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天色晴暖,正是莺歌燕舞时节。
景妱娘离得近,一大早就过来了,这会儿就盯着江夏换衣裳,她还带了个梳头嬷嬷过来,给江夏梳妆。
江夏虽然不以为意,却也不忍辜负景妱娘一片苦心,只摆出一副百分百配合的姿态来,任由景妱娘折腾。
景妱娘拎着一条鹅黄精绣片片竹叶的裙子看看,又拎起一件柳绿色的窄腰褙子来瞅瞅,撇撇嘴道:“你说你做的这些衣裳,一件一件都这么素……知道你不爱大红大绿,可也得能看过眼去才行啊?就这些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守……你我这个年纪,收拾的鲜亮些,自己觉得精神,旁人看着一喜气不是?”
熟稔了说话就随意起来,这一随意,就差点儿说出不合宜的话来。景妱娘庆幸自己及时止住了嘴,要是说出‘守寡’这个词儿来,哪怕夏娘大度,怕也会跟她翻了脸。
话说回来,夏娘毕竟是坐过一回花轿的人,虽然没有成礼,但如今这情形,在世人眼中,怕也是‘下堂妇’了,其实与守寡也没啥不同了。或者,在某些方面,下堂妇还不如真正守寡……
暗暗叹了口气,景妱娘也不再嫌弃衣裳太素,她挑了那件鹅黄精绣片片竹叶的连身裙子来。这件衣裳的款式与其说裙子,还不若说是长袍,只不过有别有男子的长袍,窄肩收腰的款式,让它多了几分婀娜之意,再由江夏这具明显偏瘦的身体穿起来,定会将那纤腰长腿完美的勾勒出来……唔,底下再搭一件白领子挑线百褶曳地裙子,将那一双大脚遮一遮……绾一个单螺髻,首饰匣子里那几支堆纱宫花不错,另外几只白玉簪子也很雅致……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江夏站在半身穿衣铜镜前,失笑着摇头——她之前也就打算穿着一身,只不过,没想着戴花,也没想戴璎珞项圈,还有腰间的小零碎配饰……
不过,经过这么一打扮,她平时的磊落洒脱之气淡了些,竟真的被景妱娘捯饬出几分少女的娇美来!
好吧,好吧,看在景妱娘忙活一早上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穿着吧。反正就是去野地里踏踏青看看花,穿的不丢人就行。
临出门,江夏自己抢着挑了一件象牙白精绣着一簇玉兰花的斗篷穿了,景妱娘瞪瞪眼,眼看着江夏率先走出门去,也只好作罢。
两人共乘了景妱娘的车子,丫头婆子们则被挤到后边的车子上去,两辆马车相跟着出了门,一路出城去了。
花朝节算是个大节日,特别是拘束在闺阁中的女子们,是个难得能够走出去,看青山绿水,踏青赏玩的日子。闺秀们结伴出游,自然也吸引了众多男子,更有文人骚客,表面上附庸风雅、继承古风,本心上也是借机来赏美看花。从而,使得花朝节成了元宵节后又一个盛大节日。
两人的车子在城外稍停片刻,小鱼儿就到了,然后就把两个人都拘到了她的车子里去。
一见江夏的装扮,小鱼儿就是眼睛一亮,连声赞叹道:“今儿这身打扮好看,你早该打扮打扮啊,这样多好看。这样你们俩在站在一起,花首哪里还有别人的份儿!”
江夏愕然,转眼看向景妱娘,又赚回来问小鱼儿道:“花首?”
她只听过青楼妓院中有花魁,花首是什么东西?还说她跟景妱娘是花首……难道,良家女子也有这种评选了?这么隆重打扮,就是为了穿出去让人评头论足,品评什么花首?
我勒个去,真是那样,她这就回自己车上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去。她的车子上为了以防万一,总是带着一套男装一套女装备用的。当然,准备的女装也是她的风格,简单精致舒适,就够了!
小鱼儿看看景妱娘,那意思是你没跟她说?
景妱娘摇摇头,心中也知道自己疏忽了,谁知道常识性的东西,江夏这个外来客偏偏不知道啊!当然了,她没有怀疑江夏换了芯子,她只是想起了江夏村姑出身,还备受后母欺凌……见识少些也正常。
咳了一声,还是景妱娘开口道:“我之前以为你知道的……花朝节,闺阁女儿家都能出来赏游踏青,并剪花剪叶挂在枝头,祈祷春日来临。这人多了,自然有了高低之分,妍媸之说,久而久之,就有了花首这个名头。呵呵,说起来,也不过是玩笑罢了,不用当真。”
景妱娘的话说到一半,江夏就明白了,所谓花首,与类似的‘花魁’完全是两码事,大概就是类似于现代‘校花校草’那样的称谓,在江夏看来……她表示完全不予理会。
“呵呵,原来如此。”江夏一句话带过,随即转了话题,“今儿既然在宝光寺吃斋,咱们是不是也去烧香礼佛?”
景妱娘和小鱼儿对视一眼,同时点头。烧香礼佛是进寺必然要做的,江夏这么特特地提出来,就显得……有些太上心了吧!
两个人目光交汇,也读懂了彼此眼中类似的讯息。眼瞅徐襄要下场会试,夏娘终究是惦记着,想要上柱香祈祷保佑吧!
她们可是都听说了,德州府乡试时,考场发生了火灾,徐襄可是差点儿交待在里头!经历了那种事,也难怪夏娘担心……
但话说回来,夏娘对徐襄这般念念不忘,小鱼儿再想替她撮合其他姻缘,怕是不容易吧?!
马车粼粼,一直行驶到宝光寺杏树林外,方才停下。这里已经停了数十辆马车骡车,还有小户女子步行而来的,一个个也用心收拾了,虽然布衣荆钗,却也青春逼人,身段袅娜,别有一番娇艳之态。
小鱼儿和景妱娘都穿了红色衣裙,小鱼儿是大红缂丝斗篷,大红的八片留仙裙,衬着胜雪肌肤,眉目如画,尽管年纪尚小,却也显出几分绝色的端倪来。
景妱娘却是长成的大姑娘,身段儿玲珑有致,容貌也是艳丽无俦,一身梅子红的羽缎斗篷,加上雍容端丽的束腰襦裙,素腰一掐,脚若金莲,行动间若风摆柳,回眸间如现惊鸿,真真是艳压四方,却有端丽高贵,不容亵玩,生生成了瑶池里那一支莲花,能得一见已是大幸,又怎敢生出亵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