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着郑氏进京的,自然是受郑氏信重的心腹人儿。
江夏离开徐家已久,郑氏身边的丫头都只是看着眼熟,竟一个也叫不上名字了。只有胡氏和田氏两个婆子,还是当年马婆子被撵出去后提拔的,没想到几年了,还是她们在郑氏身边伺候。
既然跟着郑氏进京,这些人自然都了解郑氏与江夏之间的恩恩怨怨,再看郑氏初见江夏的情形,这些人就难免一时拿捏不准,面对上江夏的时候,就有些不知所措。
故而,江夏一路走过来,一直走到屋门口了,这群丫头婆子竟还没个出声的。直到连翘上前说话。
还是年纪大些的圆滑,脸皮厚些,转的也快,胡氏飞快地瞥了田氏一眼,扯起僵硬的脸皮,堆起一脸的笑趋前一步,半真半假地福身行礼道:“见过二奶奶,给二奶奶请安!”
田氏也不能落后,紧跟着也曲膝见礼,补充道:“太太在屋里与二爷说话,把奴婢们都打发出来了……二奶奶莫怪罪,容奴婢们进去通禀一声。”
这话就有歧义了,把‘奴婢们’都打发出来了,她就连江夏也拦住,言下之意,江夏也是奴婢咯?
跟着江夏过来的水香一听就恼了,柳眉一竖直接斥道:“无礼!你是怎么说话的?”其他几个丫头也无不怒目。
那田氏还真是无心说错了话,话已出口,自己也察觉到口误了,几乎是与水香同时出声,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连声陪理道:“二奶奶恕罪,二奶奶恕罪,奴婢并非言语轻慢,实在是无心之过……二奶奶恕罪……”
江夏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了,却飞快地吩咐:“拉住她!”
郑氏这个婆婆刚进门,若是就闹出儿媳妇惩治婆婆身边人的事情来,那没人会追问起因缘由,只会谴责儿媳妇跋扈无礼,打婆婆的脸!
跟在江夏身后的东英闻声而动,抢在田氏跪下去之前将她拉住。明明东英个子比田氏高不了多少,却一只手拎着她的后衣领子,将田氏拎地双脚离了地,仿佛一只裹着绸缎的面口袋,悬在了半空,一脸惊慌地挥着手踢着脚,却不得挣脱。
“嬷嬷莫慌张!”江夏微微一笑,拍了拍田氏,和声道:“嬷嬷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说话做事自该多慎重些、尊重些,也好让我身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学着些才好!”
田氏从小生活在三岔镇那个平静安宁的小镇子上,生活在徐家那个院子里,见过最激烈的事也就是打个架骂个街,哪里见识过东英这等身手的,明明看着不起眼的小姑娘,根本没看清人家怎么动的,就将她拎起来了……艾玛,太恐怖啊,若不是青天白日的,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人是鬼了!
吃了一吓之后,田氏手脚发软,浑身打颤,舌头根本失去了功能,想说话都张不开口了。
听得江夏这么一句,心里终于稍稍明白了。自己终究是跟着郑氏久了,下意识地想要踩蹬人家的,谁成想,没踩成不说,还崴了脚!于是,田氏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位二奶奶,早已不是当年的冲喜小村妞啦!能被皇上看重的人,哪怕外表没怎么变化,手段却是极厉害了呀!
与田氏同样想法的还有胡氏和其他丫头婆子,之前的怠慢、懒散都不见了,也不缩脖子了,也不抄手了,个顶个精神百倍、战战兢兢地半垂着头站好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只怕哪里不小心招了二奶奶的眼!
江夏目光一转,东英手一松,田氏双脚落地,却因为腿软差点儿瘫下去,多亏得东英顺手又提溜了她一下,这才让她站稳了。
东英如同出手时一般,身影一闪,又回到了江夏身后站好,任谁这会儿看过去,也不过是个容貌一般,平常不起眼的小丫头罢了。
江夏神色不变,略顿了顿,又笑着开口:“几位嬷嬷、姐姐,天色不早,也该用晚饭了,是不是劳动几位进去,给通禀一声?”
田氏已经噤若寒蝉,仍旧紧抿着嘴说不出话来。胡氏瞥了她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江夏身后的几个丫头,连忙堆起一脸的笑,点头道:“哎,哎,二奶奶这在京里住久了,这一身的富贵,真真是耀花了奴婢们的眼。奴婢只顾着看二奶奶这一身装扮了,竟怠慢了二奶奶,二奶奶可莫怪罪奴婢呀!”
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地奉承完,胡氏见江夏脸上并没有受奉承的满意表情,心中忐忑,只得连忙受了谄媚,又曲曲膝连声道:“劳二奶奶稍等,奴婢这就进去通禀。”
“劳烦嬷嬷了!”江夏淡淡说着,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胡氏得了这么一句,江夏还客气地跟她点头,心中忐忑略平,又慌慌张张地曲膝回了个礼,这才脚下打着绊子,匆匆进屋禀报去了。
胡氏这一进去,江夏原想着耐心等着的,依郑氏的性子,给她个下马威,不动声色地让她在门口冻上半天,还谁也挑不出理来。
却没想到,郑氏竟然没让她等着,胡氏只是进去片刻就转了回来,还满脸堆笑地替江夏挑起了门帘子,连连恭声道:“二奶奶请,老太太请您进去呢!”
外边天光渐暗,屋子里已经掌了灯。这里的灯光本来就暗,即便是最好的贡蜡,点上几十支,都没办法与最普通瓦数最低的白炽灯相比。
于是,江夏从来不肯吝啬蜡烛的耗费,不管是她屋子里,还是越哥儿齐哥儿等人的房中,只要掌灯,就没有一点烛火的,最少也是两三个多头烛台,怎么也有十来支蜡烛。
是以,屋子里还算亮堂。
江夏进门,绕过一道牡丹富贵的落地罩,抬眼就看见郑氏坐在上手的软榻上,徐襄就坐在她的手边矮凳上,母子俩执着手,似乎正说着什么。郑氏脸上泪迹宛然,徐襄的眼睛也有些红……
哎哟,这是母子俩久别重逢,抱头痛哭来着?
她好像是打扰了人家母子重逢的戏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