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这么大大方方一认,令人错愕之际,又让人忍俊不禁。
跟在群臣后边的顾青兰就第一时间没忍住,嗤笑出来,幸好他伸手捂嘴捂得快,没有发出声音来,否则就是个君前失宜!
众人憋得涨红着脸的时候,终于,成庆帝“嗤儿——”一声笑出来,众人这才松开一口气,笑声哄响成一片,拊掌大笑者、捶胸顿足者……
好好一间精舍被她闹的哄笑成一片,乱哄哄跟集市一样,江夏多少觉得有些不过意,她往两边扫了扫,强撑着一抹讪笑朝成庆帝拱拱手,又倒退一步,站回徐襄的身侧,规规矩矩站好。
齐哥儿也跟着嘿嘿笑,一边还笑嘻嘻地看看自家大姐,再看看自家大哥,倒是不敢造次。
这几个孩子,即便小妹也有先生教过礼仪,君前应对,只比江夏自如。
笑声好一会儿才散,成庆帝开口与身旁两位僧人、数位大臣谈论起今日诗词佳作来。
江夏这才得以解脱,也安安静静隐在人群中听起来。
这年重九,终究没什么太过惊才绝艳的句子。入围十几首诗词,倒是有顾青兰的一首。
过了小半个时辰,成庆帝就起驾离了玉泉寺。众人将他和贵妃送到山门外,看着两人登了轻轿,在众人拥簇中下了山,这些人方才齐齐松出一口气来。
徐襄和江夏一家人本就准备离开,这会也就不再往里,跟随着大部分下山的人流,一起下山,回程。
这一路,只是进了城之后,江夏和徐慧娘隔着车窗打了个招呼,其次再没说过话。
回到家里,江夏一如往常带着弟妹们与徐襄吃了晚饭,这才各自回各人的院落去。
回到正院,江夏洗漱了,换了一套如烟软罗衣裤,松松垮垮地趿拉着鞋子,又亲自照应着徐襄洗漱完毕,这才上床安置了。
她睡在里侧,一上床就面朝里侧卧了。
没多会儿,徐襄也上了床,从她身后靠上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啪!
一声不大的脆响!
江夏一巴掌拍在徐襄手背上,气鼓鼓道:“别闹,我生着气呢!”
“嗤……”徐襄这回没忍笑,立刻嗤笑出来,笑着,他抬起身,凑到江夏耳边儿,喃声道,“怎么个,就生气?为夫哪里做错了?”
江夏头也不回地横他一眼,淡淡道:“你没错!……别人也没错,我就是生气!没理由!”
徐襄微微挑了挑眉头,转了转眼,低声笑道:“有没有办法让你不气了?”
江夏气鼓鼓的,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只是今天累了,没什么事。睡吧!”
徐襄默了一瞬,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江夏的力量,轻轻地揽着她,合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就在江夏以为徐襄已经睡着的时候,徐襄却突然低声道:“让你和囡囡小妹受委屈了……”
说着,徐襄伸手,将江夏轻轻揽进怀里。
江夏满心委屈,在这一瞬间,似乎一下子消散掉了。
她放柔软自己的身体,依偎在徐襄的怀里,没多会儿,居然就睡着了。
听着怀中人匀细的呼吸,徐襄微微眯了眼睛,无声地抿了抿嘴角,也合上眼,睡了。
以后,还是少让她与大姐见面吧!
重九过去,天气渐冷。
越哥儿再次住进学校,读书去了。
齐哥儿和囡囡小妹也恢复了往日的学习生活,每天忙碌而充实。
江夏盛名渐隆,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求诊,她也概不推辞,一律给予尽心尽力的治疗。
过完重九,粱嵘回边关去了,赵宝儿则留在了京里,准备在京里生产。这样,她每天闲极无聊,就要了轻便的轿子,往江夏这边来,一呆就是一天。
眼瞅着,秋深了,秋尽了,冬天也来了。
进入冬月第一天,就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厚厚的大雪积在屋顶、树梢、路面,足有一尺多厚。刚下的雪很松软,人一踩进去,小半截腿就陷进雪里去了。
江夏的庄子这几年大力培植繁育土豆地瓜玉米,这几年已经在京郊和肃州两地逐步推广起来。
她在京郊的庄子上存了大量的食物,之前,钦天监传出将有大雪消息,江夏就将庄子上的食物运进城里来不少。
大雪一下来,大户人家尚好,屋子里烧的炭盆子旺旺的,并不觉得特别难过。但京郊和城门边缘的穷苦百姓们,很多人家的房屋直接被大雪压塌了,老老少少埋在屋里的不少。又有房屋损坏,无家可归的……贫民区一片饥寒嚎啕。
成庆帝得了信息,立刻下旨救援、赈济,但一级一级下来,又要调配人手,又要统筹粮米,大雪下来将近一天了,却还没见赈济的粮米在哪里。
倒是街口,有许多大户人家打发人过来搭起的棚子,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有个可以避风的所在。又有人家搭了粥棚,午饭时分,已经有好几家开始施粥。
这其中有一家的粥铺卖的粥很奇怪,除了米粒儿外,还有一块块绵软甘甜的东西,又好吃又顶饿。
江夏则在这一天一大早,被赵家请了去,却不是赵宝儿如何了,而是赵家大少奶奶金氏发动了。
忙碌了一个早晨一个上午,刚刚过了午时,孩子就来了,一个稍显瘦小的小小子,只有四斤二两,瘦的像只小猫崽儿!
从金氏的产房里出来,江夏自己都觉得浑身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赵宝儿不能过来,却打发了人在这里候着了,一见江夏出来,就将她引到客院里香汤沐浴了,重新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来到赵夫人院子里,向赵夫人告辞。
“来,快来,快来,看看把你累的,赶紧坐下歇会儿……”崔氏连声招呼江夏在她身边落座。
江夏笑笑,顺着崔氏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了。
略作休息,江夏就给崔氏做了个脉诊,确定暂时还没有问题,一边又嘱咐了几句。
金氏终究有点儿早产,孩子太过弱小,这种喂养条件下,能不能存活下来还很难说,是以,连崔氏也没过去看。只说孩子太弱,好好养育到满月,再抱出来相见。
江夏诊完崔氏,又给宝儿诊了诊,情况同样不错。
崔氏母女心情愉悦,然后崔氏就关切地询问道:“夏娘成婚也有三个月了,还没消息?”
江夏脸色微微一红,摇摇头道:“还早,不急!”
崔氏伸手拉了江夏,轻轻揉了揉她清瘦的手指,叹息道:“你这么样不成,得好好调养调养,有点儿肉才好生养……”
“娘!”
“崔姨!”
赵宝儿和江夏叫了一句,不同的是,赵宝儿是赞成,江夏则是抗议!
结婚才三个月就催着怀孕生孩子,她表示压力很大啊!
再说,她既然能够预料到,可能有一些朝局、社会的动荡,她怎么又敢冒然让自己怀孕,难道到时候战乱暴发,她还要托着球或者抱着球跑路?
能不能跑得脱不说,至少孩子很容易出问题。她既然要生,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任何的差池。
她微微笑着道:“崔姨就不用为我操心受累了,我会照应好自己,这会儿,你养好自己和孩子才最要紧!”
赵宝儿也跟着笑,“娘,你这会儿好好养着,顺顺利利给我添个小妹才是正经要紧的!”
崔氏一脸甜蜜,眼底又难免带了抹隐忧地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满心期盼,又难免恐惧害怕……毕竟,她已经四十六岁高龄,这个年纪再次做母亲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江夏又一一叮咛了一遍,这才准备起身告辞。
却听得门外有人脚步声重重地走近,然后,不等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厚重的棉门帘子就被人刷地一声挑起来,然后,从屋外一脚迈进来一位身材魁梧,容貌冷厉威严的中年男人来——
“夫人!”男子进门,目光就直接定在了崔氏偌大的肚子上,眼底隐忧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崔氏却不等说话,赵宝儿已经起身,欢喜地叫道:“爹爹!”
“老爷,这天寒地冻的,你,你怎么回来了?”崔氏说着,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迎着自己的丈夫。
却不等她站稳,赵老大人就快步抢上来,将妻子扶住,然后满脸关切地询问:“夫人,你觉得如何?可还好?”
江夏后退一步,给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让出更多的空间来。
赵宝儿看看江夏,也笑微微地转身,往后退开两步,扶住江夏的手,两个人相视笑笑,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去。
丫头们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拿了大斗篷给两个人裹了。
江夏一边扶着赵宝儿在廊檐下缓缓走动,一边看着厚厚的大雪,轻声感叹:“这等大雪,赵老将军却冒着风雪赶回京城来……崔姨这回就不用再担心了!”
赵宝儿转转眼,看着江夏嘟嘟嘴道:“爹爹连我都没搭理……这小妹妹还没见面儿呢,就不待见我这个大的了!真是……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