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带着孩子们进阆苑是二月初五,每日带着孩子们学识字、学算术,做菜做饭做游戏,时间就在一片热闹、欢乐中倏忽而过,一眨眼,他们进阆苑已经过去六天了。
月明风清殿里时时欢笑,轻松愉快,半山腰上那两个,刘续策主仆二人可就惨了。
尽管,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已经拿了米面肉菜上去,也要了一口锅,可是,结果却是,刘续策和小厮两人都不会做饭,那小厮在家里也就烧个水泡个茶,哪里学过做饭呀。刘续策是读书人,更是君子远庖厨,连厨房都没进过……结果,两个人悲催了,守着一堆米面肉菜发了半天呆,最后咬牙将米肉菜一块儿扔进锅里煮……却发现,煮出来的东西下边烧焦了,上边还是生的,根本没法吃。
他们要了锅、拿了米面肉菜,最后,还是吃了白水泡糕饼。
如此尝试了两三天,主仆俩也没能做出一锅能吃的东西之后,终于崩溃了。刘续策的小厮白芷先撑不住了,发起高烧来。
这么个时候,山脚下隔着不远处又有人在那里做天花试验的,刘续策的小厮一发烧,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太医,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为了不被那些做试验的东西传染了,他忍饥挨饿地避到这半山腰上来,却还是逃不掉么?
刘续策吓得不敢往白芷身边去,眼看着白芷烧的人都糊涂了,连连说起了胡话,他终于撑不住了。正是五更天,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大半夜没敢睡觉,头昏沉着,脚步虚浮,一不小心踩空了,竟骨碌碌从山顶一路滚了下去,浑身剧疼,也分不清腿断了还是胳膊断了,一口气提不上来,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有两个小子早起打水,水井在月明风清殿右后手里,要打水,得从大门里出去,爬二三十个台阶走到一个平台上,井就在那里。
小子们打水起得早,要赶在做早饭之前才行,这时候天还没太亮呢,麻麻黑的,两个小子一人提水桶,一人提扁担,说着话往上走,走到井台旁,前头一个小子绊了一跤,差点栽倒。
俯身一看,吓的魂儿都没了,撇下水桶扁担,撒丫子跑了回来。
江夏不知道半山腰上出了事,照常起来,一路走出月明风清殿去湖边散步呢,刚出门,迎面差点儿让两疯跑的小子给撞到。
“哎,这是怎么了?”江夏一看情形不对啊,连忙问。
两个小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嘴还哆嗦着,“夫人,夫人,不好了,井台上有个死尸!”
江夏一听这话,头皮也是一阵麻。她上阆苑前,这里的太监宫女都清走了,如今偌大一个阆苑上就她带着二十个孩子了……她下意识地想起宫掖内廷种种明争暗斗,是不是宫里的哪个小太监小宫女给害了丢到这里来了呀?
她心里也有些害怕,但对着二十个孩子,她却只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别怕,别怕!”江夏一边拉住两个孩子的胳膊,宽慰着,等两个孩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她才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回去,别吱声,先别惊动其他人,免得大家伙儿都跟着害怕,我去看看,再做打算。”
说着,江夏抬脚就往井台那边走。两个孩子站在门口,衡量了一下,觉得不能就让夫人一个人去呀,她终究是个女子呀,自己俩小伙子再不济再不济,也不能眼看着一个女子去涉险,自己缩在后头呀!
于是,两个小子又返回来,追上江夏,战战兢兢,陪着江夏一起往井台那边去。
这一番来回、说话,天色又亮了些,井台上之前的薄雾也退了,一切清亮亮地显现出来,就没有那么吓人了。
江夏走到井台下头,遥遥地看见井台上躺着个人,看着好像是受过伤,有些血迹。
毕竟是学医的,见过不少尸体,也做过手术,没见着之前心里发憷,真见着了,也就不害怕了,反而镇定平静起来。
最后一个台阶上,刚才俩小子扔的水桶和扁担就在这里呢,江夏俯身先将水桶拿起来放在一旁,却把扁担握在手里。
踏上平台之后,她隔着几步,先用扁担戳了戳那个人,一戳之下,那人的身体竟然是软的!要知道,人死了两到三个小时就会僵硬的,要到三四天之后才会重新变软……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江夏再仔细看那很新鲜的血迹,心中大概有了判断,这个人或者,只是受伤晕过去了?!
她收回手中的扁担,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抬脚往那个人走过去。
“夫人!”身后两个小子忍不住叫出声来。
江夏回头对着两个孩子温和一笑,道:“别怕,这个人可能只是受了伤!”
两个小子看着江夏一步步走过去,对视一眼,鼓起勇气跑过去,赶在江夏前头,一起伸手,将趴着的那个人扯翻了过来。然后,江夏惊呼道:“刘太医,怎么是他?”
伸手探向刘续策的颈侧,江夏即刻回头吩咐:“没死!……去我屋里,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两个小子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站起来往下走:“你在这里,我去拿!”
进一步检查后,江夏发现,这位也不知怎么弄的,左腿小腿断了不说,手腕骨似乎也折了,头皮蹭破了一块,鼻子也磕破了,糊的到处是的血,就是这两个不大的伤口贡献的。检查一遍之后,江夏确定,刘续策外伤不轻,但绝无生命危险。
等药箱拿来,她就动手替刘续策复位了腿骨和手腕,然后取出一根银针,刺进刘续策的人中穴。
不多时,刘续策的眼皮子抖了抖,悠悠醒来,一睁开眼看见近在身边的江夏,他下意识地想躲,却剧疼地差点儿再次昏过去,“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刘续策皱着眉瞪视着江夏质问道。
江夏已经收了针囊,往后退了一步,很是讥讽道:“这还真是好人当不得!你自己摔伤了昏在这里,我过来替你疗伤救治,你却问我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我给你正了摔断的腿骨和手骨,还给你施了针,好了,我出诊费五十两,正骨一处五十两,两处一百两,下针一次五十两,一共二百两,拿银子吧。”
“你,你身上不知带没带天花疫气,你离我远些!”刘续策惨白着脸,厉声道。
江夏呵呵一笑,朝着他伸出手去:“你把我的出诊费付了,我就离开。”
刘续策瞪视着江夏,好一会儿才道:“我伤在此处,哪里有银子给你!”
江夏嗤笑一声,“看在你我同僚的份儿上,我就容你欠着,等你回去可别不认账了哟!”
说完,江夏招呼两个小子:“打了水,咱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