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时整整一个时辰,江夏才给郑氏施完针。取下最后一根针,她一口气泄下来,就坐在了身后的锦凳上。
她的手指都麻木了,抬起来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根本没有力气去做最后的放血治疗,她抬眼看向石榴:“我说着,你来做!”
石榴默了一瞬,随即抿紧嘴角,握手成拳,用力点了点头。
徐襄看得出江夏累狠了,就站到她身后,让她依靠着。江夏虽然已经坐下,却仍旧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几乎都靠到了他的身上。
最后,郑氏耳珠上的淤血放完,江夏轻声道:“好了……一天之后,若能好转,就还有救……”
江夏的话未说完,徐襄就觉得靠着他的身体一软,一下子滑下去!
他吓了一跳,连忙抢着伸手将她抱住,同时急切地俯身在江夏的耳畔呼唤起来:“夏娘,夏娘……”
就站在近前的石榴也唬了一下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夫人!”
碧纱橱低垂的帘幔突然从外头挑起来,越哥儿和齐哥儿几乎是一起,从外屋里冲进来,一眼看见徐襄怀里抱着的江夏,头颈软软地窝在徐襄怀里,仅露出的半边脸惨白如纸,竟是没了半点儿血色!
越哥儿大长腿跨过来,伸手……却是先伸手到姐姐的鼻端一探,虽然微弱,却仍旧徐徐温热的气息,让越哥儿几乎崩断的那根心弦缓了缓。
“姐姐只是昏过去了!”
他的头脑快速恢复了一点理智和冷静,开口先安抚住暴躁的齐哥儿,然后,半点儿不迟疑地,伸手把江夏从徐襄怀里抱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囡囡和小妹紧跟在后边也走进来,一见这个情形,囡囡反应极快,立刻将手中抱着的江夏的大斗篷递上来,盖在江夏身上。
“小越!”徐襄怀里空空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地喊了一声。
他突然有一种恐惧,夏娘这一走,仿佛再也不属于他了。
江越头也也不回,齐哥儿也紧跟在他身后,踮着脚,给越哥儿披上斗篷。然后,兄弟俩片刻不停地,带着夏娘走了。
还是囡囡落在后边,略略有点儿迟疑地回过头来:“姐夫,你还是照应好亲家太太吧。我们会照应好姐姐的。”
小妹拉了她一把,催促道:“快走吧!”
囡囡略略一曲膝,跟着小妹一起,疾步去了。
石榴和水香木香几个丫头,收拾了江夏的要想等物,也紧跟着去了。
徐慧娘愣愣地看着越哥儿等人风一样冲进来,又风一样卷了江夏离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回头看向床边,却见徐襄正好俯身帮郑氏收拾着衣裳、被褥。
刚刚,江夏和石榴先后给郑氏施针、放血,郑氏的头发、衣襟、被子,免不了的有些凌乱。江夏突然晕倒,也就没人顾着给郑氏整理……
他细心地帮母亲把头发捋顺,拉好被角,这才直起身,回过头来。
“姐姐,劳烦你在这里守着母亲,我去看一看夏娘!”
徐慧娘这会儿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承了:“你且放心去,这里有我呢!”
徐襄疾步往他们住的院子走回去。夜色深沉,寒气深重,尽管他裹着大毛的斗篷,却仍旧觉得寒气如水,顺着领口、袖口、衣摆等等缝隙往里钻着,侵袭着皮肉、骨骼,一直冷到骨髓里去,让他忍不住地咬紧了牙关,才能遏制住寒颤。
一贯以沉稳,应变不惊自诩的他,这会儿表面上习惯地保持着镇定,其实心中却是惊慌的,又充满了浓浓的愧疚。
江夏苍白着脸软下去的样子,仿佛在他的脑海里定格了一般……若是在眼前,他可以选择闭眼。在脑海,在心里,他却只能受着……那一瞬,随着夏娘软下去,他的心也仿佛一下子被人摘了去!
空!冷!
等徐襄脚步匆匆地赶回正院,江夏已经被安置到了床上。
徐襄匆匆走进来,连身上的斗篷都忘记了脱掉,直冲到床前,就看见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她的脸,苍白的没有半点儿血色。怀孕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的身体,在被子下却仍旧扁平消瘦的厉害。
徐襄楞在床前四五步处,突然有些胆怯,又更多的却是愧疚,揪心扯肺的愧疚,让他几乎却步不前。
——她如此,都是为了他啊!
若不是他,她不必连续数日操持受累还要受委屈和羞辱。若不是为了他,她大可不必这般拼命,为了救病人而几乎搭上自己和孩子两条命……
而,他一直说要给妻子保护,给她平静欣悦的日子,却一直做不到,一直害她受累、受罪、受委屈……
还是越哥儿淡淡地开口:“姐夫,你且去除了大衣裳吧!”
徐襄愣愣地应着,却没有离开,只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回头想要递给丫头,却见几个丫头都各自做着活计,竟无一人上前。
他顾不得想这些,只将手中的斗篷随手一放,放在旁边凳子上,自己缓缓抬脚,走到江夏近前去,就着床沿坐下去……
“姐夫,你的手还冷吧!……”齐哥儿冷冷出声!
越哥儿拉了他一把,齐哥儿没挣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越哥儿拉着,连着囡囡和小妹,一起走到屏风外头去!
“大哥,你拉我作甚!”齐哥儿低声抱怨。
江越没说话,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成功地让齐哥儿住了声。
不管徐襄做的对还是错,那终究是姐姐愿意嫁的男人。姐姐为了他,几乎都愿意拼却了性命去,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们难为他吧?
还好,徐襄没有太让江越失望。
江越、齐哥儿几个刚刚走出来,徐襄就一边披着斗篷,一边走了出来:“小越、小齐,我刚刚打发了人去请王老先生了,你们几个看好你们姐姐,我去前头迎一迎!”
江越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来,然后伸手拦住徐襄:“姐夫,你守着我姐姐,我们去迎王老先生!”
齐哥儿不满地撇撇嘴,却不敢违拗江越,只能跟着江越一起出来。
“大哥,你为什么不让他去?姐姐为了他累成那样,他受点儿冷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