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成庆帝与肃王爷共饮,推杯换盏,尽兴而归。
江夏如愿以偿地得了三个酒坛子,喝到兴致上,成庆帝还许诺,等回京后,让她去内造处自己挑一套去,梅子青、粉青,随她去选。
江夏自然是谢恩不迭。与徐襄一起恭送二位大神离开。
送走这两个人,江夏和徐襄对视一眼,同时突出两个字:“进城!”
于是,眼瞅着要半夜了,这两个人撤了帐篷,略作收拾,进了独石口,住进四喜客栈。
一夜无话,在客栈里软床暖帐,让江夏一觉到天明。
太过舒适,第二天她都不想起了。
起身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隐隐有了恶心的感觉。
江夏自己搭了搭脉,心里咯噔一声:一只若有似无的孕脉居然坐实了!
她默然了片刻,终于还是整了整神色,起身下床,要了热水来,梳洗了,徐襄已经收拾好,到外边走了一圈回来,看着江夏也起了身,他笑微微地道:“我记得你爱吃当街的小食,时辰尚早,我带你去吃一点可好?”
到了独石口,可想而知,也能猜到街上卖的小吃是什么,最多的就是羊汤、羊杂汤、羊脑汤……陪着刚出炉的焦香酥脆的胡饼,在这染了些微寒意的秋日早晨,格外浓香,也格外温暖。
江夏一想也颇为意动,拿了一件烟紫色的漳绒斗篷裹了,随着徐襄出门,往街上寻找街边美食去了。
显然,徐襄之前特意做过侦察,是以,带着江夏出了四喜客栈后,毫不迟疑地朝着街角的一条巷子走进去。
进了巷子口不过二三十步的地方,一个小院子大门敞开着,大门旁立着一溜儿土灶,三口大锅,锅里或者是白汤羊肉,或者是羊杂翻滚,最里边的锅小一半还多,里边汤汁只是微微滚着跑儿,汤里白生生的却是最美味的羊脑儿!
江夏对吃食比较豪放,基本上是来者不拒的。
之前,她最爱吃的就是羊脑汤,其次是羊杂,最后才是羊肉,却是无可奈何才会选的。
是以,她一眼看见锅里的羊脑,立刻欢喜起来,指着那锅就道:“给我们来两个羊脑儿!”
灶台后站着的是一个三十许的高大妇人,黝黑面皮,细眼睛塌鼻梁,一双厚嘴唇……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游牧民族。
那人也不搭话,更没抬头,只抬手抓了一只大碗在手中,另一只手中长柄汤勺一翻一抖,一颗完整的羊脑就被盛在大碗中,然后刷刷刷三碗羊汤灌满,细细碎碎撒一小撮香菜末儿,香气扑鼻,浓香四溢……
江夏欢欢喜喜地想要去接,却突然被一股浓郁的羊膻味儿钻进鼻孔,更钻进肺腑里去,然后,一阵强烈的恶心突然冲上来,江夏顾不得接碗,转身就往外走……
徐襄还在旁边选烧饼呢,听到身后的动静才急赶着追出来,却见刘水生等在外边。
“爷,夫人先回去了。”刘水生回报完,转身就走。徐襄想要问一问,为何突然离开,都抓不住个人!
徐襄正懊恼间,那羊汤铺子的女掌柜走出来对他笑道:“客官赶紧追上去看看,夫人既然有了身子,还是不要来吃羊肉吧,羊肉膻味太重,有许多女人有了身孕都吃不下呢!”
徐襄愣了愣,随即笑着从袖口里摸出一个二两的银锞子来,往那女掌柜的案头一放,转身匆匆走了。
那女掌柜捡起那银子看了看,笑着摇摇头,塞进自己腰带之中。
回到客栈,江夏匆匆给自己做了个指压,渐渐地,恶心退去,她的力气却似乎被掏空了一样,软软的,不想起身。
徐襄回来,小心翼翼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脸色苍白的不像话,连嘴唇都白了……他满心担忧,妻子在京里时就说过,似乎有了身孕,却不敢确定。离京几天,妻子都没有什么异常,他还曾在心里暗暗懊恼过,却谁成想,就在他几乎要认为妻子误诊之后,妻子又突然出现了状况,竟是孕事坐实的样子!
这样子,还要出关、还要秋狝,她怎么自处?
难道还要跟着一路颠簸过去,再餐风露宿,折腾上一个多月?
想了又想,徐襄开口劝道:“夏娘,你就别跟着出关了,如此情形,若你坚持出关,你和孩子怕都支撑不住吧?”
江夏却没有回答,静默一会儿,睁眼看过来,轻声问道:“你也留下来陪我么?”
徐襄愣了一瞬,到底是摇了摇头:“我不能留下来。”
江夏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能留下,我自然也不能留下,你不必说了,请在外间稍等片刻,我稍加整理,这就可以走了。”
再接下来,徐襄几次试图劝阻江夏留下,江夏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两个人同乘一辆车从独石口赶回营地,一路上相对而坐,却没有说一句话。
稍事休整,辰时正,大队人马重新开拔,一路穿过独石口,往开平而去。
开平,可以说是关外第一大城。贯通着南北商路,联络着胡汉各族。
是以,说是在榆木川的秋狝,驻地却在开平城。
从独石口出来,马车缓缓而行,溜溜儿走了一天,方才到达开平。
到了这里,不用说,江夏都没再准备住帐篷,她直接去了这里的西四客栈,将专用的院子留下来,供她随时入住。
胡地八月即飞雪,七月底的关外草原,早晚已经是寒意森森了,只有中午一颗大太阳,晒得人发燥!
江夏披了一件漳绒斗篷,盘腿坐在软榻之上,伸着手往床侧的熏笼上取暖。
自从早上被那羊汤熏得几乎吐出来之后,她这一天几乎都没能完全恢复,一直觉得胃里有个什么在搅和着,翻动着,令人难受的不行。
徐襄终于从另一侧的房间里走过来,看着蜷着身子向火的妻子,那样苍白的小脸上,几乎透明……莫名的,他心中些许的不虞,也在看见妻子这种软弱、可怜的样子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