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抱朴笑笑,道:“四喜楼哪天都能去……几位妹妹却要进宫参选,做哥哥的哪能不来践行。”
这话里的哥哥,似乎是他的自称,又似乎是指的赵赫和景谅,参选的就是他们的妹妹嘛!
江夏静静地坐在后边,半垂着眼睛,只是默默地捧着茶喝着,听着那边的笑语寒暄。
今日来的都是相熟之人,倒也不讲究男女大防了,大家随意坐了,说笑了一会儿,很快就起了兴致,指着堂前两株茶花吟诗作赋。
江夏对这个实在没兴致,正好顾青茗也没有诗情,两个人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处。
“青颖的病情无碍吧?”江夏问道。
顾青茗笑笑道:“多谢你挂记。王太医说她脾气虚弱,加上外感风寒,从而病势沉重些,但诊治调养及时,过些日子就能大好了。”
“无碍就好,”江夏点点头,随即笑着道,“青颖虽说因病不能应选,却也未必不能因祸得福,你是兄长,还要多劝解抚慰着才好。”
顾青茗一笑,眼光一转,见其他几个人都在或沉吟,或思索,搜肠刮肚地作诗呢,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往江夏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其实,青颖丫头自己看得比谁都明白,这话倒不用我这个做哥哥的说呢!”
说完,随即退开去,重新端正坐好,笑吟吟地看着江夏脸上,有一抹惊讶一闪而没。
微微挑了挑眉头,江夏摇头失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什么最好?”赵赫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一屁股挨着顾青茗坐了。
江夏笑笑,从泥炉上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顾青茗笑着往旁边躲了躲,道:“你不好好在那边吟诗作赋,怎么跑到这边来?”
江夏也笑:“我们俩经商之人,满身铜臭,没那份心思,你怎么能过来跟我们同流合污?”
赵赫一口将茶喝了,仿佛杯子里不是茶水,而是美酒一般。
他的眼睛亮亮地,含着满满的笑看着江夏道:“你们是满身铜臭,那我就是浑身血腥了,大傻不笑二傻,我也不去附庸那份风雅了!”
顾清明和江夏都是摇头失笑,随即,江夏就顺着赵赫这句话,问起塞北的战事和羌胡的近况来。
赵赫跟着宋抱朴一趟边疆行,很是长了一番见识,也曾真刀真枪地上阵杀敌……那样酷寒的天,滴水成冰,那一夜,他身上的血却一直未能冻住。
江夏的询问,仿佛打开了他刻意掩藏的记忆,仿佛又置身在了那黑暗血腥的战场之上,长刀劈破皮肉斩断骨头,滚烫的血兜头兜脸地泼过来……
他的呼吸有些窒息,他垂了眼,将心底的颤栗和悸动掩下去,片刻,方才抬眼,对着江夏扯唇一笑,脸色微微苍白着,声音却已经几乎听不出异样了:“半年前,羌胡势大,据说有近百万人口。……仅仅半年时间,羌胡十不存三,大概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了,这其中还包括抢掠来的年轻妇女,和高不过车轮的孩童,五万余人。”
江夏心脏猛地一缩,表情僵住——高不过车轮的孩童!
曾经,她在历史书上看过类似的记载,说草原部族的兼并吞灭战非常惨烈,战后必有一场灭族的大屠杀,只留年轻女子和高不过车轮的男孩!高不过车轮,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能够活下命来,却也会沦落为奴隶,终生被奴役!
看书的时候只是一句话,几个字,却不想真有其事!
顾青茗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江夏的异样,关切地道:“江姑娘?”
江夏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摇摇头道:“没事,只是被赵四哥所说的给惊住了。”
顾青茗看了看赵赫,两个人目光交汇,同时摇了摇头。
赵赫苦笑道:“你别多想,草原上那些人,就跟野草一样,冬日枯了,转过年来,开了春,就又长起来了……他们式微,咱们才有太平日子过,是好事儿!”
江夏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不说这个了。四喜楼过年只休了三日,大家伙儿都受累了,你们俩大东家也该表示表示吧!”
赵赫又与顾青茗对视一眼,笑着道:“店里的人也还罢了,给他们发个红封就够了,关键是你受了那么多累,我们俩总要表示一下心意才行……你说怎么表示,但凡你说出来的,我们必无二话!”
顾青茗也跟着点头:“赵老四总算说句人话!”
赵赫笑道:“顾老二,我今儿是有些失言,你就别落井下石了!”
江夏摇头失笑,顾青茗和赵赫也跟着笑起来。
很快,赵赫提议,等赵宝儿和景妱娘进了宫,他们一行再去城外狩猎去!
江夏摇头道:“春日,乃万物繁衍之季,多行屠杀有伤天和。再说,刚过完年,也没谁想吃荤腥的……”
略略一顿,江夏提议道:“我倒是听人说,大沽镇河口就要开凌了,开凌鱼的味道可是最美的呀!”
话音未落,顾青茗就笑着拊掌道:“好,就去大沽镇,正好我在那边有个宅子,我这就打发人去收拾!”
赵赫落后半拍,却不甘落后道:“江姑娘就是见识不同,这样的好主意都能想出来!”
他们几个说的热闹,自然就把同样对吟诗作赋不感兴趣的小鱼儿和赵宝儿吸引过来了。
一问之后,赵宝儿立时就苦了脸:“你们……都是坏人!”
江夏和小鱼儿连忙好言安抚,好半天,才算把赵宝儿安抚住。
她认命道:“这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出来,你们去也好,替我好好玩一回,回来说给我听……”
此话一出,江夏和小鱼儿都撑不住了,几乎是同时红了眼。
江夏吸了口气,握住宝儿的手道:“你别说这些丧气话,什么叫再出不来了……等你的事情定了,真的当家做主了,说不定比今日还自在呢!”
说到这里,江夏回头看了赵赫一眼,却见赵赫也是神色戚戚……
赵家身为总督,二品大员,对赵宝儿的婚事该有个明确地安排吧?或者,只是没有告诉心地纯善的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