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地,任川南微微愕然着,心思急转,然后道:“承蒙江东家出资,学生顶着江越先生的名头,随行游学,看过无数山川河流,人间胜景,真真如王爷所说,收获颇多,感悟颇多啊!”
宋抱朴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任贤弟原本书就读得好,经过这一番见识后,相信对民生也有了自己的感悟吧!”
任川南的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惊喜犹如电流窜上来,让他差点儿失了态。
他垂了眼,将眼底的惊喜掩下去,然后肃正了神色道:“嗯,说起这件事,还真是多收益江东家。”
任川南一些细微表情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宋抱朴的眼睛,只不过,他眼下能用的人手不多,而此人有些实干的才华,恰恰可以一用。
听着任川南提及江夏,宋抱朴眼睛微亮,很有兴致地问了一声:“哦?”
任川南微微一笑,道:“每到一处,但凡停留,江东家都爱四处走走,找寻当地的小吃食、小玩意儿,期间,又多与人拉拉家常,聊聊话头……”
说到这里,任川南似乎重新回到了旅途中,那一个个放松而美好的经历,脸上的笑容都禁不住加深了。
“听着倒是有些意思呀!”宋抱朴感叹一声,只是,明明是赞叹,话音深处却有一丝掩不住的酸意。
任川南心中微一惊,暗道自己得意忘形,说的有些过了,连忙笑道:“是的,江东家气度不同,每每另学生汗颜不已!”
“呵呵,”宋抱朴轻轻一笑,道,“她都与人聊些什么话头啊?”
任川南暗暗松了口气,略带了一份恭谨道:“江东家与人家谈论材料、做法,接着谈本钱、利钱、家里老人孩子什么的……江东家与人亲和,每每几句话,就常常与人大哥大道叔叔婶婶地称呼起来。”
听着任川南的叙述,宋抱朴似乎已经看见了江夏神采飞扬地跟人聊天拉家常的模样,眼睛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宠溺和纵容的微笑来。
任川南说完,宋抱朴好一会儿没有做声,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约摸盏茶功夫,宋抱朴才暗暗叹了口气,收回了心神来,他转眼看向任川南,见他只是安静坐着,没有急躁和紧张,也没有其他不适的表现,这才淡淡道:“我初到此处,有些事务上,需要一个人帮我处置打理着,我寻思了一回,觉得任贤弟不论学识还是应酬交接,都极合我意……呵呵,只是小王到今日地步,虽有个王爷的名头,却实在与发配流放无异,跟着我怕是前途莫测,先生若是无意,也不必为难,小王另寻他人就是。”
任川南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迟疑,立刻滚落下座位来,跪倒在宋抱朴面前,恭恭敬敬道:“王爷折煞学生了。王爷但有驱使,学生莫敢不从!”
“好!”宋抱朴笑着应了一声,抬了抬手示意,任川南起身,垂手站在一侧。
宋抱朴淡淡笑道:“青崖,从今日起,你就暂时跟在本王身边做个主事吧!”
任川南拱手一揖,恭敬道:“但凭王爷吩咐!”
“今晚,本王要宴请李彦成,你替本王筹备筹备吧!”
仁川南拱手应了,告退出来。站在门口默了片刻,平静了心情,然后,抬脚,往江夏那边过去了。
宋抱朴初来乍到,连个府邸都没有,就住在四喜客栈中,设宴自然要用四喜楼。任川南往江夏那边去,一来要辞了越哥儿的先生去,二来,也要就晚宴的事,跟江夏沟通沟通。他算是看明白了,但凡是江夏做的事情,肃王爷那边就没有二话。他刚到肃王爷身边做事,跟脚不稳,自然要借势。
四喜客栈里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江夏,是以,任川南还没等到,他去见宋抱朴的事就传到了江夏耳朵里。能够得到宋抱朴看重,对任川南来说,不啻是一个很好的进身之机,江夏自然替他高兴。
是以,任川南一来见江夏,满脸愧色地说起肃亲王看重,给他安排差事,江夏就立刻送上了诚挚的恭喜。
“这是喜事,该是我恭喜任先生才是!”江夏说着话,招呼彤翎捧了一个包袱上来,“先生,这是之前让人做好的两套秋装,既然先生要去王爷身边,这两套衣裳就先拿给先生。”
说着话,彤翎捧了包袱送到任川南面前。
江夏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就见彤翎捧着包袱上前,一贯爱笑的丫头,今儿脸上却冷淡如水,没有半点儿笑意,将那包袱送进任川南手中,就匆匆退了下去,连片刻留恋的意思也没有。
倒是任川南,微微含着笑低声道谢,只是他那蚊子哼哼般的谢意刚出口,彤翎已经退下去了。
看着任川南的诧异和愣怔,江夏微微挑着嘴角,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初在德州府贡院门口,是彤翎出手救了任川南,从那以后,江夏隐约就觉得,彤翎大概对任川南生了些情义。若是之前,她还有心从中间撮合一下。她自觉着,彤翎虽然是丫头,人品学问却都是极好的,只要脱了籍,她认个义妹什么的,嫁给任川南也足够了。可一直以来,任川南都没有半点儿意思,甚至有几次还避着彤翎……倒是今日,刚刚得了肃亲王的看重,派了差事,就想着来刮拉她的丫头了,这中间怕是没有多少尊重吧?
娶大概没想过,最好就是纳成良妾。说不定,只是要过去做个通房丫头,添一段红袖添香的所谓佳话吧!
那边任川南捧着包袱,心中的喜悦中,却涌上来一股若有所失的酸涩,让他有些不好受起来。
毕竟,今日不同往日,任川南行止举动也自然不同了。
他将包袱往桌上一放,就要起身道谢,却听得包袱落在桌上,发出咔哒几声响……
任川南倏然一惊,猛地抬头往江夏看过去:“东家,这……”
江夏笑容依旧,淡而温和道:“先生刚刚办差,人际往来处处皆需花费,我别的帮不上先生,只能添一些俗物,助先生早酬青云之志!”
“东家,”任川南心窝里一阵滚烫,声音都哽噎了,“青崖不善巧言,但东家这份深情厚谊,青崖莫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