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滞了一滞。抿着嘴角盯了田氏一眼,盯的田氏讪讪地退了一步,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太太,可是奴婢脸上有什么?”
郑氏却转了头,不再理会她,也不再出声。
田氏瞥了江夏一眼,回头吩咐丫头去端燕窝和粟米粥过来,伺候郑氏用饭。
郑氏竟然吃得很……认真。嗯,就是认真,而不是香甜,仿佛吃饭只是她必须完成的事情,所以她即便没有胃口,也在努力吃。一大口一大口的,送进嘴中勉强往下咽的样子,实在让人看着难过。但鉴于她的情绪不对,也没人敢劝的。就那么看着郑氏吃掉了那盏燕窝,又吃了一碗粟米粥。然后看着田氏,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田氏端着水让她漱口,一边小心地给她解释:“太太刚刚睡醒了,不能多吃。等过一会儿,脾胃缓一缓,太太也就该吃早餐了。”
郑氏却没吃药,只下床在屋子里走动着,好像急于让身体好起来一样。等她走了十多圈累了,上了床,田氏再给她把药端过来,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郑氏这一觉睡到下半晌,醒过来后,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再胡言乱语,也不再闹腾了,只似乎总是低着头想心事。
醒来不久,郑氏就要了饭。这一次不仅吃了两碗粟米粥,还吃了两个奶饽饽,外加两碟小菜。
这一回她没有再接着睡,二是在吃饱之后就下床走动,累了也不上床,只在椅子上坐着歇息。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徐襄回来。
看见母亲的病大有起色,徐襄喜形于色,走上来请安的步子都轻快起来。
郑氏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关切地对着徐襄嘘寒问暖,之后,母子俩又一起用了饭,郑氏仍旧吃的不少,胃口明显不错,这让徐襄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只是,等到药端上来,郑氏却变了脸,冷冷地把药碗推开:“我不喝这个,拿走!”
徐襄脸上的笑没了,诧异地看着郑氏,又回头看看当值的胡氏,看到胡氏一脸为难地摇摇头,徐襄的脸色也肃穆郑重起来。
他斟酌了一下,走到郑氏身边,放柔了声音,低声劝慰道:“娘,您这不是病了么?不吃药,病怎么能好了?”
郑氏只扭着头不说话。
徐襄无法,寻思着又与郑氏商议:“娘,既然你信不过这药,那孩儿打发人去把赵郎中接进京来可好?”
郑氏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去你姐姐家住几日。”
徐襄瞬间红了眼,看着郑氏片刻,见她表情坚定,毫无转圜的余地,徐襄张了张嘴,劝慰挽留的话也没能说出来,到底是点头应承了。
隔天,徐襄特特地请了半天假,亲自将郑氏送去景家。
徐慧娘那边也得了信,早早地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把郑氏安置进去。
郑氏不待见江夏,江夏上不了她眼前去,就亲自看着收拾了两车东西,让徐襄一路带到景家去。这两车东西,有郑氏进京后,针线上赶着做出来的衣裳、鞋帽等等诸般,从里边的亵衣、袜子、帕子,到外头的大衣裳、大毛儿斗篷,一应俱全的足足八套。也有江夏备办下的香膏香胰子等日常用品,一应诸般,无不详细备至。只除了吃食和药物两样,江夏半点儿也没准备。
刘氏作为大舅太太也跟着去了一趟景家,亲眼看着郑氏安置妥当了,就随即转回徐家来。只留了郑氏一个人住在景家。
郑氏到达不久,太医院最擅中风的谭南溪就被请进了景家,给郑氏请脉看病,开了方子。
当着郑氏,谭南溪没说什么,只随着景谅、徐襄转出来,才感叹着拱手道:“老夫人这病……之前大概是用了极好的药物,药力撑着,让她这会儿看着还不错,但却因为中间药力中断,反而增大了内伤之势,这就像两方战力均衡,我方还战力稍强,局势自然是向好。但我军后继中断,突然撤退,就有可能造成敌方汹汹之势,局势急转直下……实在惭愧,我的医术不精,开的这方子也无法扭转已成定局的局面,只能尽力维持。至于,能维持三五天,还是半个月,我也不敢断言,只希望景大人和徐大人心里有数。”
徐襄、景谅心中震惊,却也无奈。
郑氏自己执拗至此,他们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婿,都已经尽力了。
送走了谭南溪,两个人无言对视,徐襄抿抿嘴,还是对景谅拱手道:“姐夫,劳烦你了。小弟这就回去,问问夏娘可有挽回之法,借着谭太医之机,或许能让母亲用药……”
景谅想提醒他,刚刚谭太医说过了,因为耽误了病机,郑氏的病情无法治愈,甚至可能再度反复已经成了定局!
但看着徐襄青白的脸色,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做儿子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大概也不愿意放弃给母亲救治吧!
“你去吧!这里有我!”
看着徐襄匆匆去了,景谅才感叹一回,才转到郑氏住处。
一进大门,他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刚刚谭南溪开了方子,他没记得让人去拿药,哪里来的药就熬上了?更何况,徐襄还想着让江夏开的药来替换呢,这会儿就赶着熬了药,待会儿徐襄若是回来,还怎么替代?
他皱着眉走到廊檐下,一个小丫头正蹲在角落里熬药。
相对于徐家,景家的宅子小得多,景谅又有两房妾室,还有两个儿子,这房子就局促起来,即便是徐慧娘有心给母亲安置的舒适点,也只能把卓哥儿搬过去与羡哥儿一起,郑氏则占了卓哥儿的三间正房。这熬药,自然只能在门外的廊檐下了。
“哪里来的药?”
景谅突然出现和发问,吓了那个小丫头一跳。她手一抖,差点儿把药吊子给打了。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回话:“回爷的话,是夫人早就备了药,拿了方子就捡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