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的手从金氏手腕上离开,抬眼,就对上了沈琥和赵霖满怀忐忑加期待的目光。
“……病人小产伤了身子,加之没能好好调养,致使损伤扩大,并留了病根,以至于身虚乏力,腿脚浮肿,心神不宁,反应在经血上,则是行经不畅,或淋漓不尽,或形如血崩,并且行经腹痛难忍……”
随着江夏一条条症状说出来,原本不是太相信的赵霖夫妇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特别是金氏,在江夏说到行经腹痛难忍时,竟止不住流下泪来。
江夏略略一顿,看着赵霖和金氏,徐徐道:“此症凶顽,缠绵难愈,但并非完全没了希望,金嫂子切莫太过悲伤,打叠起精神来,好好配合行针用药……嗯,先治上三个月,应该就能看出效果来了。”
“姑娘,若是能够治愈我这病,让我再怀上个孩子,我下半辈子,下一辈子,都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再生之恩。”金氏激动不已,翻身下地就要跪拜。
那一场洪水让她失去了一双儿女,听闻噩耗之后,她腹中怀了将近三个月的胎儿也滑了胎。此事被病重的亲娘知道,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也撒手人寰……几乎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失去儿女和母亲的打击,加上滑胎的伤害,差点儿让金氏也跟了去。好不容易,娘家哥嫂宽厚,不但没嫌弃她们夫妻,还不惜重金请医延药,给金氏诊治调理,金氏刚刚缓过一口起来,又爆发了瘟疫……
本已到了完全绝望的境地,突然绝处逢生,柳暗花明,重现希望,金氏竟是喜极而泣!
江夏伸手将她扶住,肃然道:“金嫂子切莫如此……我现在说第一条,就是忌生冷寒凉,从此时起,金嫂子再不可触碰冷水,外出不得受寒,每天晚上用特定药汤烫脚……”
江夏一口气说了好几条,金氏和赵霖夫妻听得无比专注,连连点头答应着。
略略一顿,江夏道:“金嫂子这个月的月信应该就要到了吧?”
毕竟当着好几个人的面,金氏略略羞涩道:“就在这几日,因信期不准,也不敢确定。”
江夏点点头,回头对赵霖道:“我先开个方子,你去抓药,然后我给金嫂子行针……行针之后,月信即至,经血量可能会多一些,乃是活血祛瘀舒畅经络所致,不必害怕,一日之后就可减少……配合着汤药,此次行经腹痛之症可以减轻……以后逐月减轻缓和。三个月后,你们出了孝期,也就能看效果如何了。”
父母去世,按规制孝期三年,落到实处,一般是二十七个月。但民间又有所宽免,一般守孝一年,就可恢复正常生活,例如子孙嫁娶、夫妻同房之类,就不算违制不孝了。故而,江夏才有这么一说。
另外,她这么说,也是考虑赵霖夫妇的年龄。赵霖夫妻看着面相显老,差不多三十五六岁年纪,其实赵霖过完这个年刚满三十一岁,金氏更是只有三十岁……不过,这个时代人类平均寿命还不到五十岁,衰老较早,女子一般过了三十,生育机能就开始衰退,治疗之后不尽快要孩子的话,再过上两年,怀孕难度又会增加不少。
赵霖和金氏自然不会违逆,连连答应着,江夏开了方子,赵霖拿了匆匆出门往临清城里抓药去了。
江夏则给金氏行了针。
行针之前,江夏就让金氏在身下铺垫了些旧衣棉絮之类,果然,行针不久,金氏就觉得如洪水决堤,热流涌出,瞬间浸湿了衣裳和铺垫物。
行完针,江夏叫来彤翎帮忙,帮着金氏清理了。看到两三块比鸡蛋小不了多少的黑色淤血后,江夏点点头。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金氏的病源于悲伤、肝气郁结,气滞血瘀,只有先将瘀血排尽,再疏通经络,才能够慢慢恢复正常功能。
不过,今日一次就有这般效果,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
那边,沈琥已经帮着在庄子上找了个年轻妇人过来,江夏又叮嘱了金氏几句,这才带着百无聊赖的小鱼儿和越哥儿上车回城。
在车上,江夏跟沈琥商议一下,房屋修缮要出了正月,天气转暖开化之后才行了。这会儿修整屋子内部的设施还是可以的,另外,也可以着手招工、培训之类的事情了。
沈琥脸上的笑容淡了,但对江夏吩咐的事情,却更加主动了,江夏只要一提到,他就几乎能立刻说出实施法子来,让江夏越发刮目相看,同时也在心里暗暗欢喜。
若说,之前的沈琥为江夏工作,是因为徐襄的托付,今天开始,江夏明确地感觉的,沈琥是真真正正,将她当做了东家、主子。
回城之后,江夏应小鱼儿的邀约去了世子别院。
她既然着手做药材生意,其他人都可能绕过去,只有世子是绕不过去的。小鱼儿去看了场地后,她这次带了已经做成的成品过来。
宋抱朴刚拿到一份邸抄,在看到上边的一条消息后,几乎立刻就将邸抄拍在了桌子上。
两城被屠之后,又有七座城池相继陷落……虽然,传回来的消息,后边的七座城陷落后,没有被屠城,但那羌胡人杀戮成性,哪怕没有屠城,那七座城池的百姓也肯定如陷水火之中……
此时此情,几个成年皇子心心念的竟然还是争权夺势,争夺储位……难道,他们不知道,没了天下百姓,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也就没有意义了么?
“世子,”侍者庆丰轻手轻脚地将掉在地上的折子、杂物捡起,重新放好,一边觑着宋抱朴的表情,低声道,“郡主回来了,江姑娘与江公子也一起过来了,在外头候着了。”
宋抱朴冰冷的脸色微微一缓,默了片刻,淡淡吩咐:“请进来吧!”
声音虽然平淡,却已经没了之前的冰冷和愤怒。
庆丰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答应着,退出去。
宋抱朴抬眼看向门口,想及那个清逸如兰的女子,眼底那片冰冷也渐渐融化。
一个出身乡村的女子,遇上边境战起,尚且能首先想到兵士流血受伤……那些人,竟连个女子也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