,长得挺漂亮的。”
“你管呢,这打仗还能不死人?云州城算是死得少的了!”另外一名老兵不耐烦地道,随后将那瘦弱的尸体搁在车上:“快走,快走,前面还有呢!”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一路赶着骡车前行。
……
片刻后,天工绣坊慢慢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老绣工听到动静探出满是皱纹的老脸来,小心地看向门外:“谁呀?”
却只看见门外士兵们驾着骡车远去的身影。
他没好气地往地上呸了一声,随后又看见了地面上一滩血迹,忍不住叹气:“唉,真是的……晦气。”
随后,他转身进了门去,取了一盆水来,哗啦一声泼在地上,又取了拖把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顺便将那一颗发霉的糖冲进了一边的水沟里。
一切,了无痕迹。
……
苍白的日光落在满目疮痍的云州城里,寒风瑟瑟而过。
谁记得,谁来过。
谁记得,谁离开。
孤城依旧。
涛声仍在。
又是,新的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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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点半还有二更那~今儿和单位签合同去了,误了时辰,误了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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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惜取眼前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