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江夏从梦境中醒过来,也不愿再睡了,干脆起床。
她记得,旁边码头上有一种哈豆腐很有趣。卖豆腐的用一小块长条木板盛了豆腐,啪啪啪手起刀落,把豆腐切成厚厚的块儿,然后,买豆腐的人就拎着那小木板儿,吃豆腐。因豆腐软而热,吃的时候身体自然而然要弯腰俯身,故而,这种小吃在当地有个形象而有趣的名儿——撅腚豆腐!
当然,码头上还有好些小吃,都是又便宜又顶饿的,供那些在码头上扛活的苦力们吃,花上一两个铜板,就能填饱肚子。
江夏一动身,睡在窗前木榻上的彤翎翠羽也跟着起了,江夏简单洗了把脸,只挑了点儿面霜拍在脸上,然后挑了最不起眼的一件靛青棉袍穿在身上,裹了一件靛青猩猩毡斗篷就出了门,两个小丫头也没带,就她自己一个人。
早晨,寒冷的风扑到脸上,吹得皮肤生疼。却也特别能够让人清醒,她脑子里那些混乱纠结着,发胀发疼的情绪,瞬间被这冷风吹散了,只剩下清冷冷舒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把手从手筒子里拿出来,伸展开来,舒展着胳膊,也舒展了心胸。
隔壁的孙大嫂起来,正拎着水桶扁担出门,一看见江夏愣了一下,随即欢喜地招呼:“夏姑娘啥时候回来的?这是回来过年的?”
江夏笑着回答:“昨晚落黑回来的,大嫂这是去挑水?大哥呢?”
孙大嫂笑着摇头:“可不是……别提那死鬼了,昨晚喝成了烂泥,这会儿还爬不起来呢,我等着做饭,水缸里没水,只能先去挑一担回来用着……”
江夏听着孙大嫂抱怨中透出来的幸福,微微地笑了。
巷子口,她与孙大嫂挥手告辞,转身往码头那边徐徐走去。
若无意外,过完年她就让越哥儿在临清读书了,已经问妥了府学,那边的教学条件,师资力量都不是三岔镇可比的。关键是,同学们又有所不同,人也多一些。这个小院儿,明年,就会空下来了,或许会易主也说不定。
走过许多院落人家,大都有人起床活动的声音了,说话声、儿啼声、甚至夫妻们吵架的声音,隐隐传出来,汇成清晨的一首人声百态曲来。
走出小巷,走过大街,一路来到冰封的码头,码头两侧有小船整齐排列,却无一例外被河水冰封住,与这寒冬的早晨一般,寒冷凝固成了一幅冷冰冰,却豁达开朗的画面来,让人心中的浮躁、烦恼,也渐渐平和、冷静下来。
河水冰封,码头上没了成群结队的船,自然没了力工,也自然没了各类小吃。
江夏就在码头上站了半晌,冻得不行了,打了个喷嚏,自己苦笑着摇头,这日子是太闲了么?居然还学着文艺起来了!
拿出帕子擦把清鼻涕,转身回家,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码头上没了小吃,镇子上的小吃铺子却开门开得早,江夏拎着包子、炸焦圈油饼儿回到家,刘水生已经把水缸挑满了,正在院子里收拢柴禾。商嫂子在做饭,热气烟气从灶房里溢出来,让整个小院儿都洋溢着一股子烟火气。
江夏将吃食交给商嫂子,自己扭身进屋,直奔西屋小鱼儿的炕前。片刻,小鱼儿的尖叫声,江夏的大笑声就从西屋里传了出来。
吃过早饭,两人乘了车去学堂接越哥儿。因着出门早,江夏就让车夫绕一下路,到济生堂门前停一下。
果然,赵一鸣早上过来会过来医馆看看,有没有要紧的病人。
看到江夏,赵一鸣的嘴动了动,半晌吐出一句话:“姑娘快进来!”
“夏娘!”小鱼儿在车上叫。
江夏回头看了看她,略略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赵一鸣进了济生堂。
赵一鸣说话不会转弯抹角,开口就道:“掌柜的都跟姑娘说了是吧?”
江夏点点头:“他就说太太病了,却没有说病情症状……先生跟我说说吧。”
赵一鸣疲倦憔悴的脸上瞬间爆出一团喜色来,道:“就知道姑娘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嗳,也不是……我不是说姑娘……唉,虽说太太有错处,可毕竟还要看二少爷……”
赵一鸣激动兴奋地有些语无伦次,过了一会儿才略略平静一些,收拾语言,开始跟江夏说起郑氏的病来:“……从一个月前,我去给太太请平安脉,就察觉到她脉象有点儿不对,脉洪数而……谁成想,如今竟至神志不清,神思昏迷、谵言妄语……”
江夏默默听着,待赵一鸣说完,江夏沉思片刻道:“先生所说症状已是极重的了,药方子我还要斟酌斟酌,我先与先生说一说行针刺穴救急之法,神思昏迷,谵言妄语,阴郄、复溜、太冲、神门、风池……平补平泻之法。”
赵一鸣全神贯注听着,一一记下,又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了,江夏这才起身:“我先去接越哥儿放学……那方子我斟酌妥了,就让人给先生送过来!”
赵一鸣紧紧抿着嘴角,一揖及地。
江夏叹口气,转身出门。
马车停在学堂门口,江夏没有在车上等,而是带了刘水生和小厮打扮的彤翎进了学校。小鱼儿也想看看镇子上学堂的样子,好说歹说地也跟了进来。
刘水生和彤翎手里抱着拎着布帛、酒坛等物,另外,江夏还给每个先生备了五两银子的红包。这半年多,越哥儿多蒙几位先生照应,她来感谢一番也是应该的。
见到那位颇为英武的先生,对越哥儿极为欣赏,连连赞叹越哥儿聪慧灵敏,心思至纯至善,乃可造之材。
听到自己孩子被老师夸奖,江夏自然也是又欢喜又骄傲,一再地感谢了先生之后,越哥儿那边也收拾好了的书卷,江夏也就带着越哥儿告辞。
出了学堂门,小鱼儿就拉住了越哥儿的手,笑嘻嘻道:“越小弟,知道叫我什么不?”
对于急着当姐姐的小鱼儿有些无语,江夏这会儿却顾不得跟她计较,只正色问越哥儿:“你身上的皮斗篷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