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完艾,江夏就撵着几个小的去睡。
转回来看着徐襄和越哥儿还没离开,不由笑着摇摇头,招呼金桂将针线笸箩拿过来,江夏取了两条五色线,走过来。
越哥儿失笑道:“姐姐,我和姐夫就不戴了吧?”
江夏笑眯眯地拿了一条靛青、宝蓝、紫色、紫红、丁香紫五色丝线,加几颗紫檀主子编成的手钏,给江越戴上,一边戴,一边笑道:“特意挑了素净的颜色,又加了紫檀薄雕的珠子,也就不显幼稚了。”
越哥儿尽管嘴上抗议,但江夏真给他戴手串了,却非常配合,由着江夏笨拙生疏地给他把手串戴好,又打好绳结。
旁边徐襄只管笑微微看着,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慢喝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江夏身上,满心温暖,又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地忧伤和思念。
小时候,每逢五月端午,娘也是早早结好了五色线,端午一早,不等他起床,就先给他戴上。自己进京赴任,一别已经两年余,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江夏并不知道徐襄的心中所想,给江越带完手串之后,又去拿了一条手串过来给徐襄戴。江越的手钏是戴在右手腕上,徐襄的却戴在了左手腕,这样,手串就尽可能地少在人前出现。
看着姐姐与姐夫的温柔互动,江越心中微微酸涩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欣慰和欢喜。
他起身,含笑打声招呼,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了。
江夏正在笨拙地结着绳扣儿,也没相送,只招呼道:“别看书太晚了,明儿早起呢!”
江越答应着,人已经到了屋外。
徐襄看着江夏的动作,略一转念也就明白了江夏的苦心,微微一笑,心中感念着江夏的细心体贴,却并没有说什么。
戴完手串,他没有急着放下衣袖,而是举着手腕,迎着烛光看了看,目光柔软,嘴角含笑。
江夏系完手串,往后退了两步,目光仍旧落在徐襄半举着的手腕上。徐襄的手腕细瘦,因为皮肤白,血管明显,却并不突出,一条紫红色的绳结檀木珠手串戴在手腕上,檀木深沉,有木制特有的质朴,丝线编结却漂亮鲜艳,两相结合下,映衬着他细白的皮肤,在烛光下现出一种妖冶神秘的美来。
江夏不由自主地微眯了眼睛,一片心神恍惚中,突然听到徐襄道:“六月暑天过去,我们回一趟临清吧!”
“啊?”江夏讶异地应和了一声,随即回过神来,心思飞转,随即大概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迟疑,点点头应道:“好!”
入伏那天开始,她必须留在京城,不能擅离片刻,待得出伏,她就完成了,出京回临清或者去哪里,都没有障碍了。
“入伏到出伏,今年四十天,我不能离京。你若是请假,安排在出伏之后吧。”江夏向徐襄交待了一下,却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要做什么。
徐襄也没有多问,只答应着,垂了手,然后,从另一侧袖袋中取了一个紫红色小荷包出来。这荷包做的花瓶样式,用的是上好的蜀锦,针脚精巧细密,绣工也极精湛,荷包口的系绳上还打了结子,用了两颗白莲子玉坠子……
“哪里的荷包?好精致的手工!”江夏下意识地脱口问出来,话出口,才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酸味儿,汗一把!
徐襄抬眼,看着江夏的目光温柔如水中,透出一抹欣喜之意。这些年,他们蹉跎了时光,一直觉得她淡然从容,并不像他投注了全副身心,今日却因为一个小小的荷包,流露出明显的醋意……只有在乎他,才会如此表现,徐襄怎能不欣喜?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江夏也没后悔。
她看了徐襄一眼,释然笑道:“我不会女红,只能给你用绣娘之物,想起来怪对不住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中的酸味儿仍旧残存未尽,精明如徐襄,又怎么听不出来?
他没有隐忍,放任自己嗤笑出声,同时,伸手握住江夏的手,牵着微微有些着恼的她来到自己身边,相依而坐。然后,从小荷包中倒出一串蜜蜡手串来,这手串选用的蜜蜡珠子,色泽和油润度都极好,呈现出正宗的鸡油黄,黄色饱满之中,透着润泽的油光,质地细腻滑润,触之有微微的腻手感,手感也是极好的。
珠子大小相等,都有莲子米大小,饱满的鸡油黄蜜蜡,每一颗表面都用薄意雕刻了一小幅完整的山水,或江天一色,或草原苍莽,或高山丛林,或莽莽雪原……江夏只看了一颗珠子,就觉怦然心动,仔细看去,却发现,这每一颗珠子的图画竟然都似曾相识,仔细辨别之下,大概能够推测出,这都是她与徐襄在关外同行几个月的所经所见。
江夏神色一动,伸手握住徐襄的左手,拉在自己眼前细看,却见拇指食指中指几个手指的指端都有薄薄的茧子,食指中指有几处刀痕,却已经成了旧伤,成了往年的旧疤痕了。
“你傻的呀!”江夏心疼地揉着他的手指,那一道道早已经愈合的疤痕,让她的心里揪扯着细细地疼。还有一种细碎的惋惜,这样美好的手指,就该无比珍惜爱护着,任何一点点小伤,都是对美好的破坏!
徐襄但笑不语,只望着江夏的目光柔软深情,仿佛无形的水,又好像有形的网,让她甘愿沉溺,束手被俘。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手腕上的串珠来,与江夏手腕上的蜜蜡手串并在一处,质朴的木珠和莹润的蜜蜡珠子相依相傍,一个深沉,一个优容,竟然意外地和谐。
他张开手掌,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十指交缠处,手腕也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转眼,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抬起另一只手,拂去她眼角些许的湿润,淡淡笑道:“你自己动手编制手串,不也一样傻?”
然后,稍顿,并不等江夏回应,徐襄又莞尔笑道:“放心,我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