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程琪回来讲刘氏逃脱了,江夏就隐约觉得有麻烦。麻烦,果然上门了。
对那个孩子的呼唤,江夏没有回应,她只是看了妇人孩子一眼,淡淡的低声吩咐道:“去,看看哥儿睡下了么……把程琪叫过来。”
长财答应着,匆匆去了。
江夏这才转眼看向那妇人和孩子,淡淡道:“你们进来说话吧!”
刘氏连声答应着,跟着江夏往里走。
江夏让彤翎将其领进前院的小厅里,她自己则进来后院,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居家的长棉袍子,这才返回前院来。
得了江夏的示意,彤翎给母子俩送了一份饭上来。因着临近傍晚,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菜,彤翎就按着丫头婆子们吃的饭盛了一份,江夏进门时,就见刘氏与那孩子对坐在小几两面,正拿着碗筷吃的投入,连江夏进来,母子俩也没注意到,顾自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抬头。
彤翎脸色一变就要开口,却被江夏抬手止住。
进了屋里,有了灯光,她才看清两个人的模样。
刘氏身上还好些,至少衣裳还全乎着,手脸也还算干净,至少没有明显的污垢。孩子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小棉袄,头发乱蓬蓬的顶在头上,小脸上一划一道的……不过,刘氏的脸颊和手上明显有冻伤红肿,齐哥儿手上脸上虽然脏了些,却并没有明显的冻伤!
眼瞅着,刘氏在菜碗里发现了一片肉,连忙夹着送进齐哥儿的嘴里,然后继续低头扒饭。再联想起进门时看见刘氏抱着齐哥儿,隐约是将齐哥儿裹在自己的棉衣里……
不管怎样,刘氏待齐哥儿还是与其他母亲没有差别的……莫名地,江夏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如进门时一样,她又无声地走了出来,却也不回后院了,只在廊檐下站定,微微仰起脸,看着西方天空,落日之后残存的那一抹残霞。
盏茶功夫后,门帘子挑起来,刘氏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来,有些拘束忐忑地叫道:“夏娘……”
江夏眼睛微微一眯,缓缓转回身来:“吃饱了?”
刘氏似乎一愣,然后讪讪地答应着:“哎,哎,吃饱了,吃饱了。”
江夏这才抬抬手,彤翎上前接过门帘子,替江夏打起来,让江夏进了门。
齐哥儿也吃饱了,靠着案几上已经打起了盹儿。刘氏转眼看见齐哥儿,连忙跑上去疾步,一把拉起齐哥儿道:“快起来,快起来,你大姐来了!”
齐哥儿被她一推,身子一扑,脑袋就直接磕在了案几上,发出砰地一声。
江夏微微蹙了蹙眉头,刘氏却好像根本没看到齐哥儿磕到头,只一再地拉着齐哥儿起来,让他给江夏叫姐姐。
齐哥儿咧了咧嘴,却没有哭出来,只转着懵懂的眼睛看向江夏,委委屈屈又有些懵懂地叫:“大……大姐!”
他年纪还小,有些事还不懂,只隐约知道大姐嫁人了,被花轿抬走了。越哥哥后来也不见了,只剩下爹娘和富贵灵芝,只不过,这两个人没有做哥哥姐姐的觉悟,总是趁娘看不见的时候欺负他,灵芝还好多次掐他,掐的他身上好几处都破了。
再后来,莫名的家里就难过起来,爹爹带着富贵出了门,又回来了,家里还不好,过了年,爹爹带着富贵又出门,就再没回来,然后有一天,娘突然抱着他跑了出来,藏在邻居家的草垛里。他亲眼看见灵芝被一群人带走了……
东躲西藏,挨饿受冻地过了好几天,娘亲终于带着他来了一个陌生的院子,然后他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大姐……大姐穿的衣服好漂亮,都是亮闪闪的绸缎,大姐还让人给了他们娘俩好吃的饭菜,有大片大片的肉在里头……可是,不知为什么,最疼他的大姐却好像不认识他了,他叫了几声,大姐都没理他,更没有如从前那般抱着他,给他洗脸洗手擦鼻涕……
他,莫名地觉的有些害怕这样的大姐了。
江夏瞥了孩子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吩咐彤翎一声,将他带下去洗洗手脸,收拾收拾去。
彤翎答应着过去领齐哥儿,刘氏抓着齐哥儿的手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撒了手。
石榴端着一盏奶茶送过来:“姑娘,您进门还没喝东西,喝杯奶茶暖一暖,一会儿吃饭。”
江夏淡淡地垂了垂头,将奶茶接过来捧在手中。
刘氏扭着自己的手指,弓着身子,半垂着头,偷偷地从看江夏一眼,又看一眼。
江夏对她的偷窥打量恍若未觉,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垂着眼淡淡开口道:“你找到这里来,想要怎样?”
刘氏呆了一瞬,张开嘴,却先红了眼。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哧溜一声吸了吸鼻涕,开口道:“你爹被人捉了去,灵芝也被那些人抢了去,我带着齐哥儿东躲西藏地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你这里……”
江夏嘴角闪过一抹嘲讽,抬眼看过去,道:“你说这些作甚?”
刘氏张张嘴,然后看着江夏,迟疑道:“你总不能不管你爹爹……我知道你现在日子过得好,手里有银子,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你只把灵芝赎出来就好。”
江夏看着她,嘴角的嘲讽越来越大,连刘氏也察觉到不对了,眼光躲闪了一瞬,再次鼓起勇气来看向江夏:“灵芝终究是你的妹妹……你总不能看着她被卖到那种污烂地方去吧!”
江夏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淡淡道:“灵芝我就不忍心了,当初卖掉我和越哥儿的时候,你怎么没有一丝不忍心?”
刘氏的脸一下子胀红起来,脸颊上一片冻伤越发红紫成一片。她也不偷偷看了,也不扭捏了,盯着江夏道:“当初也为你好……是你爹爹觉得徐家比庞家家世更好些,徐家不仅家境殷实,还是书香门第,徐二少爷才气好也是出了名儿的……庞家虽然富裕,却终究只是商户,又是水上讨生活的,你爹爹一直嫌弃庞家上不的台面,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