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襄拿出之前江夏列的防疫药品单子,略略抖了抖,抚平纸张的折痕,一边道:“看来,要加紧准备着了。”
江夏的心底沉了沉,没有多说,只动手拿了纸张笔墨过来,开始向徐襄讲解起防疫的主要措施来。
刚说完最关键的水源,正要说人员的卫生,就芷兰在外屋扬声道:“表姑娘过来了!”
江夏抬头,就看见徐襄握着笔的手一顿,旋即又垂了眼,继续写起来:“你刚刚不食生水,但有时并无生火的条件,可否另有法子,洁净饮水?”
江夏抬眼看向徐襄,咽了口唾沫,这才开始缓缓道:“水烧开饮用,是最好最简单的法子。……若是实在无法烧水,也还有几种方法,却都不及烧开效果好。”
外屋的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已经能够听到魏郦娘娇软的声音:“表哥在里边吧?芷兰姐姐不用管我,我自己进去就好。”
江夏住了嘴,抬眼看向徐襄,却见他脸上并无什么表情……是真正的没有表情,完全不辨喜怒那种,或者也可以说冷淡到了极点:“我这会子不见客!”
芷兰略有迟疑地声音传进来:“是!……表姑娘!”
“襄表哥……”无限哀怨的呼唤从外屋传进来,江夏暗暗打了个寒颤,连忙垂了眼,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她很想起身离开啊,人家表哥表妹的,不管是情深不悔,还是因爱生恨,都与她无关啊!
正要起身,却听徐襄淡淡道:“接着说来。”
起身起到半截的江夏,动作一顿,无可奈何地看了徐襄一眼,只好重新落座:“出了烧开,就是过滤净化。根据过滤的材料不同,又可以分为几种。最简单的,就是干净的砾石河沙加麻布过滤。具体办法,是选一个干净的容器,比如大缸、瓷瓮之类,底部钻孔,加装收集管,收集净水,缸内依次铺设砾石、河沙、砾石、麻布……”
一坐下来,江夏索性也想开了,管他的表姑娘表小姐,她并不是有心妨碍人家表哥表妹相会的。再说了,徐襄这边做的事情,真正是救灾为民,真的做好了,就能活人无数……相比起来,那些哥哥妹妹的小情小爱,就太渺小了。
一边叙述着过滤水的办法,江夏心里还很风骚地闪过一句话:人,不一定能使自己伟大,但一定可以,使自己崇高。
屋里很安静,只有江夏缓慢清晰的声音,叙述着一个个净化饮用水的简易方法。
屋外,也安静下来。江夏专心回忆一个个净化过滤方法,没有留意外屋的人是走了,还是没走。
没写完一种方法,江夏都会重新浏览一遍,与徐襄商讨一番,有些东西,在现代或许能称得上信手可得,但在这个时代,却无从获取,那就只能一点点改正完善。
真正专注起来,江夏也忘了外头的人和事,只努力搜刮着大脑中的相关资料,努力使一个个净水方法完善起来,简便可行起来……
当几种过滤方法终于弄完,徐襄也详细记录下来,江夏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站起身伸伸胳膊,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雨好像停了!”江夏惊喜地叫了一声,返身回来,推开窗户,潮湿的微微清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江夏抬眼看向天空。
“天还没放晴……怕是还有雨。”徐襄带着忧虑的声音,在她的背后低低响起。
江夏抬着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道:“这都下了一天半加一夜了,再下下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徐襄却清楚她后边未尽的话是什么。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天空,静默片刻,江夏突然回头,“我得去花园子看看,前几****种的花别给我泡了!”
徐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江夏说风就是雨地往外就走,开口道:“别急着走,让人给你拿木屐来,再戴上斗笠……说不定一会又要下起来了。”
江夏脚步不停,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放心吧,我让芷兰给我找去。”
掀开门帘,一脚迈出来,抬眼却看见如人偶娃娃一般精致的魏郦娘,坐在外屋的椅子上。
江夏怔了一下,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道:“表姑娘!”
招呼一声,笑了笑,江夏就转眼对芷兰道:“给我找双木屐,再寻一顶斗笠。”
芷兰正尴尬不已呢,听到这话如逢大赦,连忙答应着,往西屋里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找。”江夏招呼一声,又对魏郦娘笑笑,跟着芷兰进了西屋。
堂中只剩下了魏郦娘和她的丫头环儿。
环儿狠狠地朝着江夏的背影挖了一眼,低声道:“不怨是村里出来的土妮子,连一点儿礼数也不懂,简直是不通人气儿啊……”
“闭嘴!”魏郦娘突然恨声将她打断。环儿一愣,回头看过去,却见东里屋的门帘子已经挑了起来,一身青布衣衫的徐襄站在门口,正看过来,那人俊逸不凡,芝兰玉树一般,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森森然没有半点儿温度。不,是寒意森森,让人如坠冰窟……
环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腿一软,差点儿瘫下去。
江夏心急火燎的不是什么才种的花苗,她担心的是那一片罂粟花,正开花呢,这一场雨,也不知还能不能收获果实……哪怕今年不能割烟,能有种子也成啊,打不了明年再种就是了。可万一连种子都没有……再重新寻找起来,就更难了。
跟着芷兰进西屋找了斗笠木屐,芷兰帮着她穿戴了,自己也穿戴了一套,还拿了一把伞在手里,一起出来。
堂中,魏郦娘已经站起身来,看着东屋门口站着的徐襄,目光无限哀怨无限痴情……
江夏怕自己笑了场,只瞥了一眼,就强令自己低了头,脚步匆匆往外就走,片刻不敢停的。
那边静立着的徐襄却突然走过来,伸手接过芷兰手中的伞和斗笠,跟着江夏就往外走。
“表哥……”魏郦娘一声呼唤,恰如杜鹃啼血,无限深情却又满含幽怨。
正要迈出屋门的徐襄停住脚步,微微侧了头,淡淡道:“表妹大了,以后还是讲究些才好,免得白白损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