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芸娘坐了暖轿匆匆赶到江夏这边来,她一路捂着伤口的帕子几乎被血给洇红了。这副狼狈模样,自然把门上的婆子给吓了一跳,也不用通传了,直接引着芸娘进去了。
江夏这两日觉得稍稍好了些,只要不把那些‘异味’的东西端到她眼前来,她不反胃呕吐,人也就不会太难受了。经过几日休息,那日亏损的心里精神渐渐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人看起还是清瘦的厉害,但精神却好得多了。至少白天不会昏沉,也能起来在屋子里活动活动,看看书,说说话了。
至于,登门求医的人,在江夏病倒之后,大门上就得了徐襄的吩咐,一概好言婉拒:夫人病了,暂时看不了病了,不好意思麻烦您跑一趟。
能够知道江夏这个人,还能来登门的,大都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这样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对方也不至于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芸娘来的时候,江夏正带着石榴和几个小丫头在倒蹬衣裳料子呢。
自从那日胎动之后,小东西又动了几次,有一次还是半夜里,直接把熟睡的江夏给蹬醒了。醒过来,她就捧着肚子笑啊,这小东西倒是体力充沛,这么大点儿,就能闹着不让老娘好好睡觉啊!
这话,听着是抱怨,若是有人看见江夏当时的表情,那眉开眼笑,满眼宠溺的样子……指定会担心啊,孩子生下来让这位养大,不会给骄纵成个纨绔恶霸?
孩子一遍一遍主动宣示自己的存在,江夏这当娘的也就越来越上心了。
这不,就自己想起来,要给娃儿做几身衣裳准备着了。哦,当然,睡袋、小包被也要准备几样,孩子太小不能穿衣裳的时候,还是得用的。
做衣裳、做睡袋什么的,自然要用到布料。芷兰管着仓库的,一听说给未来的小少爷小姑娘做东西,自然就挑着颜色鲜艳的织锦缎、漳绒、花绡什么的搬过来了,往条案上一摆,多彩绚丽,富贵喜庆。
江夏一看却直接挥手让抱走,另嘱咐:“颜色越接近本色的越好。手感越柔软的越好。……哦,我记得咱们有些本色的素茧绸的,还有夏天做衣裳的葛布、蕉布,都拿来挑一挑。”
芷兰和一干丫头婆子都愣了,小娃儿生下来,谁家不是大红的包被裹着,喜庆也好看啊,她们夫人难道是反应难受的糊涂了?怎的要那些本色的布啊?那些东西,大人用也只是用来做亵衣,不会外露与人的呀,小娃儿哪有穿那个的?
江夏看着一群呆愣愣,满脸不赞同的丫头婆子,只有苦笑着摇头的份儿。她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几百上千年的价值观差距,还是太大了。她们想的是怎么富贵喜庆,她唯一考虑到的,就是孩子穿着的舒适度和安全性。
双方坚持了一会儿,江夏主动妥协:“那个……”
另一方,芷兰也恰好开口:“夫人……”
江夏就笑了,示意芷兰继续说。
芷兰讪讪一笑,道:“夫人,将来小少爷小姑娘都是要抱到人前去的,您看着这些料子,挑上一两样,咱们做个襁褓、袄子什么的,不见人的衣裳或者里子,再用您说的那些可好?”
江夏想说的也正是这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立刻笑着应了。于是,芷兰又点了几个丫头,跟着她去库房中,按照江夏的要求,挑了好些素茧绸、葛布、蕉布之类的料子搬来了,就在厅堂正中,摆了满满两张条几。
芸娘一脚踏进来,就看着满眼都是各色的布料,鲜艳的、素淡的,织锦缎、葛布、蕉布、茧绸、湖绸等等等等,琳琅满目的,让她一时有些错觉,还以为自己一脚迈到绸布庄子里来了。
还是跟着进来的门上的婆子,看屋子里人的都关注着各色布匹呢,没看见来人,连忙出声通报:“夫人,芸姑娘过来了!”
江夏这才从一匹原色的葛布上抬起头来,目光一转,就看见了捂着脖子的芸娘,下一刻,她就明白了芸娘过来的缘由,连忙起身,抬脚就招呼着芸娘往次里间走:“这是怎么伤的?快来,快进来!”
她这行动如风的,吓得旁边伺候的石榴和芷兰不轻。哎哟夫人哎,您这会儿可不是一个人呀,这肚子眼看就大起来了,这几天又身子不好,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些呢!
两个人抢上来,一人一边扶住江夏,石榴一看芷兰也过来了,连忙转了方向,快步抢在江夏前头,走进次里间里,把江夏要用的药箱子,还有凳子、案几等物,一一备好,回头又吩咐丫头们去打水,备热水……
江夏引着芸娘进来时,所用的东西已经布置妥当,丫头们端着水也紧跟着进来。
江夏先让芸娘拿下帕子看了看伤口,然后洗手、净手,处理清创。
芸娘那样子,血呼啦的挺吓人,但伤口并不大,只是伤的地方可能有小血管,出血较多。考虑到颈部伤口留疤会影响美观,江夏与芸娘商议了,还是决定缝合。
鉴于缝合的疼痛,江夏又拿了针,准备做一下局部的针灸麻醉。
石榴一看就吓坏了,就要出声阻止:“夫人……”
江夏笑着摇头:“无妨的,就一两针,这个不费什么心力的。”
芸娘一看这样,也有些赧然道:“二表嫂,还是要保重你的身子重要……”
江夏瞥了石留一眼,笑笑道:“无碍的,你不用听这个丫头的,她就是爱管着我。”
说着话,江夏就已经动手了。芸娘还没回神,就觉得颈侧和耳后仿佛被蚊子咬了一小下,只有十几息功夫,就觉得颈侧乃至半边头面,就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江夏拿着酒精棉球碰了碰她的伤口,看着芸娘还有一定的应激反应,但并不喊疼了,就动手开始缝合。
缝合的同时,她还在心里感叹,她毕竟没接触过整容科,整容医生的那一手缝合术,才叫神乎其技。
可惜啊,她再也没机会了!